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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   这种时候,有人能专程前来为自己开脱,沈岭很开心,但一颗心却还是沉了下去。

      其实她此时说的这些话,放到任何时候,都是极有力的证词,只可惜,来错了地方。

      她不是镇上的人,不清楚这位县令的作风,更不知道,但凡是由这县令出来审理的案子,一定得判出个罪名来,就算有证人出来开脱也不行,弄不好,连证人也得给卷进去。

      不过她这份好意,他心领了,也不枉他们几个拼力救她一回。

      兰执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此时俱是对着虞欢投以感谢的目光。

      大不了……就被定个罪呗!
      反正这世道也糟糕透了,蹲几天大狱,吃几顿牢饭,也算是变相为家里减轻些负担。

      本以为这县令要开口把小女郎和那中年人一起轰走,没想到县令开口时,语气却格外殷勤,“是,小娘子说得极是,既然小娘子都这么说了,想来这几人的确不是什么拐子,怕是手底下的人判断不周,错怪了他们……”

      沈岭和兰执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这是他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王八县令被鬼上身了?)

      就连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堂上言辞的文书都茫然停笔,想他当了这么多年文书,记录了那么几篇证词,还从未从县令嘴里听到这么快就意思完全相反的话。

      其他人或许不解,但县令却知道,自己的冷汗大概已经浸透了背后的衣衫了。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茬儿。
      什么人会面白无须?
      什么人只单单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莫名感觉到一种畏惧?
      他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想当初也是登过天子堂的进士,在琼林宴上与天子一起饮过酒,得天子身边的近侍温言相待过。

      只因他离开京师太久,蹉跎岁月太多,竟连这点儿敏锐度都失去了。

      一想到住在承华宫的富商员外也许就是当今皇帝,眼前这小女郎说不得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一桩累及皇室的案子,说不定已经被皇帝重点关注,考察他到底能力几何——

      “本县……有一个提议。”

      他那多少年都没转动过的脑子,此时正在飞速运转着,“如今城中拐子猖獗,屡屡与官府作对,为祸一方,如今本县既已听闻沈岭四人与拐子打过照面,熟悉那些人的行事,就让你们几人协助府衙,将那群拐子缉拿归案,你们以为如何?”

      ……

      沈岭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真的能从府衙里被放出来,甚至还领了个差事。

      而卢豹还惦记着汤饼张今天到底出没出摊子,一出府衙大门,迎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已经念叨起来,“今天托妹子的福,我们几个也算是逢凶化吉了,冲着这种好日子,汤饼张应该能出摊了吧?”

      “你就知道吃。”兰执一放松下来,又开始笑话他。

      “哥!你看他啊!”卢豹自知说不过兰执,熟练的寻求帮手。

      卢虎叹了一口气,“哥看见了。”

      虞欢最爱看他们几个吵闹,正看得起劲儿,余光里瞥见沈岭朝自己走来,便也顺势转身。

      “刚才的事,多谢你。”沈岭一抱拳,顺带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田芳,虽不知他的来头,但也一并示意了一下。

      田芳回应一番,知道公主还有话要与他们说,自觉退到一旁回避。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虞欢看他向自己道谢,对他是因自己才被错押走一事还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捉拿拐子的事交到了你们手上,我想城里的人应该都会放心许多吧。对了,你知道他们平时都在哪里活动吗?若要捉拿他们,会不会有些困难?”

      她关切询问,“之前为了救我,你们也跟他们有过正面交锋了,那些人会不会在暗中报复你们?”

      沈岭不以为然,“我还怕他们不出现呢,你放心吧,对付他们,我有法子。而且现在还有帮手了,就更不用担心和他们对上了。”

      听到沈岭这么说,她也放心下来,跟着又道,“你们一直在说的那个汤饼张,他的摊子开在哪里?”

      还不等沈岭回答,卢豹耳朵尖,捕捉到“汤饼张”三个字,跐溜一下钻到他们这边,“不远,妹子你现在要去吃吗?我带你去!”

      “昨日你们救了我,又请我吃了饭,投桃报李,便让我也请你们一餐饭吧,”虞欢说着,回头示意田芳,田芳会意,立即走过来,含笑说道,“这也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几位小郎君莫要推辞。”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岭几人也就坦然接受。

      卢豹当即就欢呼一声,率先领头带着他们往汤饼张出摊的地方走去。

      路上兰执也没闲着,滔滔不绝的说,“妹子还会在城中住多久?还不曾去过敕勒川吧?要是得闲,我们带你去那边看看?”

      “是啊,那边可好看了,草长得好,直接躺在上面睡觉都行,”
      卢豹虽然走在最前面,但是耳朵一直听着后面的动静,立刻跟着说,“在那儿还能看牛羊吃草,我敢打赌,你肯定没见过成片跑来跑去的牛羊!”

