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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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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让开后,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眼前。
男生垂着头,看不清眉眼。头发很短,剃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寸头。他正蹲着,双手懒懒搭在膝盖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皮肤很白。灰色背心包不住裸落在外的结实臂膀。
他眼皮都没掀,似乎跑太狠了,正在歇息。
“让她走。”
说第二句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很平静了。
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很凶,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暴力打斗,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这赤红的颜色看上去挺吓人。而他干干净净,声音不够凶悍,可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像忌惮似的让开了路。
“江与时,你确定你要管?”何志飞压着嗓音,眉毛竖了起来。
江与时没说话,他连头都没抬。
何志飞遭此番冷落,“哈哈”假笑一声,转头怒吼:“没听见吗?都让开!让妹子走!”
刷拉一声,姚问面前就没阻碍了。两帮人马给腾出了一条窄道,他们站在两侧,齐刷刷盯着她。
……
姚问忍不住笑了。
她确定这是2014年,而不是2004年。转而又一想,也对,只有这种地方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一个县级市,你不能对它要求太高,高了不符合它的气质。
她攥紧行李箱拉杆,在这不怀好意的盯视中快速迈步。
姚问本身个头不高,拉着26英寸的行李箱,更显娇小。而这些北方男生一个赛一个个头高大,围着她更是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威压。
学生们始终沉默,社会青年们则嘻嘻哈哈。
“好走啊,妹子。”
“小心脚下,妹子。”
“江与时因为你跟我们大小声呢,瞧你多大魅力。”
“妹子,那么急干什么?后面有狼追你吗?”
“啧啧,这腿,又长又直。妹子,别怕,慢点儿走,一步步来。”
姚问身体里的那条恶狗原本就蠢蠢欲动,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可这些人一声声的起哄让她无比烦躁。今天一天事情已经够多了,她本不想搭理他们。然而——
“妹子……”
“闭嘴!”
姚问转身,直冲着刚喊“妹子”的这个青年:“你是对自己的相貌有什么误解?你觉得我妈能生出长你这幅尊容的儿子来?”
这青年骤然遭此直怼,一时哑口没赶上趟,被身边人起哄。
“妹子嫌你长得丑呢。”
“快回去照照镜子。”
“妹子……”
“你也闭嘴!”
“你对自己挺自信啊?”姚问眼神冷冷扫向说话的青年,昂着下巴点点不远处,“那边有块后视镜还没碎,不如你先过去照照?”
……
起哄声戛然而止。
这青年一时被她眼神里的光所摄,竟然呆了一下,笑容僵在嘴边,都没能来得及做出恰如其分的反应。
姚问目光扫过人群:“还有你们这些一个个张口闭口‘妹子’、‘妹子’的,怎么?是打昏头了脑震荡记不清自己妈是谁?还是嘴损就想认个便宜妈?如果是前者,建议你们上医院治治脑子,如果是后者——”她冷冷道,“别随便攀亲戚套近乎,我妈没生过你们这样的儿子。”
周围彻底没声儿了。
姚问脸颊巴掌大,睫毛天生浓密卷翘,眼睛生得漂亮,虹膜透黑,直视着人时更是炯炯有神。她个头娇小,让硕大的行李箱一衬托,更显娇弱。这份娇弱与她此时内里的喷薄力量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一众青年一时被这场面所刺激,竟然都没能说得出一句完整话来。
还是何志飞最先回神,“啪啪”鼓掌,两声后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才开口:“呦,这还是个小辣椒啊。妹……”
“还有你,”姚问没让他说完,恶狗被放出来就必然要吃个饱,她倏地转向何志飞,“你要想认我妈当祖宗也不是不可以,但建议你先把头发染回去,我们家没有白毛血统。”
“。”
姚问说话声音清脆,骂起人来半个脏字儿都不带。说完这么一长串话一口气儿都不喘,字正腔圆,像是播音女主持。不听内容光听声音,堪称一种听觉享受。她说完后便跟回声似的,激起了几分复读机效果,一遍遍自动在周围人脑内播放。
社会青年们目光在何志飞脑袋上瞟来瞟去,灌了满耳朵循环往复的白毛,跟流行的奶奶灰一对比,像被洗脑了似的,感觉都好像差了许多。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看出了一种喜剧效果,但他们憋着没敢笑。
学生们可不受限,他们肆无忌惮地“哈哈”笑了。
何志飞那挤出来的笑容还尴尬地僵在脸颊上,他似是没料到姚问竟然敢怼他。一时没做好心理防备,还伸手摸了摸头发,摸完才意识到这行为有些蠢。他愤愤一甩手,恼怒之下,这就要张口说话。
“你刚才问我敢报警想过后果吗?”姚问根本就不给他张嘴的机会,她看着何志飞,一字一句道,“你那么厉害,你倒是上警察局门口打去啊。”
……
学生们不笑了。
社会青年们一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你要是现在敢去,我就告诉你我想没想过后果。”
这句话怼到了关键点上,铿锵有力。
何志飞的面子丢大了,脸色清白交错,眼神里逐渐染上了几许凶狠:“你他……”
“那位打掉我手机的同学,”姚问无视何志飞,目光精准寻找到说话结巴的男生,他就站在旁边,此时正大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她。她单手抽出了手机卡,把自己已经彻底没法儿开机的手机递到他手心里,“麻烦你照着这型号给我买个一模一样的手机,送到——”
她回想了一下:“——梨花巷7巷701。”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在说到7巷701时,有几个学生直往她身后看。
结巴男生接过了手机,姚问又说:“今晚就要。”
“啊?这这这会儿上上上哪儿买买买去啊?”
