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有花一树开》鹊时

2、（2）

　　“哥——？”他回过神来，少年用独有的嗓音拉长声叫着他，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是叫我季浯吧……毕竟你比我大。”他虽是面不改色地说着，声音却略有几分颤抖。

　　“……行，那哥，你最近有关注新闻吗？”狄桁一如既往地不正经。

　　……千山万水总是情，你做个人行不行……？

　　季浯不想回应，摇了摇头。

　　狄桁看他反应，撇了下嘴，心道某人出国几年，个子没长多少，脾气却越发坏了。他索性向前凑了凑，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就这么盯着对面的人。季浯莫名有些心慌，无奈地向后靠了靠。

　　“你……说事……“季浯叹了口气。灯光和窗外的烟火映得他的脸色很暖，却仍无法让曳城冬季给他带来的寒冷尽数散去。

　　暖橘色的灯光下，只有寥寥烟尘浮游，万籁俱寂，只听得对面狄桁语调不羁地上扬：”不卖关子了，你总知道松香镇一夜之间只剩下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吧？“

　　季浯一下子愣住，他猛然抬头：”然后呢？“

　　狄桁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心中有些疑虑。他起身给季浯将酒上满，又给自己添了杯茶。”你知道什么？“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双眸微眯，像在打量一只猎物、

　　季浯视线微垂：”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查到这么久远的资料。“

　　那种我以为早被人遗忘在历史死角里的无聊新闻。

　　他平复了下心情，装出一副略带迷茫的样子抬头，两人的视线恰好相交，他又一怔。明白狄桁大约也知道自己的话不是真的了，当年那些日子里两人养成的默契并不算差，真假这点区别还是容易分清的，何况这么多年来二人都好像没变。

　　一阵沉默。

　　季浯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需要我做什么？“心中莫名的愧疚冲淡了本就艰难树立起来的戒备，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狄桁笑笑，满是漫不经心：”跟我回家。“

　　季浯又一次猛然抬头。

　　——

　　季浯第无数次提醒某些人小心礼让行人了。狄桁都只是嘻嘻哈哈一笔带过，完全不走心。

　　这幅画面在季浯眼中是从未设想过的。一个向来矜持有礼的人竟会追在某个放肆喧闹的人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狄桁似乎是故意要给季浯炫耀似的，蹬着滑板左拐右拐地从楼梯上本用来推行李的路上向下滑。季浯追得急，不小心和人撞了下，坐倒在了台阶上。

　　嘶……他不禁皱眉。正试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一片阴影盖住了他，迷惑抬头，只看见“罪魁祸首”一脸歉意地抱着滑板，正要伸手拉他起来。

　　“不闹了？”季浯像小时候自己被训斥时一样，脸上流露出几丝不服与气恼的神情，像是故意要气某人一般，将他的手挡开。

　　狄桁“嗷”了一声，闷头不语，一副委屈的样子反而像是被欺负了。

　　季浯知他性子，也不管他，只默默扶着栏杆缓慢起身，右脚还有些疼，他抿抿唇，再抬头时，忽地发现世界一片明亮，烟火又一次在他们头顶炸开，莫名的伤感蔓延开来。

　　谁知道他还能再看几次烟花呢。

　　冬夜的景色也是美的，银白镶嵌的树杈微微低着头，地上一层薄纱闪着水晶般的光，偶尔也会有几个可爱的小雪堆闯入视线。

　　冬季有些凉的风顺着长路吹来，季浯不禁打了个哆嗦，伸手将已经拉到最上面的绒衣拉链又向上拉了拉。

　　狄桁见了，叹了口气，在心里埋怨他娇气，却还是向着那一瘸一拐的少年伸出了手：“走啦，父母还在等着呢。”

　　季浯刚牵住他的手，一阵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什么？”狄桁的脸色瞬变，拉着季浯的手也一颤一颤的有些抖。

　　“怎么了？”

　　“……红房子起火了。”

　　“你先去？”季浯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也隐隐有些担忧。“好……”狄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川实再见。”

　　……你会去的。对吧？

　　季浯点了点头，目送着狄桁蹬着滑板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了冥冥的远处。自己则等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吩咐了几句，也向川实医院驶去。

　　【川实】寓意生命川流不息，成为永恒的果实。作为曳城最富盛名的医院，一时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狄桁走的时候挺急的，季浯到时他已经站在门口等了。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一看见季浯，就走了过去。

　　“怎么样？”季浯问他。

　　狄桁沉默了一秒：“父亲杳无音讯，母亲……没有皮外伤，还在观察。你要去看看吗？”

　　“好。”季浯敛眸。他总觉得狄桁现在的态度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是错觉吗……还是说有些事情他也被搅进了局？

　　医院里是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惨白的灯光明晃晃地打在人脸上。两人上了楼，还没到病房里便听见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走入屋内，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坐在病床上掩面痛哭。

　　听见推门声她抹抹眼睛抬起头，先是看见儿子，面色大喜，然而只一秒，那表情竟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

　　“你，滚出去！谁让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