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6、第五章

　　不知昏睡了多久，苏琎再次醒来时周围已经全然变了一副光景。此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却能隐隐听见风声。周围是凹凸不平的岩壁，仔细摸上去还有些潮湿感，显然是一处荒僻洞穴。
　　自己原本不是在那间破草屋中？难不成被拖到某处关了起来？可那几个仙友就算再没人性也不能任由他孤身一个流落妖界置身险境罢。苏琎脑中一头雾水，于是攥了攥腰间那枚通灵玉，却也只能透出微弱的光芒，再无其他反应。果然自己是不出意外的孤立且无援。
　　“这倒霉的事怎么总能让我碰上……”苏琎喃喃道，自五人下界后，他确实是倒霉的过于显眼了些。
　　苏琎，浩宸司仙主，正是那位堂堂天界第一文官，以阵法化形继而开创御灵符，五千年内三界第一旷世奇才，法号昆吾仙尊……的唯一徒弟。只可惜，这位空有仙主之名的小仙子幼时只顾着如何与师父斗智斗勇逃避修行，因此连半点术法也没学到。再然后，没过百年师父便消失无踪，如此无人管教便更是懈怠不成样子，今时被困在于此，仙主别说凭空画符了，大概连个圈都画不圆满。
　　一番惆怅后，苏琎不得不面对既定的现实，一，在异界法力受限；二，不知自己被关押何处；三，不出意外应该很难逃出去……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苏琎闭目定神，手掐诀口念咒，托付了此番困顿，便想借着通灵玉的法力将求救信号送出去，可这一施力才发觉，自己竟是连半点法力都用不出了……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不等苏琎咒骂完，四周的风息忽然换了方向。苏琎骤然警惕，屏息静气朝着前方打量着看过去，隐隐看见远处飘来几簇鬼火，虽只是缥缈的半实体，但是现在对付法力尽失的自己大概也是绰绰有余了。
　　苏琎心中大呼不好，可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逃窜也成了一大困难，只得四下摸索，尽快寻一处藏身之所。正当慌乱之下，不料忽然觉得左臂被扯了一下，紧接着被一阵蛮力拖住，一声惊呼也被硬按回了喉中。心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倒霉事……

　　黎洲袖摆一挥，墙壁上瞬间开出一处出入口，转身向着洛道，“请。”
　　与洛来时出入的空洞不同，那是一扇真实的门，形态特别在像是从一棵巨树上一整片割下来的，没有半点拼接的痕迹，门上通体漆了一层带着金色细闪的亮漆，图案纹饰统统用金粉描了一遍边，这番竭尽全力将富贵外露的手笔，很难让人猜出第二个主人来。
　　黎洲的手覆上门环，便将门轻轻拉开，透过那层幻象造成的水波面向外看去，是人世间的山清水秀袅袅炊烟。洛倏然看了一眼，霎时间有些晃神。
　　“仙上，见笑了。”
　　黎洲那浮夸笑意，却是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似乎满脸都写着快看看我的超凡法术和钱数，那模样在洛眼中显得尤为痴傻，便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兀自穿过结界过去，劳烦那位开门的还得再把门关上。

　　说来也奇怪，像这种四处荒芜，罕有人迹的山间，原本该是多得草木灵气，可这里的气却是差劲得很，黎洲边走边摆着扇子，像是厌恶极了这气息，一路抱怨个没完，而那扇间的一整面的游鱼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十分厌恶的东西一般，不停摆来摆去，身上的金纹也暗淡许多。
　　然而洛只顾着寻找苏琎的踪迹，全然无视这个没话找话的闲杂人等。
　　黎洲特意往洛身边凑近了些，道，“还是仙上身上的气味好闻些。”
　　洛像是绕开一处障碍般，又转向另一边去。
　　“你不觉得，我们就这么同行好像有些奇怪，说朋友吧，好像没那么亲近，说敌人呢……虽然各怀鬼胎，但是好歹也没碍着对方什么……”黎洲细细瞧着着对方的举动，果然，那边原本施咒的手指晃动了一下。于是又装作为难道，“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名分。”
　　“你这话说得倒有些用。”
　　感情这一路上全是废话！
　　洛转回过身，拉起黎洲的手，放在手心仔细瞧了瞧，竟觉得比自己的还纤长了许多。“这样就好多了。”洛边说着，将这手轻轻握住又放下，抬头看向对方道，“你说对吧，这位人质。”
　　黎洲低下头，才瞧见右手腕上被缠了一条银白色的藤蔓，那藤蔓轻盈细小，却以无数根触须牢牢固在皮肉上，待伸手触碰时，更觉得一阵法力隐隐涌动，仿佛心满意足的眯眯眼，轻声道，“仙上说的是。”

　　二人寻定了方向，腾云就下了山，赶了好一段距离，这才远远瞧见一处城池，城楼上高悬着两个大字“云城”。

　　艳阳当空，人间正是好一番热闹光景，黎洲回想起六百多年前初入人间之时，至今恍如隔世一般。
　　黎洲这步子是越迈越小，懒懒散散跟在黎洲身后，一会吵着要背一会吵着要抱，总于是把黎洲叨扰得不耐烦了。
　　“小殿下，您好歹也是半身修为，怎至于这么两步一喘三步一歇呢？”
　　“仙上不知，我这等小妖，初来凡间难免法力收些压制。”
　　黎洲说罢，还装腔作势的喘了一阵，作势就要往洛身上瘫倒，幸而洛一个避身，那一张俊脸便直直撞上了路边的青石柱。

　　这县城不算大，却因在官道旁边，少不得来往的行客。大街上热闹得紧，人来人往，有闲逛的，也有赶脚的，有在路边小摊前争相砍价的，也有大手一挥，扬言买下整个摊位上的雪花玉露羹的……
　　洛一面觉得这小祖宗终于来了精神，一面又觉得他现在这模样看上去实在是不太明，于是便决意躲在人群中与这个土大款划清界限。
　　那边土大款掏空了口袋里的金珠，还一个劲的问摊主够不够，惹得旁边几个摊位的老板都放下了生意，想着先看完这边的热闹再考虑转行的事宜。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土大款甚至以为都是要过来跟自己抢东西的，恨不得把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为免这个傻子过于招摇，洛还是上前拦了一把，道，“我家这小兄弟脑子不大号，这原本是治病的钱，也烦请店家体谅。”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赶忙将其余的金珠一一收好，独留下一颗后，方才拎上自家“小兄弟”扬长而去。
　　“小兄弟？”黎洲那双眼睛不住在洛身上打转，心想，“个头与我相差不多，这样貌嘛……黎洲凑近瞧了瞧，那浓重的眉峰比自己的要凌厉许多，一双杏眼圆润深邃也不像自己的这般温和，要说相像的还是要属鼻梁……”黎洲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这笔挺的触感与眼前所见的应当是相同的端正，于是会心一笑。
　　黎洲一路看下去，心念道，“只不过这唇……”自己本是天生是一双薄唇，倒也觉得与清俊的五官十分相衬。而他这唇却生得厚了些，放在这张轮廓清晰的脸上，倒是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你现在特别像一个盘算着把路边遇到良家少年郎变卖几个价钱的老变态。”洛冷冷一句，却是没有偏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