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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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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风雨后,新泥生芽,黑压压的荡北大军开进祁州。洪水泛滥的城中,赵元昔正指挥士兵进行土木复兴,修复战后的祁州城。对于赵元昔来说,战争只是统一天下的手段,他更希望弥补战争后带来的疮疤。
这时,樊灵儿、秦昭玉、许凡依和云尹四人风尘仆仆归来,他们翻身下马,向赵大都督请示。
赵元昔一边用木桶滔水,也不看向这边,随手一挥:“起来吧!你们四人舟车劳顿,很是辛苦。”
樊灵儿起身,说:“多谢大都督体恤。”
赵元昔微微一笑,问:“樊将军不足一日便攻克祁州,功不可没,不过......”
赵元昔言半话锋一转,樊灵儿等四人心里咯噔一下,纷纷抬头望向他。赵元昔放下手中木桶,随意拍了拍铠甲,继续对樊灵儿问:“我听说你拿下祁州城后,吩咐手下士兵屠城抢粮,可有此事?”
樊灵儿也毫不避讳:“有!是末将授令他们这么做的。”
赵元昔目光深邃,微微掠过樊灵儿那清澈的眼神,随后看向祁州远方,覆手而立:“若每下一城都将城内军民斩尽杀绝,东厥其他州县守军必会死战不休,这不利于我荡北大军进一步攻克东厥。”
樊灵儿略微沉思,随后接话:“属下认为大都督所言有误。”
“哦!”
赵元昔眼神闪过一丝神秘的精光,那不喜不怒的面颊,看似有种不可侵逆的威严。其他人听完樊灵儿的话心里一惊,担忧地看向这个新升任的先锋大将,毕竟在荡北营中20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言赵元昔有何不妥之处,樊灵儿算是第一个。
樊灵儿与赵元昔并肩而立,凝视远方:“大都督慈悲,不愿百姓生灵涂炭,可和平是要用血来换的,末将屠城是为震慑其他州郡,以及其他同盟国援军......末将还认为,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非常手段当用及非常之人,东厥人性残无比,民风彪悍,如同那草原狼,对付狼狗岂能安抚?”
赵元昔转头凝视了樊灵儿一眼,良久叹了口气:“你性子真烈,比狼还烈......”
樊灵儿沉默不语,她心里叨咕着:我就是草原狼养大的。
不出一天,祁州城大致重建了起来,赵元昔请旨派官员前往祁州赴任,南庆帝准允,并大力嘉奖了赵元昔与樊灵儿,诸示三军。
夜里,祁州城搭篷生火,酒肉庆祝,其它营以驻防为由,没有参加飞鹰营的庆功宴,这毫无疑问是嫉妒心在泛滥,赵元昔也不勉强,独自来到飞鹰营喝他们的庆功酒。
许凡依不知从哪个农舍牵来几头羊,命手下士兵杀羊剥皮,交给樊灵儿,樊灵儿手艺不错,娴熟地搭起篝火,木枝绑住羊的四肢,悬在篝火上,不到一个时辰撒点盐巴,肉香飘逸,众人馋涎直流。
樊灵儿撕下肥嫩的大腿,装在碗里递给赵元昔,赵元昔眉头一皱,没有接过。樊灵儿这才想起,这位大都督用餐向来讲究,户外从不吃东西,吃饭只用自己的碗,喝酒只用自己的杯子。
樊灵儿虽然意识到了,但也不惯着,既然你不接那就自己吃,赵元昔笑骂道:“你哪有一点儿属下的样子,就不知道去大帐里将本都督的杯碗取来吗?”
樊灵儿笑而不语,赵元昔轻叹一声,见其他将士吃的欢,一时忍不住,用布垫手撕了一块肉下来,轻嚼一口,顿时眉毛一扬,大赞:“真是美味......”
迅速吃完手里的那块肉,他冷不防抢过樊灵儿手中的碗,对着樊灵儿咬过的那块肉大口吃着,周围士兵正好撞见此番情形,不禁瞠目结舌,毕竟赵元昔的洁癖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樊灵儿也呆在原地,脸涨的无比通红。而赵元昔如没事人一般,一边大口咀嚼一边笑赞:“真好吃,真没想到你的手艺比御医还好。”
也不知是不是太辣了,赵元昔一边哈着气,随手拿起樊灵儿喝过的酒壶,大口灌了起来。
樊灵儿:“......”
良久,众人开始喝酒,樊灵儿无奈,自己的酒壶和碗被赵元昔占了去,她只得拿酒坛子喝酒,徒手撕肉吃,酒三巡,樊灵儿只觉肩头一重,赵元昔醉醺醺倒在她肩头。
“喂!喂......”
樊灵儿叫了几次都叫不醒他,属下士兵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窃窃私语,脸上挂着神秘的笑。
樊灵儿脸颊滚烫,对着赵元昔耳朵大喊:“东厥人打来了......”
赵元昔眯着醉眼,靠在樊灵儿肩头叨叨着:“告诉他们慢点攻城......等本都督再喝一坛......”
众人:“......”
