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春天》一个白羊

6、06

　　时安把脸埋在顾千筠肩头，声音绵软道：“顾姨，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顾千筠不容置喙道：“不行。”

　　走到车前，顾千筠膝盖微屈，单手拉开车门，她将时安放到副驾驶，再从衣兜里取出一支棒棒糖，塞到时安手里。
　　“吃糖。”

　　时安低头一看，是粉红色的草莓味棒棒糖。

　　顾千筠从车头绕过来，上了车，她侧身看着时安，眼笑眉舒，“怎么不吃呀？”

　　时安看了一眼顾千筠，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糖，眼珠一转，她拉开书包拉链，非常有仪式感地把这支棒棒糖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我要把这支棒棒糖留着，等到心里最苦的时候再吃。”

　　时安是一个简单纯粹的孩子，她身上有许多美好品质，只是这种美好品质之外，尽是脆弱敏感。

　　顾千筠之前的人生里，还从未担过阿姨的角色，她不太会照顾人，但她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照顾时安。

　　顾千筠边给时安揉膝盖边说：“安安，我知道有一家专门卖糖果的店，晚上我得出趟门，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给你买糖吃，你开不开心呀？”

　　顾姨又要走了。

　　时安把难过藏得很好，她咧开嘴笑，笑容天真烂漫。
　　“我很开心，谢谢顾姨。”

　　我可以永远一动不动地在没有你的房子里等你，只要你记得回家就好，我不想成为你沉重的负担，我想成为你的依靠。

　　顾千筠手上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时安。

　　顾千筠在琢磨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照顾沈湄溪，又能有更多时间陪伴时安。

　　“顾姨。”

　　“嗯？”

　　时安摘下她最珍爱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放到顾千筠手里。
　　“以后我就把它交给你保管了。”

　　顾千筠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受宠若惊，“为什么给我保管啊？”

　　这几天相处下来，时安已经非常依赖顾千筠了，但她胆怯且羞于表达，她没讲话，答案在她心里。

　　我不需要整天戴着这顶帽子，假装妈妈还在我身边了，我不孤独了，我有顾姨了。

　　.

　　晚上，顾千筠把晚饭端上桌，她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开始穿衣服了。
　　“安安，我有事要出去，你吃完饭以后不用管，餐桌等我回来再收拾。”

　　时安乖乖坐在椅子上，夹了几粒米饭，她偷偷看了顾千筠好几眼，“顾姨，你今晚会回家吗？”

　　顾千筠穿好衣服，走到时安身边，她拿起筷子往时安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我当然会回来，你要好好吃饭，这些都得吃完哦，不要浪费。”

　　时安点点头，她努力挤出笑脸，“你忙你的，我会吃好多好多饭的。”

　　“乖宝。”顾千筠捏了捏时安的脸，“我走了，你写完作业早点去睡觉。”

　　“嗯。”

　　时安闷头吃饭，做出饿极的样子，关门声响起，她快速放下筷子，小跑着去窗边，趴在窗台上，痴痴地往窗外看。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千筠的车子越驶越远，尾气融在昏暗天色之中，出现了，又消失了，像顾千筠一样。

　　时安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低头耷脑地回到餐桌前，她突然没了胃口，一想到如果顾姨回来看到这些饭菜都没动几口，肯定会不开心的。
　　她顿时有了吃饭的动力，她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大口吃饭，只是为什么，吃着吃着就开始掉眼泪了。

　　时安死心塌地等顾千筠回家，另一边，沈湄溪千方百计想留顾千筠过夜。

　　十一点半，趁顾千筠去卫生间，刚刚还假装熟睡的沈湄溪飞快地坐起身，她朝卧室外张望了几眼，然后把抽屉里的安眠药拿了出来，刻意放到床边显眼位置。

　　果然，顾千筠回来后，刚坐到床边，便看到了那瓶安眠药，她看着睡得极其不安稳的沈湄溪，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安安应该也睡了。

　　顾千筠关了灯，摸黑在床边寻了个位置躺下了，折腾了一天，她有点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凌晨三点，顾千筠猛地睁开眼。

　　“安安。”

　　她突然想到，她答应过时安，她会回家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

　　如果再给顾千筠一次机会，她宁愿她从来没见过这让她陷入无尽懊悔的一幕，不过，她又庆幸她看见了。

　　卧室窗边，时安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她倚着冰冷的墙面睡着了。

　　顾千筠走过去，蹲身的同时背在肩上的包包滑落在地，几块糖果从包里掉了出来。
　　她苦笑一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时安一直在逞强。
　　她像找回丢失的宝贝一样，把时安抱起来放到了床上，一不小心，她碰到了时安的手，好凉啊，她泪目了。

　　时安攥着被角不肯撒手，额头上全是湿汗。

　　顾千筠手忙脚乱地替时安擦汗。

　　时安醒了，她睁开眼睛，借着外头的光，看清眼前人是顾千筠，她用力揉了好几次眼睛，随后笑了，半秒后，笑声变成啜泣声。

　　大概是黑夜容易驱赶怯懦吧，时安终于表现出软弱一面，她声音半带哭腔，“顾姨，你回来了。”

　　顾千筠看着时安的眼泪顺着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继续往下流，当下，除了“安安，我不会再食言了”，她说不出别的好听的话了。

　　听见这句话，时安心满意足了，她很快平复好心情，边擦眼泪边下床。

　　顾千筠伸手想拉她，却没拉住。
　　“你去哪儿？”

　　时安光脚往前走了两步，踩到了硬硬的糖果，她蹲身，借着微弱的亮光，把糖果全都捡起来，用宽大的睡衣兜住。
　　“你回来了就好，我回我房间睡了，顾姨，谢谢你的糖，我真的很喜欢。”

　　“傻孩子。”这声音里不知暗含多少疼惜之情。
　　顾千筠打开床头灯，走到时安面前，温温柔柔地把她搂在怀里，“别走了，留在这里睡吧。”

　　时安很想回抱顾千筠，但双手都用来捧甜甜的糖果了，抱不了顾千筠了，她商量道：“你能先松开我吗？”

　　顾千筠还以为时安不喜欢这样亲密的拥抱，她松开了时安。

　　时安快步走到桌前，把兜在睡衣里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外面有一片大海，海里有坚硬的岩石，岩石应该也是五颜六色的吧。

　　时安小跑过去，紧紧抱住顾千筠，“顾姨，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