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白衣人 ...

  •   夜露深重,马蹄踏泥的声音格外清晰。

      尉鸣狐被厚布裹着,依稀听到水声,兜兜转转不知被抬到哪里,意识稍一清醒,下肢的痛感也来了。

      猝不及防的变故该如何面对,西白没教过,这份疏忽让人迷茫却也淡化了恐惧。

      水声远了,她缓缓勾动手指扯弄厚布,谁想,刚伸到外面,便被打了一下。

      “主人,这小店家不老实。”

      话音未落,尉鸣狐耳后一紧失去知觉。

      “主人何必亲自动手,想让她安生还不容易!”碧山面无表情,低声道。

      “让你动手?戳穿了睡穴,小店家在睡梦中直接见阎王?”春见笑她。

      旭日东升,尉鸣狐从混沌中醒来,眼睛勉强撑开一条缝,恍惚间还以为在草庐,手指置于唇边,短暂哨响,没听见熟悉的抖翅声,迎着光,睁开眼,忽觉下肢剧烈疼痛。

      缓缓撑起身体,掀开厚布,见两条腿分别被包住,布条在膝盖处打结,伸手去扯,忽闻一声细语:“别动。”

      循声转头,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木窗落下,光线暗了半分,未几,一双素靴踏入眼帘,抬眼看,来人深色月魄长衫,外趁缴玉纱衣,腰系翠微丝带,中衣领边镶着一抹苍葭绿,待目光转到脸上,猛然吓了一跳,脱口一声:“啊——”

      那腰身衣着比司官不差,只是那张脸残破扭曲苍老暗淡,半边褶皱挤没了一只眼,全然不像人,尉鸣狐不顾疼痛撑着身体向后挪,几下便没了空间,眼睁睁看她越靠越近。

      “怕吗?”那人面目无状,话却问得极轻。

      尉鸣狐抿着嘴,瞪着眼,怔怔地,下意识回道:“丑!”

      那人禁不住一声笑,撕裂的嘴角一弯,“若是西白落得这般模样,你也会厌恶吗?”

      “你,把,司官,怎样?”听到这话,尉鸣狐神色大变,扭过身子,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竟不怕了。”那人收了笑,甩开她,表情越发狰狞,“当真有趣,春见说得没错,傻里傻气。”

      “主人——”屏风后,传出一声唤,“主人,这槐角不好买,我和碧山去采了些,已经混在大黄膏里,先给她涂了,等碧山带了草油纱回来裹上便好。”

      这声音清脆,尉鸣狐一眼认出黄衣少女。

      “小店家,可还记得我!”春见热情上前,瞥见她手上还缠着丝帕,忍不住笑出声,“先刺破了手,又烧伤了脚,幸亏没让碧山点你睡穴......”

      “司官,在,哪?”尉鸣狐焦躁不安,瞪着眼,大声问。

      “主人?”春见不解其意,看了她又回望白衣人。

      “给她涂药。”白衣人吩咐道。

      “是,主人。”

      春见唤进几个婢女,围住床,上来解了她腿上裹布,尉鸣狐疼痛难当,看到双脚惨状的一刻,疼又增加了百倍。

      “春见姐姐,她肩上有伤。”钳住手臂的婢女觉察有异,急忙禀报。

      “查!”不等春见反应,白衣人开口。

      小婢女应了一声是,抬手去解尉鸣狐衣衫,手指刚触及领口,被突如其来的一掌劈中肩头,顺势撞倒身旁的同伴。

      尉鸣狐忍着剧痛挣脱束缚,翻身滚下床,双脚落地,身子一晃,一头砸到墙边,挣扎着倚靠坐下,捂着领口,额上冒汗,大口喘气。

      一侧的春见看呆了,正要上前,被白衣人扯住,几步退到屏风旁。

      隐隐地空气中散出腥臭的味道,几个功力尚浅的婢女无声栽倒。

      “主人——”门外又进一人,刚唤了一声,被春见一把捂住口鼻。

      白衣人从袖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在春见和碧山面前晃了晃,指了指地上的婢女,春见接过瓷瓶依样救人,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懵懵地缓过来,不知自己已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那张丑脸朝向尉鸣狐,一只眼盯着她,像看一只异兽,冷淡、不解伴着几分嘲弄。

      “不知好歹,主人救了你,不谢也罢了,居然放毒,枉我们觉也不睡,做了这些大黄膏给你。”春见骂道。

      “废话有用?”碧山扔下草油纱,抽出佩剑,拔腿上前。

      剑锋从发丝间掠过,尉鸣狐并不慌,练轻功时,常与青雀在林间追逐,鸟儿展翅起落犹如拔剑收送,常人的起势收势在她眼中比青雀慢上不止十倍,只是脚伤难忍,只能坐在地上小心躲闪,招式化解了,动作却难看得紧。

