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20、第十九章

　　队伍凑齐，众人这才细细详谈起近日所发生的种种经历。苏琎独自喋喋不休了半天，洛也没有任何要插话补充的意思，毕竟他多出来的那些经历，也并不值得拿出来供人参详。
　　只是原本的任务丝毫没有头绪，却又多撞见一桩大大的麻烦，如今众人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如我们继续追踪一些情况，也说不准只是巧合。天族下界行事，件件都需记录在册，若真是设下如此大阵仗的手法，又怎会处理的没有半点痕迹呢？”
　　赢凡耸耸肩道，“若是他离开神界便再没回去过，所做所为，便无人可晓了。”
　　“这不可能！”苏琎厉声打断，“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可能会做出任何有损天族威严事。”
　　斗蒼一脸淡漠的看向苏琎道，“这不过是种假设，毕竟谜团总要解开。”
　　苏琎似乎还想辩驳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般独自退到一旁去。众人也各自散开，各自都是满怀心事的模样。
　　瞧着像是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黎洲便伸了个懒腰，甩着步子走了过去，又将那张纸条递到洛眼前，问道，“去还是不去？”
　　那陆道士坑完了人便走得没了影，怕是又憋了什么坏水，只等着几个胆子大的先去蹚一遍。黎洲自然觉得无所谓，但这亏本的买卖总归是要拉上个身侧人才好放宽心。
　　灵蕖一口应道，“当然要去。”随即又向洛使了个眼色。洛心中自然明白，世间戾气，尽归幽冥，若是神物真被藏在极阴之地，自然极难以发现的。
　　这“引魂”指的自然是云城胎灵洞中那些枉死的冤魂，此事黎洲心中本就有数的，只是这留言刻意点出了一笔，仿佛是生怕他们不立刻过过去一样。
　　“看来这忘川，是要走一趟了。”黎洲佯装无奈道。
　　洛重重“嗯”了一声，“也好。”
　　赢凡听进了众人谈话，于是凑近些问道，“你们真的要去？”
　　“自然是的。”洛道。
　　“可那幽冥阎罗他可是个疯的！”

