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眼》云葭

58、秋实 04

　　韩榷周倒了两杯红酒，少的那一杯给了南月。
　　南月刚经历了一番情绪波动，还没缓过来，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正在思考什么。
　　“谢谢。”她接过韩榷周递过来的酒杯，浅浅抿了一下。
　　韩榷周半倚在身后的桌子上，轻轻晃动酒杯，抬头喝了一小口。他说：“你这酒买得不错，不便宜吧。”
　　南月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想起了她最后一次见“韩榷周”时，他也是像这样，悠闲地倚着桌子，一边喝酒一边跟她聊天。可惜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工作，连好好陪他说说话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后悔吗？应该是有的吧。
　　她轻笑：“不是我买的，是你买的。”
　　“是吗？”韩榷周没觉得意外，“确实像我的口味。”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你很少喝酒。”
　　“我的工作需要保持清醒。”
　　南月笑得更欢了：“我的工作反而需要的刺激，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灵感就需要来点酒精。”
　　说罢，她把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去书房推出了平时工作用的移动黑板。
　　“我们来复盘一下吧。”她对韩榷周说。
　　不待韩榷周回答，南月迅速把先前记在备忘录上的三点写在了黑板上，补充了第四点：于媛媛活着。
　　2016年，南月介绍于媛媛去了她朋友袁敏的服装设计工作室上班。袁敏是袁姐的侄女，袁姐的餐厅在垟曲有了起色后，袁敏就把工作室搬到了那边，专注于民族特色的植物染。南月认识袁敏的时候，她的工作室已经小有名气。当时听袁敏说缺人手，她就顺水推舟让于媛媛去了。不曾想，于媛媛和袁敏异常合拍。
　　于媛媛在专科院校就是服装设计，后来去广州的服装厂上班，耳濡目染积累了不少经验。袁敏的长处在于设计美学，实际操作方面远不如于媛媛，她俩的技能恰好互补。她和于媛媛磨合了一段时间后，尝试着将共同设计的服装做了出来，一经推出，大受欢迎。
　　那一年，电商行业正迅猛发展，袁敏执行能力很强，立刻拉着于媛媛合伙做了原创品牌。几年下来，她们的品牌店做得风生水起。2021年8月，于媛媛在京州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把她高中住过的老房子也买下来了。
　　以上，都是南月在电话里旁敲侧击问出来的。按照于媛媛所说，在这一时空，她们不久前在同学会上见过面。
　　于媛媛还说：“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你，我见韩博士在车上等你，就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你记不记得，五年前我答应过你和罗遇心，等到哪一天我足够独立了，能够报答你们了，我再回来找你们。我想，大概就是现在吧。可惜在面对在意的人，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们。你能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很开心。谢谢你，繁素。”
　　回想起这通电话，南月对韩榷周说：“你说得对，不止邹梨、童晖、孟晓璇，还有于媛媛。在这个时空，可能还有很多我没意识到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
　　韩榷周点头，低声说：“接电话的时候你太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了，有个细节你没注意。”
　　“什么细节？”
　　“于媛媛提到，蒋聪死了。”
　　南月一惊。她绞尽脑汁回想，于媛媛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孩子爸爸去世后，我把他的户口迁回来了，他现在跟我姓。
　　“你之前跟我说，于媛媛是2019年车祸去世的。蒋聪把她的遗体火化，送回京州交给了她妈妈于莉，但于莉并没有多悲痛，后来是你和尹朱照帮忙张罗的追悼会。”
　　“对。”南月发现了问题所在，“我明白了。在我原先的记忆中，于媛媛车祸去世，蒋聪安然无恙。可是现在……”
　　“反过来了。”
　　“二者之间有关系？”
　　“不知道。你可以问于媛媛，蒋聪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南月会意，她给于媛媛发了个微信，于媛媛很快回复了。南月看到信息，眼神瞬间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手机递给韩榷周，让他自己看。
　　韩榷周瞄了一眼，神色如常。
　　南月问：“你不会早就猜到了吧？”
　　“是。”
　　蒋聪是2019年在老家去世的，死因是车祸。时间、地点、死因，都和于媛媛所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这里面有什么玄妙？”
　　韩榷周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两个世界是守恒的吧。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活下来，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死去。”
　　言外之意，两个人的命运交换了。
　　南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喝杯酒压压惊。
　　…………
　　尽管顺利回到了2021年，但不知怎的，南月心里总有一把悬着的剑。往好处想就是，总归是好消息更多，新剧顺利签了合同，于媛媛活下来了，她还莫名其妙多了个侄女……她可以继续地过忙碌却荣耀的日子，安静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办公桌上放了一本台历，南月顺手翻到了12月，在12月15日这一天打了个勾。今天是11月30日，离他们约定的那一天还有半个月。
　　很快了。她想。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南月情绪的异样，江昀今天特地在她办公室添置了两瓶鲜花。门口柜子上一大束跳舞兰，办公桌上也放了一株红玫瑰。看着这鲜艳的色彩，南月眉头舒展了些。
　　江昀进来，看见南月嘴角含笑的样子，也跟着高兴：“南总，今天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吗？”
　　“是有好事。帮我叫刘坤过来，我有事跟他商量。”
　　“好嘞。”

