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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许安书阁 ...

  •   男人似骷髅的瘦削面容,手股好几处仅有薄薄的皮肉紧贴着,偶有几个路人路过,也鼠窜麻溜走掉,根本不敢多留一时,生怕这个男人怔怔地站起来也能吓个半死。

      烟花漫天,留下的不过是飘渺虚烟。沈知意即便胆大,但终归是个女子,热闹的节日,男人却与这繁花浓情景象八竿子打不着,令她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应是书屋主人错不了,虽说他自顾自念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但男人眼中弥留的一丝哀伤被沈知意捕捉到了。

      方才曾听婶婶说道小巷书屋主人脾气古怪,只是话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书中藏书大把,可愿与他攀谈的人也不过尔尔,只因他身子多处皮肉恐怖瘆人。

      既然来了,那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人古怪,但藏书多,沈知意图的,不就是能给宋清疏带来一份好的生辰礼物嘛。

      只要不是坏人,乐于读书者,她便也是欢喜与人结交好友的。

      沈知意抚袖露出洁白的腕子,她正欲轻拍那男人臂膀,宋清疏眼疾手快把她拦住,不给她碰到男人衣角的机会,嘴上语气不悦道,“我来。”

      宋清疏的脾性,沈知意也知晓了五六分,若是那些不入流的人物,定会拽着她走开,连个她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留。

      但不知是不是雅致之人就算破落也会有三分书卷气存留,那男人的简陋衣袍下,蕴藏着他独一份的傲骨,连宋清疏也没有抗拒与他交流。

      “先生,可是遇到了烦心事。”宋清疏走上一步,轻拍了那男人的肩,他并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但此刻宋清疏确实表现得温驯有礼。

      许是今日多了个娘子的缘故吧。

      纸铜钱遇火飘成了灰烬,男人半晌都不转过头来,仅有的回应,只是搔了搔头发,他不断地烧着纸铜钱,似乎对这个颇有执念。

      说是个空有肉身,是个行走的人骨头也不过如此。

      “先生?”沈知意好奇探询一句,她被这漆黑的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但男人说到底是回过头来了。

      男人眼神瞥过沈知意时冲盈着一丝亮光,但又快速黯淡下去,他回道,“二位有何事?”

      他似乎是经历了什么,不过中年的年纪,却满头白发,样貌显露着这个男人的沧桑与苦楚,而音调却也只依依点出,他算不得上年迈。

      “听闻先生家藏书甚多,故来此瞧上一眼,当然,若能鉴赏一番,可谓大饱眼福了。”

      宋清疏见男人有回应,也知沈知意想念着去看这男人的藏书,便开门见山道。

      原是沈知意与宋清疏二人的装扮,男人都浅浅抬着眼珠子打量了一番,他并不欢喜在七夕有人打扰他,但旁的女子的音容笑貌,点点牵动了他的心。

      倒不如破例一回吧。

      “公子如此温雅,若是不让进去,倒是显得鄙人小气了。”

      男人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生气,他拿着手中焦黑的木棍敲了敲火盆子,纸铜钱都都融成灰烬,才从袖中拎出一把钥匙,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门。

      自以为自身能就书海与宋清疏谈论一番道理的沈知意,盯着男人给的鸡毛掸子,傻眼了。

      男人难得嘴角泛上一点笑意,他挥挥手指着那个小书阁大的屋子,解释道,“那儿许久没人打扫了,看书也得付出点代价,你说对吧,姑娘。”

      男子装扮,今日却被多少人喊了姑娘,沈知意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她估摸着自己的技术变得这么差劲儿了,谁都认得出来了。

      “行,先生说的是。”不过有书看,沈知意并不介意男人此番吆喝,反而乐在其中,毕竟好的藏书,也要有好的途径看到嘛。

      可那书阁小不了多少,她一个人怎能清扫完?

      宋清疏看书看多了,但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懂一点,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应付不来这书阁,便自邀自己也要跟着,虽然这男人并未拜托他任何事。

      “先生可否让我跟着,她一人定是应付不来的。”宋清疏拍了拍沈知意的脑袋,似有摸沈刻之那番劲儿,可像是要把她脑袋揉碎咯,下的劲儿不小呢。

      沈知意抻开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鸡毛掸子略过他一下,这么久了,还没有人这么放肆地摸她的脑袋,他是不是事事都要争个第一才满意。

      她佯装不耐烦道,“我束好的发,险些弄乱,我就打你。”

      七夕时节渐入尾声,天上早已没了烟花的庆贺,但宋清疏的话,确是稳稳当当落入了她的耳中,比清风拂面还令人动听。

      他言,“打便是了,只要你开心。”

