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63、第六十二章

　　浩瀚长空月朗星明，重重山岭犹如一条长龙的蜿蜒脊背，稳稳托起整片夜幕。遥遥群山外，唯独那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顶处，错落几处灯盏，胜过星明，隔在薄雾之外，便恍如仙踪之境。
　　三人乘着车驾越过无数山岭，终于来到人间大陆这极南之地，而越是离得这座传言中的仙山近些，便越能感受到，那山谷深处源源不断涌动的灵气。
　　人间方才入夜时，可这深山自是不比市井，此时已然一片寂静，待众人抵达那处仙山山顶处，这才瞧见那灯火尽头处的小小院落。此院落在深山中，因山脉高耸，便有了长天尽在咫尺处的感觉，而那小院子便也有了一些世外仙境的味道。唯有那条入观的小路上，簇簇明火，映出了些许烟火气。
　　那院落近看起来亦不算大，观外四处尽是凹凸不一的土坡，想来是依着山间那处小小平地而建，唯有入门那条路被人为推成了一条长长的阶梯，长阶两侧灯火映着石台上的斑驳，叠处坑坑洼洼的影子来，那长阶便一直铺到门前两座石兽脚下，那两只石兽一左一右，皆为独角麒麟兽，但许是年代已久，连同着那两扇红乌木门都褪了一层表相，尽显沧桑之色，而那门前高悬的牌匾却是丹青不渝，旧容显著，赫然提着三个洒金大字----皇极观。
　　黎洲洛接连下了车驾，下阿啾与灵蕖也紧随其后，众人方才落定，只在长阶前打量两眼，那两扇红乌木门却被缓缓拉开，只见得一个少年模样的道士小哥两步跨出门来，定在门侧毕恭毕敬道，“几位施主请……”

　　小道士在前方引着路，许是这道观实在不是为了香客而建，偏是在正院前盖了许多瓦房，于是绕过那些高矮不易的房子，在穿过一条花园小路，众人这才来到那间香火鼎盛的正殿前。
　　黎洲来回打量着这座被刻意藏在后园的神殿，虽是建造的简朴了些，可殿内建造及神坛摆设却是极为考究的，尤其是那以七星为阵的七根玄柱，当真是撑起这一山之间顶天立地之灵气。这一番辛苦也不知该是哪位先杰的手笔，说不准此刻早已飞升成仙了罢，黎洲心中想着，正打算和洛调侃一二，可一侧过身却才发现，阿竟是看着那座高居神台之上的神像，几近陷入沉迷，亦不知他已经持续这幅模样多久了。
　　“你在想什么？”黎洲忽而问了一声，那思绪便被打断了。
　　“嗯？”洛木讷般偏过头，却仍旧像是从方才那阵错愕中，还未彻底脱离的模样，于是他又静静转回过头去，又重复起方才的姿势，寂静的，注视着，仰望着。
　　这大概是他自人间所见到过的最震撼的神像，又或者是说，这是他此生所见过唯一一尊能够使他为之震撼的神像，可并非是因为它有多么的恢弘华丽，而是，那神像的模样实在是……
　　“这神像，简直像极了……”灵蕖忽而开口道，像是也方才自惊惶之中清醒过来？
　　“像什么？”黎洲追问道。
　　“几位施主……”那说话之人的声音自神殿后方幽幽飘过，瞬间打破几人思绪，众人注目过去，只见那神龛侧方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来，那人站定之后微微欠了欠身，随即道，“贫道已恭候诸位多时了。”

　　大殿之上那道经年不灭的圣光如瀑布般倾斜，笼罩着世间万物，在那样一抹柔纱的庇佑之下，仿佛一切都变得温柔而又宁静。光幕之后，正坐了一个男子，长长的围帽将面容遮盖了大半，虽只微微露出清俊的下颌和细嫩的脖颈，便能猜得大概也是秀丽的少年模样。
　　圣光暖意洋洋，晃得那少年人也有些慵懒模样的松了松肩膀，于是他又那样端坐了许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少顷，少年的指尖忽而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便见得滚滚灵气自动而来，散成流云溢彩，不过翻腾了片刻，便化身成一位青衫白发的老者模样。
　　“他们到了？”少年人凯酷问道。
　　老者俯身回应道，“回大殿，两个都到了。”
　　“那看来距离相见之时大概是不远了。”
　　“余下的事，吾会安排好。”
　　“不必了……”少年轻声道，又抬手示意那老者起身，“你现在只需做一件事。”

　　小道士将茶水一一奉上后，便又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整个殿中又留下那老道同着三位施主。殿中静了许久，可众人像是都没有先要开口的意思，黎洲便生怕洛再看下去便要让那神像勾去了魂，于是向其凑近了些，故作紧张道，“这里当真是古怪。”
　　“那里古怪？”洛忽而警惕般问道。
　　黎洲仍是一本正经般道，“就是瞧不出哪里古怪，才觉得处处都古怪。”
　　洛正要开口追问，这次才反映过来他是在故意扯皮，于是便又狠狠瞪了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可正当黎洲以为这厮又要开始小气脾气，洛却忽而传声道，“这里的确有些怪异，具体的稍晚一些我在与你细说。”
　　那老道像是耽搁了一阵，待二人暗语结束，便随即开口道，“几位施主深夜来此，定然是有要紧事情需要询问的，那便请问罢。”
　　洛轻轻点了点头，便问道“敢问陆琛陆道长可是曾在道长座下修行的？”
　　“不错，他是我收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如今正是大魏国国师。”
　　“这位陆道长当真只是阁下的弟子？”
　　老道长舒了一口长气，继而缓缓道，“十六年前他的确投身于我门下，便是在十九岁那年出观，此后他在凡世游行多年，若是真在凡世生出些因缘际会来，那贫道自然也是无从得知的。”
　　“那他再回来时，你可曾瞧出什么异样？”
　　“他自出山之后再不曾回来过。”
　　灵蕖急冲冲道，“可他分明在半年之前便归来过，还曾带走过一样东西。”
　　老道长轻声笑了笑，“贫道不敢妄言，更不会欺瞒几位施主，没有便是没有。”
　　“即是如此，那便请问道长，这样东西……”黎洲正说着，便唤出那枚通灵玉，递向老道长问道，“可否请道长讲一讲，是因何所得，又是因何赠与出去。”
　　老道长眯着眼睛，将身子向前仰了些，直到看清楚那枚小小的玉牌，方才又坐直了身子，缓缓道，“这东西，在建观之时便有了，那早是数百年前的事了……贫道也只能说一些，我所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