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左边的神

2、2 暗自的疼痛

　　2 暗自的疼痛
　　哈斯廷·以赛·圣诺伊学院大陆历 2095年·初秋

　　“少爷。”罗德正在发呆时，多伦出现在银木林，声音温柔而清淡，“你在这里干什么？不该去找校长么？”
　　“我迷路了，原本想问路来着，结果……”罗德声音有点闷。
　　多伦靠近罗德：“迷路了啊？圣洛伊真的很庞大啊。不过，罗德少爷看起来不是在为迷路而难过……怎么了？”
　　“多伦……我或许不小心伤害了一个人……”
　　“那就去道歉吧。如果诚恳一些，那个人会原谅你的。”
　　“……对呀，去道歉的话，就能被原谅的。谢谢你多伦！”罗德的声音骤然间又明亮了起来，他抱住多伦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转身就跑。
　　“可是……少爷，你要去办理转校手续……”多伦看着罗德跑开，突然想起自己来找他的正事，可是罗德却已经不见了。多伦微笑着叹口气，这个世界有这么快乐的人，也许是件很好的事情呢。他突然想起刚才进银木林撞到自己的少年，他摸摸自己的手背，似乎有个地方还是凉的，那里在与少年擦肩而过的时候落上了一滴水，晶莹剔透，干涸了，却还是有痕迹。多伦突然就觉得非常非常难过，似乎有些很久远的疼痛都从身体的最底层泛上来。可是多伦还是想不起太多事情，例如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
　　幸好，幸好……他还是为自己感到幸运的，毕竟，现在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考虑的比较好。多伦慢慢走出银木林，他也不着急了，看起来今天和校长预约见面的事情已经不可能达成了，还是到处逛逛，参观一下这座著名的学院好了。

　　“瞧，我们的怪兽来了！”暗羽刚刚踏入教室，沃尔特冷冷地声音就在教室里传播开来，有些刺耳。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暗羽，似乎真的在看一个怪物。
　　“怪物的耐性是不是比人好些呢，这样也来学校？我看怪物还是应该去展览馆或是研究室什么吧！”
　　暗羽没有理睬他，径自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但他刚想坐下，沃尔特却走过来：“对不起，这是为人预备的，不是给怪物的！”教室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从暗羽第一天踏入这个班级起，沃尔特便以欺负他为乐，那个原本温和可亲的男孩子似乎在一天之内改变成另一个人。
　　“请你叫我汉弗莱斯顿·暗羽·克塞林。”羽不看沃尔特一眼，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开始整理书本。
　　可恶……又是这样的目光……不屑一顾的眼神……沃尔特大步走开，却又不可遏止地痛恨着。其实，其实自己也是痛的，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有些东西就复苏了。那些东西埋藏了太久，一下子翻搅上来，就无法承受了。隐隐约约有些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明明知道，可是还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这才是最最痛恨的事情吧？可是，怎么会这样？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究竟预示着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沃尔特不愿去思考这些事情，所以就要伤害别人和自己，不为人知，暗自疼痛。

　　沃尔特转过身，冷冷看着叫住他的少年：“我好像不认识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罗德啊！罗德·波尔赫斯·里克啊！沃尔特，你不记得我啦？”
　　“罗德？”沃尔特皱了皱眉头，依稀记得小时候时常跟马尔斯一起出现的那个孩子。
　　罗德笑容灿烂：“嗯，记得我了吧？就是那时候的罗德啊，有一起玩哦……”
　　沃尔特缓缓点头：“似乎有点记得。你怎么会在圣洛伊？你不是和马尔斯一起在鹿丹么？”
　　“嗯，我搬到以塞啦。以塞的秋天很美丽呢。”罗德朝前面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朝沃尔特灿烂地笑了起来，“很高兴遇到你呢！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沃尔特很温柔呢！”
　　沃尔特一愣，旧日的时光一点点浸淫了思维。冷冰冰的马尔斯和总是笑容灿烂的罗得，还有那个温柔的孩子，那些事情都很久远了，恍如隔世。是什么东西突然间转变了？就是第一次看到汉弗莱斯顿·暗羽·克塞林的时候吧。他站在讲台旁边，眼睛被刘海所遮掩，然后不说一句话地走到最角落的位子上坐下。对于其他人来说，暗羽的出现与否似乎无足轻重，沃尔特却被重重地扭转了。
　　暗羽也许不看任何人。可是沃尔特的眼睛里从此看不见任何人。

