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香》丁乙木

8、第 8 章

　　八

　　雁高翔望着灵堂上的一片惨淡，烟雾缭绕，模糊而遥远，仿佛跟自己无关，却又分明的知道是自己的亲人。
　　四夕从后面转了出来，提个小包裹，道：“雁表哥，大舅母说安家举丧，心情哀伤，不方便见你，这有些银两，让你路上用。”
　　雁高翔心中原本放轻了，却忍不住还是一痛，倦间淡淡的脸上，一片黯然，也不接四夕递来的东西。
　　四夕目中又流下泪来，道：“雁表哥，你不要么？”
　　雁高翔叹了口气，道：“四夕，我不缺银子，你拿回给大夫人，告诉她老人家，好意我心领了，请她老人家多保重，我这就告辞了。”
　　四夕抓住他袖子，道：“你这就走么？”
　　雁高翔点点头，道：“你眼睛已经肿了，再哭下去，就看不到路了。”
　　四夕抹了泪，却又有新的泪水流下来，索性不管，道：“凤卿走了，四舅舅走了，最疼我的四舅母也走了，都不说一声，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来？”
　　雁高翔想了想，道：“四夕，这个问题可问倒我了，我也不明白，人既然是要走的，为什么还要来？”
　　四夕咬了咬唇，道：“你总要说一声的吧，你准备去哪里？”
　　雁高翔道：“江湖。我要去的地方，叫江湖。”
　　四夕道：“听起来好象有很多水，是很大的地方么？”
　　雁高翔失笑道：“不但有很多水，还有很多火，是个很大的地方，不适合小孩子去的地方。四夕，你好好留在家，四夫人不在了，那些香，只有靠你来调了，千万莫辜负她的栽培。”
　　四夕点点头，眼泪又流下来，那边内堂有人叫她，四夕便道：“我不去送你，哭得多了，会看不到路。你自己保重。”说罢抹着眼泪走了。
　　雁高翔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灵堂，心道：既然是要走的，又何必来。
　　走到门口，管家想了想，道：“雁公了，多保重。”
　　雁高翔回身看看他，一双明白通透的眼，便点了点头，向城外走去。飞鸦儿却在城门口等着，道：“果然等到你，竟然也不等四老爷安葬了么？”
　　雁高翔道：“又有什么关系。”
　　飞鸦儿叹了口气，道：“我送你一程吧。”
　　雁高翔道：“多谢飞捕头，你心情好多了么？”
　　飞鸦儿叹着气苦笑道：“想不到我飞鸦儿，抓罪犯也会抓得泪流满面，想起来，真是叫人羞愧。”
　　雁高翔淡淡一笑，仍是倦倦的，道：“人家都说官府中人血都是冷的，我倒是佩服你，有情有义，有血有泪。”
　　飞鸦儿嘻嘻一笑，还是那般破坏威严的孩子气，道：“多谢多谢。我们还会再见么？”
　　雁高翔道：“恐怕不会了。”
　　飞鸦儿叫道：“你还真的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这是巧合，没听陆峻说，你没来之前就计划好的，你来不来，都有人死。”
　　雁高翔苦笑道：“我去的地方，如果有一次没有死人，才叫巧合。”
　　飞鸦儿道：“如果两次没有死人呢？”
　　雁高翔道：“那一定是发生了更奇怪的事。”
　　飞鸦儿道：“这样说来，如果三次没有死人，岂不是江河倒流，乾坤逆转？”
　　雁高翔道：“没错。”
　　飞鸦儿叹了口气，道：“你不会就这么伤心的走吧？”
　　雁高翔笑道：“不会，凤卿说过，我虽然不能回来，但我知道我的家人生活得很好，他们也会在心里挂念我，已经很幸福了。”
　　飞鸦儿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陆峻去哪里了，四夕一直为凤卿的事情不开心。”
　　雁高翔道：“他答应了凤卿，一定会很好的生活，四夕有家人，有你们，也一定会很快的再开心起来。”
　　这时天空升起一道蓝色火焰，飞鸦儿急道：“我不能再送你了，衙门里还有事。雁公子，多保重。”
　　雁高翔抱拳一礼，望着这一笑起来仍带有孩子气，遇到感动的事情眼泪会流出来的年青捕头纵马而去，脸上不知不觉浮现笑意，淡淡倦倦的，风一般轻。

　　据说，陆峻带了江凤卿的骨灰回家，陆尚书念其浪子回头，重纳家门。陆峻闭门用功，两年后出仕。第三年，与昔日朋友重拾旧日友情。
　　后来，雁高翔仍在江湖漂泊的时候，听说一帮豪门贵胄子弟，拿了一副很美丽的画像遍寻天下，并且总是问那些有钱的人家是不是很多年前丢过孩子。闹得有点惊天动地。
　　多年后，雁高翔对江湖心灰意冷的时候，听说寻找活动终于结束了。有户大富人家，终于找到了丢失很多年的孩子，不过是骨灰。朝廷上有名的铁面陆判吏亲自将骨灰送葬祖墓。
　　只是奇怪的是，这一家忽然有一夜遭了盗贼，一百多口人，死一大半。每个人都被问到一个问题，“你家丢失的孩子，你找过吗？”回答没有的，都作了地下亡魂。此案成为无头案。
　　雁高翔听说的时候，不禁笑了笑，只是笑，已不能表现在脸上。他的脸上，只有倦意，浓浓的，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人生无趣。笑，再也不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