      男人在一旁站了许久,这屋中有了点人气,他倒是愉悦许多,此情此景,他的眼角微微浮起泪光,胸腔中不知哪儿来的感慨,男人道,“年轻就是好啊。”

      沈知意瞧见这男人艳羡而又情动不已的神色,定是想他的娘子了,她不知哪儿来的怒气,随即拎着鸡毛掸子虚虚捅了宋清疏一下,没个眼力见儿的家伙。

      “快跟我来打扫,夫子今日话倒是多了。”沈知意揪着他的袖子,步履匆匆地走向小书阁,直至男人走开去干了别的事,才舒缓下心来。

      宋清疏略带歉意地看着男人,捂着小腹,乖乖跟着沈知意去了书阁,他颇像个犯错事儿的小妇人,连步伐都扭捏起来了。

      进去之后沈知意二话没说,她着实上道地指挥了宋清疏去打扫离她最远的书柜,免得宋清疏干完活又来骚扰她哪些书可看,哪些书不该看,活脱脱就是个僧人念经书。

      书阁的书规列齐整,若是说清扫灰尘,沈知意上手摸摸也不见得脏了手,这书阁还题了个牌匾,叫“许安书阁”,想来是那男人的名字。

      书阁一摞摞的书堆叠着,沈知意拿着鸡毛掸子,这边扫扫,那边吹吹,偶有微小的尘埃扑到她的眼睛,她就眼泪汪汪的。

      沈知意的性子说是贼兮兮的也算是夸她了,她晃晃藏书并不存在的灰,便自顾自翻看起书来,一张写着娟秀字迹的书封,直戳戳勾走了她的眼睛。

      这书封该是有些年头了,陈旧的黄随着年份慢慢沉淀上,几乎快要看不清这是一封信了。沈知意发誓,她绝对没有窥探他人物件的想法。

      可这书封实在脆弱,底儿都兜不住,里边的纸张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她的视线,沈知意便很巧地瞅见了一句话:

      许你一世长安,换我一生欢喜。

      “咦~这是哪位女子,满心的欢喜都从纸上蹦出来了,肉麻得很。”沈知意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两根手指捻着纸张,又轻轻收回了信封中。

      还未从这甜蜜情话中脱身,她手中的信封“嗖”地一下,就从眼前消失了。

      沈知意疑惑浮满心头,好奇驱使着她抬起头,却只见许安瞪着猩红的眼睛,满脸的裂纹,在只有微暗的烛光中,这人让沈知意小小地颤了一下。

      “先…先生,是遇到了何事?”沈知意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询问道。

      那样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瞪着人的场景,沈知意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少时的战乱,有个人盯着她,盯了很久,那人面瘦饥荒,后来,被爹爹拉走了,她才知道,那人已经饿很久了。

      “这封信老大半月前不见了,我记性也不好,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还以为是白叶在天有灵,让我断了对她的念想……”

      许安捧着书信絮絮叨叨说了好久,他越说口齿便越不清晰,但沈知意捕捉到了一点,他口中的白叶,在战乱中死去了。

      这封书信夹在了一本名为《灵唤》的书,名称古怪,内容也是古怪得很,专门讲述鬼神,许安碎碎念念了大半炷香的时辰,沈知意便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讲下去。

      他这只有皮沾骨的身架子,沈知意是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想着撞墙去见他夫人去了,这哪儿能啊。

      今夜又卖戏本子卖了好几个时辰,银子沉甸甸的在包袱里,沈知意驮着这包银子,跟着宋清疏逛了小巷一圈,如今又帮男人扫了半个书阁,没喊累,倒是出奇。

      现下许安碎碎念的声儿,在沈知意听来就好似催眠曲,浮浮沉沉念得她的眼皮子上下打架,她终是没料到自身竟这么无防备意识,在一个陌生环境下,睡得沉稳,是大忌。

      可她确确实实抱着一根鸡毛掸子,头歪歪地靠在书柜上,身子微微起伏,睡着了。

      宋清疏忙完所有的事,才过来想查看沈知意这家伙干得如何了,他心知肚明,沈知意这小脑袋瓜,心里只想着看那些不干不净的书,但她看了行为也没什么出格的,那便让她看吧。

      未曾想到,她竟累得睡着了。

      今日是他的生辰,往年他都是站在河边瞭望一整个晚上,清理完所有思绪,直至天空点点白出现,他才回了那个他所谓的家。

      但如今倒是不同了,今夜有沈知意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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