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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冥海情恨3 ...

  •   飞小柴走后,魔界浓雾升起,那间雨水中光影摇晃的“雾散时分”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方才戴着黑色帽子的无忧牵着那个小孩。

      他站在界口的位置向外张望了许久,眉眼间兜着若有若无的情绪,整个人从未此刻般灵人难以捉摸。身旁的小孩抬头瞧了他一眼,他便伸手温柔抚了抚孩子的头,只说了一句“走吧”便向一片浓雾缠绕的虚无中走去。

      虚无间是埙声。

      小孩闻之兴奋地向浓雾尽头一身道衣长袍的男人奔去,无忧见他也敛身唤了声“师父”。

      “见到她了?”

      男人问。

      无忧并未作声。师父要他等的人是悬壁所画的女子,可如今的飞小柴却和那画中女子生得一丝不像,但除却飞小柴,今日又再无人再来赴约。

      难道说师父猜错了赴约时间?还是说他真的错过了那个人?

      “爷爷,无忧哥哥今天见到了漂亮姐姐,但是哥哥骂了姐姐,姐姐不高兴了,还让安儿骂哥哥!”

      “你还和她起了争执?”

      无忧不再藏着,算是认了。

      男人早就再三嘱托,无忧若是遇见那个女子定要尊着敬着,但偏偏,无忧逆了他的所愿。

      “罢了,等会儿你去前山谷找你师娘去,他会告诉你过几日你见到那木医师该做什么。”

      男人本就要领着孩子走,却见无忧呆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让安儿先去一旁玩,留下来等着好徒儿发问。

      “师父,我不懂,为什么我一定要对那个女子好,你不是说我们修魔的就该和修仙的划清界限,就连木医师,每次你也要作法造一个幻境,为什么,对那个修仙的女孩偏偏例外?”

      男人闻之,轻轻皱眉,捻了捻手心的珠挂,并未回答,只说:

      “去前山谷,到崖壁前跪一个半时辰,晚饭不用吃了。”

      “无忧哥哥!”

      男人走后,那孩子便迎了上来,看着低头不语的无忧,安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无忧望着他,笑而不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便撤步拐向了前山谷。

      谷里没有草木,唯一的活物是靠腐物为食的红兰花。红兰花不是魔界的物种,出现在典籍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上面记栽红兰花一年一开,花心为火,花瓣却冰冰凉凉。世人第一次见到红兰花是在已经灭种的火族部落,一个路过的樵夫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在花海中赤足起舞,可待靠近,却只见到一片废墟,与一朵火心冰瓣外表似兰的花。流言在人间传开,人界修仙人士怀疑是火族亡灵作祟,便在红兰花出落的地方大摆法事,可奇就奇在,这红兰花除却记栽的那一次后便再没在人界出现过。

      若是混迹人间的散仙看了这满山谷盛开的红兰花,多半是会又惊又喜,回去人间宣传大半天,可对于无忧来说,这花实在看得太多,他只当寻常草木。

      无忧存于世间年岁并不久,看上去已然过了弱冠,但从他记忆以来,他存于世不过数月。他在一座石崖棺里醒来,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那个着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第二个便是安儿。

      男人告诉他 ,他叫无忧,他存在是为了一个叫焚月的女人,他要找到她,保护她,这是他存于世的使命也是唯一的意义。

      可是无忧,不信命。

      他存于这魔界,存于这红兰花之间,他的呼吸属于他,他的血液属于他,和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干系。

      可是每每他如此想着,那个男人便又会扔他在这前山谷那个刻着女子雕像的崖壁前跪着。

      一次,一次,又再一次。

      “啊——”

      无忧看着崖壁里赤足起舞的女子,没有觉得丁点美丽,反而感到丑陋至极。

      他厌倦了每天困在一个山谷,困于一个女人。

      风吹起一旁红兰花,花瓣化成红色的蝶飞至他的肩头,无声无息,像是在亲吻安抚。

      “你生于这山谷,你的血液为你而流,你的呼吸为你而动,跟那个女人又何干?”

      “谁?”

      无忧望向周围,却看不见一人。

      “那个女人出现,你心爱的师父很快就要把你送到她的身边,你甘心为一个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付出所有吗?”

      无忧听着,迟疑着。

      “杀了她,你就只为自己而活,杀了她,杀了她!”

      声音越发高昂,无忧猛地一阵心绞,喷出一口鲜血。

      “无忧哥哥!”

      安儿见状立马奔了过去,将带来的装着餐点的篮子扔在一旁的红兰花群中。

      “爷爷,无忧哥哥晕倒了!”

      安儿向天空吹了一声哨,黑袍男人便乘着黑鹤过来,他一手探过无忧的胸口,没说什么便将人送上了鹤背。

      黑鹤划过长空显出一道红色霞光,安儿捂眼,不知怎地他好像在红兰花中看见了一个女孩,但转瞬,又什么也没有。

      “都怪你,无忧才醒来多久,你就一直逼他。”

      夜里,灯盏微亮,一头白发但面容却不见老的女人看着床上苍白着脸的无忧,泪水不住在眼眶打转。

      “你懂什么?他这条命本来就是焚月给的,要不是他,焚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要老婆子心肠,你要知道我们养着这个躯体是为了谁?我们这些人能够活下来是为什么?他现在人畜无害,难不成就能抹掉他之前的一切?要不是因为不能杀之,我真恨不得亲手……”

      男人的目光霎那杀气凝聚,手上的拂尘绕过他手头的青筋,泛起黑色。

      “轻尘,你——”

      女人抚过男人的手,向下注气,男人的手才恢复如常。

      “师父,师娘……”

      无忧睁眼,从床上坐起,轻尘和他的夫人婉君才回过神来。

      “无忧,醒了?”