“这你别问我啊,你伸手打掉我的手机时,你就该考虑这个问题。在我帮你之前,我也没想到《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啊。”
男生:“……”
学生们张口结舌,有人低了低头,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发泄完心中堆积的烦躁,姚问拉着行李箱就欲转身。
被无视的何志飞恼羞成怒,气势汹汹走过来:“喂,我跟你说——”
原本何志飞就要直逼到她面前了,但却突然止住,甚至还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问愣了一下。
周身的空气微微流窜,她听到了脚步声,不轻不重,就在背后,在逐渐靠近她。后边这人走动带起来的风扑了她满身,鼻端一股清冽的味道。几秒后,一道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我说了,让她走。”
嗓音清越,话语压着喉咙口吐出来,不高不低,平静极了。但愣是让人听出来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何志飞退了几步才意识到这行为很狼狈,陡然止住,却也没敢再朝姚问走近半步。
姚问回头,入眼是精壮的胸膛和坚实的臂膀。
她第一反应是,光都被他挡住了。
第二反应才是,这人好高。
她抬头。
一双桃花眼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睛里,双眼皮折痕十分深,像画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左手一松,雪糕袋从掌心里溜了出去,“啪”掉在了地上。
江与时垂眼,漆黑如墨的眼珠一点点下滑。
他应该是听到动静要往地上看的,但却在中途停住了目光。
好像过了三五分钟,又好似三五秒钟。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彩色灯光下尘埃飞舞,清风猎猎打耳边经过。这会儿原本是有点儿冷的,可这一方地界因打斗让人觉得,甚至连空气都被烘热了。
姚问率先移开目光,绕过江与时,朝着既定目的地走去。
走了一段路程,后面一直很安静,没听见什么动静。等彻底远离了那片地方,没多久就看见了指示牌。就在巷子左边,跟路灯并排着,就像司机师傅所说,1巷,2巷……她顺着一路走到了7巷。
拐进去侧面就是一堵长长的影壁墙,色彩斑斓,打头一户便是701。
出现在姚问面前的是两扇朱红色大门,门锁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金色龙头。
这么古香古色?
她愣了几秒钟,这才上前敲门。
以前从来没有回过老家,这是第一次来奶奶家。打她记事起,姚爱军就回来过过一次年,还是他独自回来的。她和妈妈从来没有跟奶奶通过电话。在姚问的认知里,老太太跟姚爱军关系很差,顺便也不怎么待见她,反正从来也没问过她。
敲了三下后,手掌一不小心按在了大门上,金色龙头瞬间从嘴巴中间裂开,门“嘎吱”一声自己开了。
这门就没上锁,一直虚掩着。
推开大门正对着的又是一堵厚实的影壁墙。穿过门廊,就着黯淡的月光和溢出来的一点儿灯光,姚问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座四合院。
两间正房,三间南房,一间西厢房。现在只有紧挨着大门的这间南房有灯光。
院子中间隔出来一块儿泥土地,充当小菜园,里面种了西红柿跟黄瓜,这会儿竟然还沉甸甸挂在枝头。
许是听见了动静,南房出来个老太太,手里抱着个铁铲盘。姚问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奶奶。
跟姚爱军长得太像了。
“那个……”
原本想喊奶奶来着,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连个电话都没通过,当下便有点儿口生,喊不出来。
老太太似恍惚了一下。
她又说:“我是姚问。”
老太太像是看不清,就着灯光凑近瞧,眯了眯眼,往她身后瞅:“你爸呢?”
“……?”
姚爱军竟然都没跟自己亲妈打一声招呼?
就在姚问想着怎么解释一下,老太太眉毛一拧:“他该不会是让你自己独个儿回来的吧?”
听了这话,姚问便实话实话:“他送我回来的,在学校门口吵了一架,他生气回去了。”
老太太听完端着铁铲盘朝门廊走,嘴里骂道:“个白眼狼,回来都不回家一趟。”
对于父亲跟女儿吵架把女儿丢下这事儿,老太太没有作半个字的评价,姚问有些看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