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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替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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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忘了电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等再回过神来,电影末尾白底黑子的提示语分外惹眼。
‘广大市民注意,请记得“短信”内容的市民到本市政府中心提供线索,一旦确认内容属实,有重金酬谢。’
“短信啊……”体委浑身不自在,掩饰似的伸了个懒腰,“话说你们有看到吗?那条短信。”
末日三天后,恢复电磁信号的同时,一条信息从各个通讯设备中冒出来,如同迅速传播的病毒一般遍布世界。
这信息冗长杂乱,像是规则似的分了三百多条,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有一部分连前面的序号都是颠倒的。
八个小时后,一场梦的时间,它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像它最后所说的那样。
‘本信息将于八个小时后删除,祝您生活愉快。’
“看到个屁。”纪委翻了个白眼,亲了口班长,一副流氓做派。
“那短信也太邪乎了,当天凌晨出现,第二天大早上直接消失,那会儿我家电力系统都没修好,大半夜的我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季南看不出是刚刚哭过的样子,眼睛看似盯着屏幕,实则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体委等人的对话中去了。
她对“短信”中的内容也很有兴趣。
“哼,我看过一点。”班长说,“不让买咖啡,不让去超市,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我买了,也去超市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准确的说,是不让去门前挂了几个铃铛的超市,不让买红色的咖啡。诶对了,你们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吗?”
体委忽然笑得阴森。
“不要被它发现。”
“滚吧。”班长不以为然,“你不是看得多吗,滚去政府啊。蠢货。”
“凭什么说我是蠢货?”
“妖言惑众的话你也信,不是蠢货是什么?”
“对对对,政府的人也是蠢货,就你聪明。”体委不怒反笑,表情十分欠揍。“你这样的在小说里就是纯纯炮灰,活不过两章那种。”
“我是炮灰你是什么?”
体委一撩额发:“你得知道,经常被炮灰打压的,只有主角。”
眼看着他们偏离话题,他们身后的季南突然出声,加入了讨论。
“关于“短信”,我用笔纸尝试复刻过。”
几人被吓了一跳,他们几乎要忘了季南的存在。
体委最先反应过来:“全部都复刻了?”
季南:“没有,只是记了几行而已,但无论记多少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记了几行,也只能记几行。
说来也是时运不济,季南醒来时,刚好是短信消失的最后一分钟,季南只来得及匆匆浏览,记住其中的几条。
小透明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折得整整齐齐。
“我,我也记过,正好带在身上。”
体委:“所以究竟是什么一样的结果啊?”
季南示意小透明把纸片打开,他们看见成团的黑色痕迹蜈蚣般盘旋在纸张中间,丑陋极了。
班长唾沫几乎喷到小透明脸上:“你写了就写了,把划掉的纸给我看有什么用?”
小透明畏畏缩缩:“我没…没有划。”
“她确实没有划。”
季南平淡无波的嗓音直接阐述结论:
“无论是截图,复制,录音,甚至靠背诵写下来的一部分,都无法重现在这个世界。写在电子设备上会变成乱码,写在纸上会变成黑漆漆的一团。”
季南顿了顿,眼睛扫了他们一圈:
“而且……你们真的觉得这是划痕?”
季南几乎慷慨地分享她所知晓的情报,以此来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这样话题才能继续下去,才能有机会得到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体委对着纸张看了又看:“这确实不像划痕,难不成是颜料吗?”
“你看个屁,给班长看,人家是美术生,比你这个土鳖见多识广。”纪委一把抢过纸片,递给班长。
班长则接过纸片一脸娇羞:“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帮你们看看吧。”
她把它放在顶灯下仔细查看,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凝重。
“这看起来……不像是颜料,甚至不像市面上任何一种涂料。”
远处响起警车的鸣笛声。
体委:“你可仔细看看。”
“你以为我是谁,我受的可是精英艺术教育,什么没见过。”
她呛了体委一嘴,又把注意力放到纸片上。
“没错,这个不是市面上能有的。就算是世界上最黑的颜料‘梵塔黑’,也会保留物体原本的轮廓。但是你们看。”
班长把纸张横过来:“虽然很细微,但这张纸本事是有褶皱的,但被黑色覆盖的部分……那里的褶皱消失,平整到难以置信。”
“什么啊。”体委眯起眼睛使劲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啊。”
一个恍神,班长甚至没反应过来,纸片就出现在季南手上了。
季南忽地握拳,将纸片攥成一团,再展开,班长所说的现象便格外明显——
一团褶皱中,黑色部分平整的诡异。
季南还真没这么试过。
所以说,还是有收获的。
小透明:“比起划痕,它更像,更像……”
季南用平和的嗓音说出了恐怖的话:
“一个黑洞。”
谁都不说话了,几秒后,滴滴声忽然炸裂在寂静的空气中,把其余人吓了个半死。
季南耸耸肩。
“抱歉,我的电话。”
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体委摸了摸咚咚直跳地小心脏:“还真是不习惯啊……”
他下意识瞄了眼季南,不知是恰好还是怎的,正好对上季南的眼神,他心里又是一跳,讪讪移开视线。
季南接通电话:“李姨。”
“诶呀,唉……”
那边吵吵嚷嚷的,李姨的声音在喧闹中模糊不清。
“邻居家孩子失踪了,你最近有见过她吗?”