      应对间,依稀瞥见白衣人脸上似有笑意,瘆人至极。

      三十招,碧山没占到半点便宜,眉间紧蹙,脸色发青,手下又加了十分狠劲。

      五十招一过,碧山剑势现出杀心,从未见她如此,春见竟不敢拦,直到主人开口。

      “行了,你们出去,没我的话,不准靠近。”

      “主人!”碧山又羞又恼,脸上怒气不减。

      白衣人扬手收声,春见一揖赶紧拉着碧山退下,婢女带上门,屋内安静下来。

      四两拨千斤,懂得讨巧,原来不傻!白衣人轻叹一句:“茯神宫的流云步名不虚传,我还真想见见你师父。”

      “司官,不是,师傅。”尉鸣狐念着那日叮嘱,嘴上说着,心里却失落,失落之余也没想着为何要对她说这话。

      白衣人掀开大黄膏铁盒,拾起草油纱,放到床边,看着她,轻声道:“上来。”

      尉鸣狐不理。

      “麒麟火至阳,若无大黄膏,不出三日,灼伤处必定加速溃烂,想活命,只能断骨剜肉。”白衣人说得淡然。

      见她不为所动,又加了一句:“不是想问西白的下落吗?”

      话语一出,尉鸣狐抬起头,“你,说!”

      白衣人学她样子,低头不理。

      犹豫片刻,尉鸣狐掌心运力,翻回床上,“你,说,吧!”

      语气软了不少,稚气却多了几分。

      “茯神宫主西白——”白衣人伸出手去,将大黄膏涂在她小腿处,一点点抹开,“已经被俘,在押往建乐城的路上。”

      膏药敷在伤处一刻,肌肤渗入一丝微凉,剧痛暂缓,人也放松不少,那白衣人下手轻柔,涂抹仔细,脚掌脚背没有分毫遗漏。

      “让我看你肩上的伤。”白衣人绕过来,探手解她衣领,被一把摁住。

      “不想见西白?”白衣人故技重施。

      司官说过,衣衫非亲近之人不能解。

      可,现在,该怎么办?尉鸣狐眼眉低垂,不说话,不松手,拧着不动。

      知她犹豫,白衣人一把搬开那手,解开衣衫,不等她挣扎,开口道:“勾陈诓你去见西白,你便能舍命,若我说能救西白,你可愿意听我的话?”

      “要,我,如何?”尉鸣狐目光闪烁,头埋得更低。

      荒山野岭的毒村竟养出这样标志的人!白衣人看了肩上伤,忍不住在项颈处多留了一眼,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仔细涂撒,没几下,眼前这人僵挺挺地,双手捉着落到胸口的衣服,脸上一抹红直延伸到耳朵,忍不住托起她下颌一瞧,那眼里竟起了一层雾,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你可当真听我的话?”自上而下,双目对视,白衣人问。

      被人抚肩托颌,便是司官也没有过,尉鸣狐心里有百般滋味,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白衣人脸上的褶皱似乎舒展了些,放开她,缓缓开口:“你若听话便把手松开。”

      尉鸣狐不看她,默默放手,衣服垂下来,怀里的小银盒随之滚落。

      果然藏了东西!白衣人捡了去,把玩片刻,扣动盒上银圈,盒盖弹开,原来宝贝一样护着的竟是首饰!

      “此地能有这样好的东西也是难得,戴着吧。”白衣人将金环递给她。

      这金环与腕上戴的相似,紧着裹好衣衫的尉鸣狐接过来,顾不得细观,原样放回盒内,心念着,这是司官的,私自打开实属迫不得已,他日见面一定要解释清楚才好,想到见面,突然醒神。

      “救司官!”尉鸣狐开口。

      这一声响亮又急切,竟成了句子,白衣人意外,站定,看着她,缓缓开口:“若说不救,你当如何?”

      “我、自去、寻她。”

      “如今这般光景,拿什么寻,沾不得地的腿?”

      尉鸣狐不语,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没有、腿、又、如何?便、是、没了、命,也要、她。”

      刚刚觉得她不傻,这便又拧成一根筋,罢了,白衣人收了逗她的兴致,开口道:“既然救你,便是有心帮你,我再问你,可愿听我的话?”

      若不是她,自己可能已经倒在火里,若不是她,自己可能已被勾陈带走,司官说过不要轻信他人,可现下又有什么选择呢?

      “救、司官,我、听、你的。”尉鸣狐稳住心神,正色道。

      “好!”白衣人应声,“西白怎么教的我不管,如今你听我的,记住,命不容轻贱,我要你活着,别再说不要命这样的话。”

      尉鸣狐有些恍惚,微微地,心里的难受胜过身上伤痛。

      见她转身向外走,赶紧唤了一声:“你——”

      “我名扶光。”白衣人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扶、光,扶、光。”尉鸣狐念了两遍,唤了一声:“扶光。”

  • 作者有话要说:  踏流云,睹扶光,步花阴,解罗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