一个女将军,一直被男上司靠在肩头,也不是什么办法,樊灵儿叹口气,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赵元昔走向自己的营帐。哪知刚把人放在床榻上后,赵元昔突然搂着樊灵儿的腰,呕吐了她一身。
樊灵儿看着自己被弄脏的火凤金甲,气鼓鼓地,恨不得一刀宰了眼前这酒鬼。
但想了一番后,她竟也忍了,烧了一盆热水,帮赵元昔擦拭脸上污垢......
正当樊灵儿小心侍候赵元昔时,她腰间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搂住,她挣扎了几下都无法挣脱,无奈叹了口气,头别向另一边靠在床头,只求等他睡后再脱身。
从前世到今生,她第一次被公孙羽以外的男人这样搂住,浑身如针扎一般难受,更要命的是,赵元昔一身铠甲,她连点穴脱身的机会都没有,指力还没有练到可以穿透铠甲的地步。
“樊将军真是好酒量......”
赵元昔嘀咕这一句,让樊灵儿吓了一条,她挣脱开赵元昔搂住的手,站远了一些,打量着赵元昔:“你装醉?”
赵元昔坐起身,摇了几下坐在案前:“我要不装醉,不得被你们灌到天亮......倘若今晚荡州派兵攻杀祁州,你看他们醉醺醺的样子,还能上阵杀敌吗?”
樊灵儿笑:“赵大都督如此抬举敌人,这可不好。”
“哦?”
樊灵儿继续说道:“祁州被屠城,以东厥王软弱的性格,只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天一亮就会派使者来求和,赵大都督又将收获一批金银美女,此不美哉。”
赵元昔收了笑意,睨了樊灵儿一眼:“我对送上门的金银美女,从来不敢兴趣,我装醉跟你独处,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
樊灵儿径直坐在赵元昔旁边,倒了两碗水,赵元昔犹豫了一下,随后接过大口喝完,樊灵儿说:“东厥王这个人最爱模仿,他派使者来求和,与国婿大人找他和谈,两者是一个道理。”
赵元昔说:“说下去......”
樊灵儿说:“东厥王求和,无非是想知道大都督派了多少兵马来祁州,一旦他知道我们十五万大军具在祁州,他定会趁求和之际,放弃祁州门户,联合其他同盟国派兵攻打寒江关,断我军后路。”
赵元昔停下喝水的动作,面色凝重地放下碗,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说:“东厥王若有这等胆魄,我十五万大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樊灵儿云淡风轻,说:“这也正是大都督建立传奇功勋的时机......”
赵元昔闻言有些骇然,他紧紧盯着樊灵儿那清澈的双眼,泛着期待的异芒,说:“继续说......”
樊灵儿说:“联盟国若是联合攻我寒江关,那我十五万荡北大军可弃寒江关,直取东厥首府离城......倘若联合军回防离城,我大军可绕道再取荡州,倘若联合军也放弃离城直奔庆都,那我大军则顺势拿下离城,东厥国土则尽归大都督所有,大都督您......您可自立为王......”
“住口!”
赵元昔越听越是面色沉重,这的确是一条妙计,一条惊天妙计,进可自立为王,退可取二州,再得父皇封赏。樊灵儿也看出来了,赵元昔虽重兵在握,但长久以来不得庆帝重视,久戍边关20年,尝尽苦楚,一条压抑的心蠢蠢欲动了20年,可庆都里毕竟有自己得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使得他从未有过一丝僭越之心。而这颗僭越之心,却被樊灵儿一番话再次激起了浪花。
良久之后,赵元昔说:“你跟我出来一趟。”
腊月寒风如刀,夜空万里无星,二人并肩而立于空旷的祁州城头,前后仰望远方,南庆的方向是万家灯火,而东厥的方向是漠土风沙。
赵元昔说:“阿樊!你知道吗?自古以来家有三子,往往最不如意的就是中间那个,父皇倚重二哥,偏爱四弟,而我......呵呵......十五年前寒江关一役,其实是我违背了父皇按兵不动的旨意,因为我看到了战机,看到了南庆一统天下的希望,而我将成为一统天下的传世勋臣,可是......可是当我把寒江关捷报告诉父皇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从不冷不热变得忌惮,甚至厌恶。”
赵元昔捂住胸口,咳了咳继续说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直到父皇同意了北周的求和,直到父皇下旨命我把军撤出北周境内,直到四弟对我说‘都怪你抢了二哥的功劳’,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父皇是担心我功高震主,担心我会成为太子即位的绊脚石,甚至庆功宴上偷偷给我酒里下毒,若不是一个忠于我20年的奴才,替我喝下了那杯毒酒......我......我......”
赵元昔激愤悲昂,忽地一口鲜血喷出,樊灵儿愣愣地看着这位不如意的皇子,一言不发,赵元昔的一切她都知道,从前世到今生。
良久,樊灵儿转头迎着赵元昔那深邃的目光,说:“大都督!虽然您没有与陛下撕破脸皮,可如今前狼后虎,你该怎么办呢?”
赵元昔眼神一凛,透着如草原狼一般的光芒,他紧咬着牙,说:“依你之计......”
迎着风,二人衣襟飘飘,铠甲生辉。那一瞬间赵元昔忽然发现,他看不清樊灵儿的眼睛,心里有种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奇怪他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