“失踪?”
“对啊,唉,最近不是一直在闹吗。”李姨唉声叹气,“好像说是在眼皮子底下失踪的,好好的大活人突然就没了,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话锋一转,不在意道:
“不过啊,我看网上那些都是造谣,一个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失踪,怎么可能。”
李姨小声道:“那孩子要不就是贪玩上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要么就被人贩子拐走了,他们也是,整天传播这些玄乎东西,现在都是……科学社会了。”
科学?
科学也解释不了太阳为什么会熄灭三天。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背景音:
“李姨你瞧,超市门口有三个大铃铛诶,像过年时挂的灯笼一样,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听声音像是个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嗯嗯,彤彤呆在李姨旁边别乱跑昂。”
李姨哄着孩子,直到孩子安静下来,才在电话里絮絮叨叨.
“铃铛?五颜六色的铃铛?这么显眼我怎么没看到,哪来的铃铛,这孩子瞎嚷嚷什么呢。”
三个铃铛?
条件反射似的,季南顿时想起短信中不知所云条目中的其中一项:
【超市外面没有铃铛,假如您看到超市外有铃铛,不要进入超市,假如您看见超市外挂有三个铃铛,活下去。】
“彤彤?”
无人回应。
季南在手机中听到呜呜风声,李姨的声音急切了几分:
“彤彤?”
“彤彤!!”
“老王。你看见彤彤没有?她刚才还在这啊!”
“我没离开!只是低头讲了句电话而已!”
一阵兵荒马乱后,手机中便只剩滴滴的忙音了。
警车的声音愈发接近,但无人在意,在堪称乱世的如今,警车恨不得出动上百遍。
与此同时,隔壁的某些声音格外清晰。
滴、滴、滴……
某种熟悉又陌生、规律的机械音,像是经常在电视剧中听到的——
体委:“炸弹倒计时?”
纪委:“别扯。”
而季南却站起了身子,目光直冲窗外,巧合似的,楼下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云霄。
众人脸色一变,一齐拥到窗边。
他们看见楼下的警车,副驾驶破碎的车窗,以及车窗后面——已经死去的警察。
玻璃上的裂痕将他的脸割出一道血痕,红混着白色的液体从额头上的洞汩汩流出,落入他瞪大的眼睛里,从眼白到瞳仁再到眼白,最后掺杂着里面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去。
听说死人在失去行动能力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有意识的,所以他在哭吗?季南顶着略微惊恐的面孔不切事宜地想。
“真…真的有人死了。”小透明捂住嘴。
“也就是说,炸弹……”体委苦笑道,“不会是真的吧。”
班长被吓得花容失色,拔腿就往包厢门的方向跑,但与此同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包厢外逼近,猛地撞开大门,忽然旋转的门板差点把班长拍成肉饼,砰地一声让所有人回头看去。
闯进来的人是一位武警。
他犀利的眼神在包厢内扫了一圈,随即道:“跟我走!”
还没等季南等人行动,不远处传来爆炸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巨响,震荡过后,警察手中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焦急:“队长!这层楼被封住了!”
“被封住了?什么意思。”
“他们,安装炸弹的人并没有逃走,而是到了楼上,等我们进入这层后,楼上的炸弹把地板炸开,门就被上面掉下来的巨物堵住了。”
被称为队长的武警紧皱眉头,问:“驻守在楼层间的警卫呢?”