　　刘坤被点名，猜测应该是邹梨的事。今天早上他打开邮箱就收到了南月转发给他的邹梨的简历，平心而论，小姑娘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
　　南月办公室门开着，刘坤还是礼节性敲了两下：“南总，你找我？”
　　“嗯，邹梨资料你看了吧？我跟她聊过了，她愿意把经纪约签到我们公司。你准备一份合同，发到那封邮件的原始邮箱，抄送我。”说完，她又加了句：“合同条款别太苛刻。”
　　“直接签吗？要不要再见一下她本人？”
　　“不用，直接发合同就行。”
　　刘坤嘴上应了下来，心里还是犯嘀咕。多少演员想尽办法要跟“繁心”合作，可公司的条件向来严苛。南月做事也是出了名的严谨，为何对邹梨这么草率？或者，用“执着”一词更恰当。毕竟艺人经纪部的事是他全权负责，南月平时很少过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邹梨不会让你失望的，签过来以后你亲自带她吧。公司现在筹备的戏你选选，给她安排个好点的角色。”
　　“女几合适？”
　　“女几无所谓，只要别太镶边，给她点发挥的空间。”
　　“行，我去准备合同。”
　　刘坤前脚刚走，康哥的电话就来了。他心情很不错：“繁素，我们搞定了！下次你来垟曲，我们可以搞个party庆祝一下。”
　　南月：“什么搞定了？”
　　“合同啊，跟云都集团的合同你忘了？双方已经盖章完毕，他们下周就派人过来对接工作。”
　　“哦，这事你处理就好。”
　　“我知道。你跟贺峥熟，他这次给我们让利蛮多的，你要不要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人家？”
　　“OK，我联系他。”
　　南月挂了电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啊，她跟贺峥很熟吗？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吧。不过既然答应了康哥，她还是得客气一下。
　　她给贺峥发了个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预祝合作顺利。贺峥回了段语音，大致意思是，他明天要出差，但今晚有空。
　　南月纳闷，以往每次跟贺峥联系，他都言简意赅，今天怎能会发一长段语音？听他的语气好像真的跟她很熟，而且他还直呼她为繁素。难道，她跟贺峥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南月琢磨不透，却也不方便多问。
　　下班后，南月准时去了贺峥给的地址，是一家风评不错的西餐厅，环境好，适合聊工作。她进门就撞见了贺峥被女生搭讪的场景，那女孩长得不错，找了个借口要微信，被贺峥婉拒了。女孩很尴尬，红着脸快速离开。
　　南月偷笑，贺峥瞥了她一眼，泰然自若，显然习惯了这种搭讪。他问南月：“你笑成这样，是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南月知道，这个“第一次见面”不是她记忆中的第一次，是韩榷周回到2016年引起的连锁反应，贺峥口中跟他见面的人是2016年的邱繁素。
　　“只是感叹贺总魅力无边罢了。这些年来，你得伤了多少女孩的芳心啊。”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怎么不像了？”
　　贺峥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南月的面接电话：“亲爱的，怎么了？”
　　南月不由得竖起耳朵。贺峥开口就是亲爱的，来电话的是他女朋友？
　　“我跟繁素在一起。明天我去广州出差，你快回来了？”
　　听到这句，南月皱了皱眉。最近发生的事在她脑中迅速闪过，她有个大胆的猜测。贺峥的女朋友该不会是罗遇心吧？
　　贺峥挂了电话，对南月说：“心心说她明天回来。她最近太忙，我跟她也好久没见了。”
　　心心……还真是罗遇心。
　　南月的内心活动相当精彩。她刚回到2021年就在网上搜过罗遇心，罗遇心的经历跟她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尤其是感情方面，几乎连绯闻都很少沾边。万万没想到，她在2016年担心过的事还是成真了，罗遇心的命运跟贺峥纠葛在了一起。而且不是绯闻，是实打实的恋爱。
　　“你们这保密工作做得挺到位啊。”南月语气中带着点酸。那可是她的闺蜜啊！竟然瞒着她偷偷谈恋爱！
　　贺峥笑笑：“她是公众人物，没办法。”
　　南月很想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又怕贺峥起疑，一肚子疑问只能憋回去。她说：“今天找你是想对你表示感谢，合同的事。康哥说让我请你吃饭，这顿我来请吧。”
　　贺峥诧异：“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客气了？”
　　所以“她”以前是有多不客气？南月不敢问，她翻开菜单，推到贺峥面前：“一码归一码，是朋友也得谢的。来，点菜吧。”
　　贺峥随便点几个，基本都是素菜。自从跟罗遇心谈恋爱，受她影响，他晚上吃得很少。
　　南月感慨，是真替她省钱！她问贺峥：“你跟罗遇心到什么地步了？”
　　“怎么问起这个了？你是担心，我们在一起会影响她的事业？”
　　“你想多了，只是作为朋友，纯好奇罢了。而且你们的事情就算公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由恋爱，我支持。”
　　“是吗？心心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怎么说的？”
　　“她觉得你应该会很在意这事，担心恋情曝光影响她工作。”
　　南月轻笑：“她都27了，恋爱是人之常情。何况……”
　　“何况什么？”
　　“没什么。我只希望她能快乐。”
　　何况，这个时空的韩榷周还在2016年。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又会令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因蝴蝶效应而在一起的罗遇心和贺峥，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而分开，谁都无法保证。
　　昨晚得知蒋聪车祸的消息，韩榷周对她说：“未来几天内，如果发现你的世界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不要吃惊，也不要阻止，坦然接受就好。因为这是既定的结果。”
　　“已经发生的事，不会再改变了？”
　　“或许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也未可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