      虞欢听着不免好奇,她前世曾听沈岭说过少时给镇上大户放牧的事,也听他说累了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歇息,夜里一抬头,看见满天都是星星,近得好像他一伸手就能抓到。

      如今来到边镇这几日,她的活动范围一直都在城里,唯一一次出城就是昨天,虽见识过了夜幕下的旷野,但在那种时刻担心会被拐子追上的情况下,着实很难有细看周围风景的心境。
      因而听到他们说起这些,就更想往敕勒川那边去看看。

      兰执看出她眼中的向往,接着说道,“我们一直都在给律家帮工,律家在那边养着成群的牛羊,这几天还有些母羊快下小羊羔了,要是去得巧,说不定就能看到新出生的小羊羔。”

      这些都是她从不曾看过的景象,也是她迫不及待想要亲眼去看一看的。

      只是今早回承华宫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收拾好的行囊。
      方才在往府衙来的路上,田芳也告知她,父皇微服出宫的事在京中瞒不了太久,他们也是时候该回京去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汤饼张出摊的地方。

      今天他们来的巧,正好赶上汤饼张出摊,于是这个话题顺理成章就被卢豹的欢呼声中断。

      “我就说今天汤饼张一定能出来!这下好了,妹子也能尝尝汤饼张的手艺啦!”说着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先跑了过去。

      虞欢跟着向那处小摊看过去,食摊不大,只用一根扁担挑起来,看样子是刚出摊,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

      食摊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郎君,头上戴着一顶大到夸张的草帽,一直能遮住他半张脸。
      他大概还没有睡醒,每隔一会儿,就要打个呵欠,这会儿正慢腾腾的从挑子里抬锅过来,往灶台上搭。

      转头看到沈岭他们走过来,露出调侃的笑,“哟,你们几位发什么财了?这么高兴?”

      卢豹又想保密又想炫耀,“是好事儿,大好事儿,说出来能吓死你的那种——”

      汤饼张不以为然,也没什么兴趣,只看着灶里的火候,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哦,有好事儿啊,那是不是得多吃几碗汤饼啊?”

      “汤饼张,今天起的早哇!”兰执绕着摊子走了两圈,一拍汤饼张的肩膀,好悬吓汤饼张一大跳,“你今天终于舍得出来啦,哎……想看见你可真不容易,我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你瞧瞧,我这眼睛里是不是都激动的有眼泪流出来了。”

      “少跟老子套近乎,”汤饼张挥挥手,把兰执往旁边撵,“十文钱一碗,童叟无欺。”

      “真绝情。”
      兰执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你今天可得好好给我们做,”说着,身子往旁边一挪,露出身后站姿如莲般挺直的小女郎,“喏,人家妹子是专门来吃这一口的,你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汤饼张回头瞄过一眼,“嚯,你们给人家灌什么迷魂汤了?这一看就是位贵人,你还不快去寻只金碗来——”

      他们几个围着汤饼张笑闹,又熟稔的帮忙把小摊旁边的板凳摆好,末了招呼虞欢一起坐下。

      街边简陋,也没有桌子,于是板凳又充当起了桌子的功能。
      一大碗汤饼摆在上面,热乎乎的冒着热气,面汤里单独洒了一点儿简单的配菜,虽然看起来只是清汤寡水,但闻起来却似乎有炖鸡的香。

      虞欢尝了几口,汤饼筋道,面汤鲜香,丝毫不输宫里的手艺,难怪卢豹他们常常把这个挂在嘴边。

      又见卢虎他们几个一碗汤饼吃得马上就要见底,便示意田芳再去多买几碗。

      卢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吃一碗就行了……”

      “不妨事,”虞欢笑道,“今天你们想吃多少都可以。”

      “那我们可就不和妹子你客气啦!”卢豹迅速接话,同时眼巴巴瞅着灶台那边,等着添下一碗汤饼。

      在等待的间隙,虞欢站起身,在他们近旁的空地上站定。

      “妹子这是?”

      “还没有正式谢过四位小英雄的搭救之恩。”

      虞欢说着,展臂躬身,终于是礼数周全的行了一个大礼。

      沈岭代替其他人抱拳回了一礼。

      不过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神情间稍稍有些不自然,“这就是一点小事儿,你要是再这么和我们互相谢来谢去的,这一整天也不用做别的了。”

      “也不全是道谢,”虞欢说,“还是和各位道别。”

      沈岭一愣,“你这就要走了?”

      其他人也同样一脸错愕,似乎都没想到,道别的时候竟然来得这样快。

      “嗯,家中还有些事,需得尽快回去,”虞欢想到前世他们在京中相遇的情形,既希望以后能够再见,又在心中祈祷不要再面对亡国的局面,最后说,“以后若是有机会……应该还会再见吧。”

      然而心中却清楚,将来之事还未可知,沈岭注定不是池中物,他会一展宏图,只希望到那个时候,若能再见,她能不再像前世那般狼狈。

      这时候再仔细去看面前的人,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他的样子印在心里。

      先前一直不曾有机会仔细看过,如今少年的身形尽数落进她眼眸。
      观其眉目舒朗,身姿挺拔坚韧如松柏,即使衣衫粗陋,也掩不住通身那要与天相较量的劲。

      原来沈岭少时是这个样子的。

      “好,”少年一扬眉,明知将来微渺,仍应下她的话,“有缘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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