　　幽冥境，忘川河，幽冥境，摆渡人，引魂生。
　　世间万物生灵，唯有死后魂入幽冥才可得以往生。但若是意外横死的恶灵或是失去神智的残破幽魂，便无法由天道指引直接入六道轮回，唯有找到那忘川河畔撑起一叶孤舟的摆渡人，再由那引魂灯庇佑着，横过忘川池水，方能到达彼岸。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便是生前三千烦恼，死后也不过是独自来，独自去。
　　即便生前作孽无数者，哪怕背了世代因果，也有在六道之前的选择权利，据说这是上苍给予众生最后的仁慈。但这仁慈却独独排开那位幽冥阎罗，忘川孤魂。
　　上古传言，世间有一种圣花，千年生根，千年发芽，若是再能等得千年结蒂，那种花人的一世心愿，定会待花开时节一并盛放成锦。
　　数千年前，一位人界少年只身前往玄灵大陆，在那冰雪之极，苦寒之地，冒死找到天地间唯一一颗红色种子。于是一路颠沛至幽冥，便将那种子种于彼岸。
　　那种子一瞬之间便长成极为艳丽的红色花朵，红花生红蕊，红蕊吐情思，情思一日延绵千里，盛放成景，却吸干了幽冥之境的灵气，更至千里陆地上，再无其他灵物可生。上苍动怒，于是彻底断了那处灵脉，也绝了那花朵向外界蔓延的机会。自此之后，幽冥境内再无灵气可庇，亦天光可依。唯有那恣意疯长的红色妖花，终是没了一片又一片山丘大陆，绝了一切灵物的生机。漫天晦暗下，那隐隐红光，熄了最后一股杀意。
　　上苍将下天罚，将那少年的生灵困在幽冥境内，彼岸花不败，少年便是生生世世的不死不灭，不结因果，不入轮回。
　　那阎罗日日夜夜饱受受鬼气侵蚀，逐渐乱了神智，而后日渐疯魔，残杀了许多游魂。忘川河上的摆渡人唯恐遭受殃及，便弃了功德逃去三界各处。千里长河上，唯剩吓一人一舟仍旧日夜来往在忘川河上，在寂静空洞的无边黑暗里，撑起一盏明灯，为那些幽魂野鬼执灯引路。
　　旁人笑言这位摆渡人只贪功德不顾性命，于是又过了三百七十年，那性命便彻底如世人所想那般交代在了忘川河上，连灵魂都被啃食得不剩分毫。
　　传言中那日幽冥境内皆被猩红血雨笼罩，红雨淋淋漓漓，落在彼岸花上，却成了腐蚀毒液。一夜之间，妖花尽数败落，幽冥寸草无根。
　　彼岸花灭，天罚已解，那阎罗的灵魂终被上苍宽恕，却已是彻彻底底的疯魔了。自此之后，无论是寻魂的，还是渡故人入往生道的，哪怕是法力高深的上清仙者，但凡踏入忘川境内，皆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那幽冥之境便也成了三界的禁忌之地。
　　“这结局不好。”黎洲道。
　　赢凡一脸不解，“你这重点放错了吧……”
　　洛侧目望去，那双眼睛里盛的确实难得的正经，像是当真对这故事有些不满意。
　　众人商讨再三，除赢凡之外的众人还是一直以为，忘川，一定要去！
　　那些凡人瞧着几位器宇轩昂相的少年自是不敢贸然前来搭话的，只得聚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想来总是要应付一番，黎洲便一脸春风的走了过去，一番不忘添油加醋的解说，却是将种种功劳都归在那位失踪的道长身上，众人知晓一切，便也不再过多停留，只是向几位少年英才礼貌道谢后，便各自去各自的去处了。
　　不过小半日，外人走的走，村里人出的出，原本闹哄哄的村子一下清静起来。唯独剩下那方才死了老爹的少年人留在村中，言道，“离家多时，令父担忧心竭至死，心中有悔亦有愧，只盼日日守于坟前焚香诉经，以安抚父亲生魂，助其早日往生。”
　　黎洲撇撇嘴，别过脸不再看他们，其余众人便凝神感怀了一阵。
　　“所以，咱们要怎么去忘川？”苏琎眨巴眨巴眼，换来众人面面相觑，果然是问到了点上。
　　正说着话，那边灵蕖便抖落开一张百米长卷，图上绘的是数千年前幽冥之境灵植繁盛之相。
　　“越过人界大陆，一路向西，此处该有一个结界的。”灵蕖将指尖在画卷之上一点，瞬间化出一道引路灵光，随即又道，“结界之外，便是幽冥，但忘川的具体位置，便不知道了。”
　　幽冥之境已经数千年无人涉足，而忘川地处幽冥界中，千年沧海桑田，如今是何模样，恐怕这偌大三界内也是鲜有人知晓的。
　　黎洲路过灵蕖身侧，故意伸出手指敲了敲那小玉瓶。那瓶中的胎灵也闷哼了一声，像是被吵醒一场美梦。灵蕖亦被惊了一下，随即便攥紧瓶子，怒目横生的瞪着黎洲。黎洲便故意凑她近了些，说道，“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正想顺手揉一揉小脑袋，却被灵蕖灵巧避开了。
　　那引路灵光缓缓升了空，众人相互示意，便要准备驾云前去了。
　　“轰”的一声，一辆金碧辉煌的鸾车自南天飞过，几乎要闪瞎众人的双眼，虽说那车驾够大，但是这么些人怕是做进去也过于拥挤了些。不过很显然，在那山中耗了大半力气的众人，谁也没有再耗费法力腾云驾雾的想法。

　　众人相顾无言，一个接着一个上了车。果然默契来时，干戈便化作化玉帛。
　　车上拥满了人，愣是把黎洲这个车主挤到了角落去。那只小灵兽更是在众人脚底下委屈巴巴的，一个劲想往黎洲身上蹿，被恶狠狠瞪了一眼才肯罢休，又怯怯的找个空余角落里趴着去了。
　　许是车中灵气过于混乱，那车行了没多远驾晃了又晃，十分不稳当。
　　黎洲提议不如下去一个，此时众人便十分默契得再不做声。
　　一阵邪风经过，车身剧烈摇晃一下，慌乱中，黎洲隐隐眼看着对面飞过来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抬手一扶，便紧紧接住了那人。
　　“我说洛兄，你还真是叫人不省心。”
　　黎洲挥散法力，那车驾便再次稳稳飞行起来。
　　洛怒目道，“还不是怪你连个车都驾不好。”说罢，便起身坐回去，可这身子刚沾到软座边上，谁料却被一阵力量生生拉了回去。洛心中一阵大呼不好，再一扭头果然看见，自己腕间的银藤，竟与另一根缠在一起，万千触手交错纵横，牢牢固在一处，竟无法分开。
　　“洛兄，你这又是何意？”
　　洛一沉脸，“此非我本意。”
　　小殿下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