      婉君眼里还是心疼面前这个孩子,忙端来药汤要无忧喝下。

      “对不起师父,是徒儿错了。”

      轻尘背手,并未说话。

      无忧继续道:

      “我不该忤逆师父的意思,师父让我跟在那女子身边,无忧会照做的。”

      见轻尘不答,一旁婉君立马接了话茬。

      “无忧知道就好,先别想这么多,吃完药待会儿吃饭。”

      无忧乖巧地点了点头,抬眼一直看着轻尘。

      “师父?”

      “知道了便好。”

      得到回应,无忧才终于捧起药汤喝了一口,而轻尘走出房门,却抵不住卸力揪住心口,一下跪在暗处,吐了一口黑血。

      “小柴,你说花前辈为什么突然喊我们去冥海啊!”

      半道接活,飞小柴带着桃花妖子瑶一起去冥界出差。上次去过冥界一次,飞小柴对冥界的印象还是那只卖人肉的猪还有那花无常的全辣宴,再加上前几天入梦的孟婆孟尧,飞小柴对这次出差兴致并不算高。可无奈,身旁多了个桃花妖,一路上嘴不得闲,吵得她心力交瘁。

      待终于交了公文去那冥界当差,两人上了花家的车,桃花妖才终于消停片刻。

      “小柴,如何,这次来冥海跟上次感觉不一样吧?”

      花无常突然提起,飞小柴也只好附和。

      “是不一样,上次还得偷偷摸摸。”

      花无常听了只好笑着,又扭身凑近了飞小柴,道:

      “等会儿晚点你吃完饭来找我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花无常说得很小声,说完又面色寻常和周围人说说笑笑。

      到夜里,冥海已经响过三更钟声,飞小柴披着衣服向花无常住处赶去。

      夜寂无声,冥海除了浮在水面的几盏灯似乎再没有光亮。

      “花前辈,花前辈!”

      天突然黑得飞小柴看也看不见,飞小柴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走着,不知何来一人猛地将她带去,顷瞬间,眼前一瞬光亮,飞小柴抬眼是漫天向上的孔明灯。

      “孟尧?”

      一弯石桥,那青衣女子眉眼清冷,梳着古代发髻,虽不曾旧识,但飞小柴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曾出现在梦境里的人。

      “焚月!”

      那人回首,见飞小柴便提裙跑了过来。

      “焚月你怎么在这儿?茶哥哥都找你好久了呢!”

      “茶哥哥?”

      飞小柴还在困惑这些奇怪人名,对面便走来一对身形差不多一米八几的古代男人。一绿一红,绿衣服的那个戴着面具,红衣服的那个手摆着折扇——

      “子,子瑶?”

      飞小柴赶紧拉着红衣服的男子,男子却摇摇折扇,扬唇歪头笑问:

      “怎么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又给我添了个外号?”

      “花二少,你还有没有正经,茶哥哥还在呢!\"

      飞小柴虽觉得自己进入了那孟尧的幻境,但也从未想过着幻境竟会是这么个模样。那个一直戴着面具举止谦和的男人好像和她现在的这个身份关系匪浅,如果说焚月和这位面具男有关系,那桃花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说桃花妖在妖洞里撒了谎?

      “怎么,不喜欢灯会?”

      面具男不知何时靠近,身上淡淡的香味并不让人觉得反感,令飞小柴也一时忘了防备。

      “我……”

      男人向她伸出手去,嘴角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好像山谷扬了一阵风把草啊花啊都吹了一遍。

      “我……”

      迟疑之间,飞小柴站在桥边,一盏孔明灯就透过她的手向天边撒去。

      “焚星追月,茶有余温”

      她看见孔明灯上写着。

      孔明灯犹如星辰落入天际,飞小柴回神向周围望去,原是人间热闹的节庆却在瞬间让她感到害怕。

      她腿上似绑了重石,一步一步向后,那些人一个个都好像戴着沉重的面具,手上的灯盏就好像是一把把留着牙齿的长刀。

      鞭炮声是怒吼,脚步声是叫骂,每一声每一声都逼得她步步向后。

      “她是魔物,是灾星,杀了她就是救了整个家族!”

      “魔物,灾星!”

      “魔物,魔物!”

      ……

      一声,飞小柴跳入海中,在海水无声之间,她睁眼看着自己的伸展开的手掌。

      那个手掌上有一道长疤,是五岁那年村里人为了取下她手里那颗会发亮的珠子拿刀划开的。五岁以前她被一个疯女人收养,住在人界,有一天疯女人突然发疯伤了好几个村里的人被当作魔物活活烧死。

      那些人说,大魔物的孩子也是魔物,而那颗刻在她手心发着荧光的珠子就是她的魔灵。

      所以数十个人拿着大刀没日没夜地在山野村寨间搜寻着她,直至仙界她的父母终于找到她。

      那段人间的事情飞小柴从来没有提过,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

      仙界是不会要一个和魔界牵扯不清的孩子的,所以在被父母从深海里救下来的那刻,飞小柴撒谎说自己忘记了一切。

      就连那个她用了五年的名字也被她像是腐肉从自己的世界剔了出去。

      在成为飞小柴之前,她有一个简短的名字,没有姓只有一个字。

      那人唤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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