“那边已经……”不知是不是错觉,警员隐约看到脚下的门缝中透着点点红色,额角不自觉冒出冷汗,“已经失联了。”
“把墙炸开。”
“队长,这面墙是承重墙。”
就是炸不得的意思。
这里是四楼。
季南转过头不再看他们,黑色眼瞳平淡无波,倒映着高处到地面的景色,风让季南的长发有些凌乱,于是她把它们别到脑后去。
滴、滴、滴……
“倒计时只剩30秒,根本不够,我们得撤了!”
隔壁的喊声清晰可闻。
体委面色苍白:
“30秒?有没有搞错……门都被封上了,三十秒够干什么?从这跳下去吗?”
跳下去?
跳下去吧。
从四楼掉下去的伤害可以预见,但□□的量却是未知的,与之相比,季南更倾向于选择前者。
如果有人能听到季南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大骂她是个疯子,对普通人来说,从四楼掉下去的死亡率与面对□□一样,几乎都是百分之百。
但从身体素质来说,季南可不是‘普通人’的等级。
估计会受伤,但受伤的程度可以接受。
就在季南准备行动的那一刻,世界忽然扭曲了。
她眼前闪过密密麻麻的电子雪花,时间太短,比飞虫略过的时间还要短得多,以至于季南下意识以为这是幻觉。
雪花过于刺眼,本能让季南闭上了眼睛。
但很快,季南发现了异常。
安静,太安静了。
房间像是掉入深海中,被厚重的水包裹住,沉溺于暗无天日的寂静,连隔壁时刻作响的倒计时都消失不见。
所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这是……什么东西?”她听见某人说。
季南睁开双眼,她所在的位置与几秒钟前一样,正对窗户,而窗外,警车和死去的警察都不见了,左边右边的楼层也不见了,上面下面的楼层也不见了,迷迷蒙蒙的黑色覆盖在其中,除了所在的房间外什么都没有。
而眼前,一栋建筑占据了整个视野,通体白色的建筑整个立在虚空中,没有窗口,像个白色的骨灰盒。
而季南的直觉告诉她,如果没处理好,他们可能真的需要几个骨灰盒。
体委怔怔地吐出三个字:“美术馆?”
是的,面前这个不明所以的建筑是一座美术馆。
白墙上没有牌匾,没有标志,没有任何一个汉字表明建筑的身份,但他们就是知道,这是座美术馆。
概念扒开了大脑钻进里面,不断在脑内盘旋,不得不说,这感觉真是恶心透了。
世界发生了震荡。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纯白墙壁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画框,画框其中是比雪原还要干净的白色。
水墨般的痕迹在白纸上晕染,蛇一般地在其中游动,最终形成一道直线。
随即撕裂开。
在班长的尖叫声中,直线横向寸寸断裂,像是被硬扯开的衬衫,上面的纽扣一个个崩掉了。
它被拉成一个圆环,似是石油的黑色液体随着撕裂的进程迸裂,溅到学委的脸上,在白纸中流下道道漆黑的泪痕。
句号似的巨大圆环中突兀地浮现出一个不起眼的圆形,琉璃般闪烁着五彩光泽。
纪委离窗户最近,惊叫道:“那是一颗眼珠!”
季南离得稍远,但从那东西浮上来时她便知道——那是一颗已经涣散了的瞳仁。
仿佛被打磨过的外表赋予它光泽,内里的腐烂为它镶上五彩颜色,实际不过是停留在第一表层的美好。
美好之下的则是——死亡。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腐烂的死人瞳仁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宛若越搓越多的泡沫,一眨眼遍布整个泥泞可怖的圆圈。
它们残缺的瞳仁齐刷刷盯着房间里的人。
一张来自地狱的画呈现在众人面前。
心跳停了一瞬,她差点忘记呼吸,季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知道只有冷静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失踪的人,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也没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那她是否正在经历他们经历过的事呢?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看了。
季南认定这个想法,想要移开视线。
做不到。
想要迈开腿远离这个地方。
做不到。
不是恐惧造成的失控,而是被别人控制住了,如同陷入泥潭。
此时此刻的季南仿佛成了个被困在躯壳中的孤魂野鬼,任由她在其中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躯壳半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画作扭曲旋转,在想象中化成可怖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将自己一口吞噬。
在黑暗完全吞没她的时候,季南想起了信息中的一条守则。
56.当你突然感觉到强烈不安的时候,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无论你在哪里,正在干什么。什么都不要想。
季南的思绪戛然而止。
嗡——
季南在尖锐的耳鸣中睁开双眼,白到反光的墙壁几乎刺痛她的眼睛。
恍神中,巨大的影子笼罩住她,鲜红色的瞳孔闯进季南的视野,密密麻麻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