　　“沃尔特，你不喜欢暗羽么？”罗德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沃尔特抬眼看着这个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他一定没有什么疼痛，所以笑容明媚。他不曾因为什么人的忽略而悲伤，也不会为了接近什么人而努力，大家就在他身边连冰冷的马尔斯也不会抛弃他。他必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宠爱的人。
　　“我不喜欢所有人。”沃尔特冷冷一笑。
　　“沃尔特，你很孤单么？”罗德有些担忧，“不过你放心啦，马尔斯现在也在以塞，等下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么？洁芙姑姑在郊外有幢别墅，他们一定住在那儿……”
　　“罗德，”沃尔特打断了罗德的话，“很抱歉，也许你以为你可以跟我叙旧很有趣，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们是儿时的玩伴，不过并不说明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我没有义务陪你叙旧吧？很抱歉，我先告辞了。”说完，沃尔特转身而去。
　　罗德咬了咬嘴唇，没有叫住沃尔特，他转过头看了看教室里埋着头的暗羽，微微有些踌躇。

　　“少爷。”多伦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先回去吧，我会另外约时间去见校长。现在再不会去，格拉迪斯小姐是要等不及了啊！”
　　罗德点点头，和多伦一起离去。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所以快乐和悲伤是难免的。更何况就算是统一个人也会改变，所以不能苛求每天都快乐。
　　明天再找暗羽道歉吧。明天应该也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晴朗。

　　“喂，你又逃课吗？”银木林茂密的枝叶间探出罗德脑袋时，暗羽还是略略吓了一跳。罗德似乎习惯于在突然且意外的时间出现，却不太在意带给别人的惊讶。
　　暗羽还是没有睬他，径自将书包里的面包拿出来，撕碎了扔给鸽子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实用。
　　“唉，就知道你是不会睬我的，我还是继续睡觉好了……”罗德重新躲进树丛间，银木林依然寂静。那只翠色的小鸟又飞到羽肩头，欢快的鸣叫。暗羽也露出难得见到的微笑，轻抚着小鸟的羽毛。
　　“你知不知道在树上可以看见什么？”罗德的声音突然从树丛里传出来。
　　没有回答。
　　“是远方呢！山脉那边是草原牧场，再过去是阡陌的铁路，我不知道那些铁路通向何方。可我知道，那是远方的远方，有我一定要去的地方。”
　　“暗羽，你有要去的地方吗？”罗德再次探出头来，覆身看着树底下的金发少年。
　　“……没有……哪里也去不了……”就在罗德以为暗羽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暗羽悦耳的声音慢慢响起，却依然全是孤独和寂寞。
　　“怎么会呢？只要心里想着，就一定可以去吧！如果自己都不相信，那就去不了了。”罗德大声说道，“不是只有自己才可以决定自己可以去哪里，将拥有怎样的未来么？”
　　“没有……没有什么未来……什么都没有，我连自己都没有……”暗羽突然站起来，一步步离开银木林，纤细的背影让罗德感到了疼痛。
　　“喂，有空的时候，照照镜子吧！你会在自己的眼睛里找到未来和希望呢！一定可以啊！”罗德的声音传地很遥远。

　　你不能睁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只能带来毁灭。所以，请你永远紧闭自己的眼睛吧！
　　某些遥远而模糊地声音在暗羽耳边回想。一直一直都缠绕着他，一分一秒也不放松。这些都是假的吧？可是，不能分辨呢。因此而被抛弃了。
　　我是如此厌恶自己的眼睛，如此如此痛恨，恨不得亲手剜去。暗羽握紧拳头。

　　“里克少爷，你又逃课了！”多伦站在教室门口拦住了罗德。
　　“多伦，你说……”罗德脸上突然没有了笑容。多伦有些奇怪，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永远微笑的少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这两天看起来真的有事情为难他了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拉……你看到一个人的眼睛是两种颜色的，一只眼睛是金色，另外一只是绿色的……你会害怕吗？”罗德接着问。
　　“呃？两种颜色……害怕？为什么？金色是太阳的颜色，绿色是植物的颜色，它们是温暖的颜色呀！”
　　“可是，那双眼睛里只有冰冷……我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如果不是那么冰冷的话……”
　　多伦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罗德的肩膀：“那就去告诉他，也许从来没人那么告诉过他。”
　　“对啊，我还没有告诉他呢！还有道歉。谢谢你多伦！”罗德又笑了起来，飞快地跑开了。
　　“少爷……和校长会面的时间……”多伦又想起了正经事，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