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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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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次的梦格外细致又格外真实,仿佛是佛祖怜悯,真的让她重活一次。可桓玉却仍旧认为这是个梦。
原因很简单。
她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痛觉。在不慎摔倒或是端起一杯热茶时,她的大脑明白“这样是会痛的”,于是大脑便在相应的地方模拟出疼痛。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时,她并不会产生任何痛觉。这是她仍在做梦的最有力证明——毕竟痛应由身体传给大脑,而不是由大脑杜撰。
也许是因为这样,她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生了病。直到某天她突然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醒来后听到大夫说这是心悸之症,药石无医。
她有些愣怔地摸了摸心口。
……怎么在这个梦里也有心脏病?
熟悉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漫上来,压得桓玉喘不上气,一向爽利的阿娘抱着她失声痛哭。她安抚地摸了摸阿娘的脸,心想,看来日后要活得精细一些了。
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是想多活些时日的,活到就是赚到。
五岁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病该有转机,于是果然有个和尚找上了门,给了阿爹阿娘一副方子和一本秘籍。药喝下去后心口不再痛,阿爹阿娘欣喜若狂,她却私下偷偷找到那个和尚,问自己能活多长时间。
估摸是活不到二十岁,桓玉心想。
那和尚便道:“若参不透心法最后一重,怕是活不到二十岁。”
居然还有参透心法这个选择么?桓玉很是愕然,颇有些急切道:“那怎么才能参透最后一重呢?”
和尚默然了一会儿才道:“按心法上所说,须得死过一次才行。”
桓玉同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麻木地问道:“那死了还能活么?”
和尚道:“小施主真是说笑了。”
……所以说还是活不过二十岁的吧。她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会死,但还真没死过。
算了,不想这些了。
这个世界还是同她在的二十一世纪的历史很像的,只是在三国后出现了差异。桓玉算了算,大致推测出如今的大成放在她知道的历史里应该是南北朝时期,不过两者极其不同。
她又在家中养了几年身体,时不时向父母提出些新奇又不至于太过出格的点子。直到听闻圣上有开科举之意时,才兴冲冲写了封折子。
许是因为爸爸是大学教授,她自己在来大成前是个在考试制度下长起来的学生,又知晓科举的确有诸多益处,才办了那么一桩事。进宫之后她才察觉自己的行为其实很不同寻常,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接受良好没审她一番的。
当然圣上的思维也很不同寻常就是了。但这是梦嘛,梦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不过这次却意外得到了一个同太傅有关的好消息。太傅虽出身儒学大家鲁郡孔氏,但却是个厌憎陈规的性子,据说当年那位女将同夫家和离就有他的一番手笔在,后来太傅的父亲甚至因为他不愿娶妻生子将他逐出了家门。不过他当时已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父亲弥留之际还是同他和好了——有一半缘故是因为除他与太后之外的其他裴家子孙都不太成器。
桓谨同太傅有师生之谊,桓玉本人又着实争气,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让太傅收下了自己。太傅带着桓玉和女将的骨灰走过了许多地方,在他年纪更大些走不了太远时,桓玉自己又走过了许多地方。
去的地方越多,她越心惊。
一路上所见之人都太过鲜活,相貌性格都各有特色。桓玉忍不住问自己,你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同学亲友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能够在梦中投射出这么多人么?
他们有的眼眸相似,有的唇形相同,可却没有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脸。这个梦实在太过诡异了……在以往的那些梦里,她见过的面庞大都模糊不清,分毫不似现在。
在见过许多奇观之后,她更加怀疑自己不是在做梦。梦里不会出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但也不排除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可能。
思来想去,桓玉决定去一趟西蕃。
这个世界的西蕃是她知晓的西藏,听说那里有一座圣宫。桓玉本以为那是布达拉宫,可后来却想起按照自己推测的时间线,布达拉宫还未建成。她并不清楚布达拉宫是什么模样,甚至在书上看到时都会下意识跳过不去看它——因为这一看就是个不适合心脏病人去的地方。
太过恢弘却不能触碰只会让人痛苦。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对佛教了解并不算多。她死活想象不出圣宫会是什么模样,觉得大抵也不过是一座类似皇宫的建筑,有高高的台阶和各色佛像。
她带着阿婵越过陇西,救下了一个西蕃奴隶,以朝圣之名让他带着自己去了圣宫。
当看到那座宏伟的建筑时,她不禁因震撼而失语。她的手指抚过转经筒,听僧侣用梵文讲述着闻所未闻的佛经。佛像庄严肃穆,浮雕精美繁复。她在众佛垂眸之下陷入茫然之中,深切知晓自己着实梦不出这般景象。
可如今兄长却又说她绘制的航海图有用处。
这算什么?平行世界?
可若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为什么自己会和做梦一样不会痛?
俞翊神采飞扬,讲着他已派人建好船从南海出发去更远的地方,想必定能带来许多不凡之物。桓玉出神听着,不时应上几句。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现在这般,也可以称上一句好……
*
与此同时,皇宫。
夜幕阴沉沉地垂下来,落下蒙蒙细雨。刚从皇陵祭拜回来的谢衍并未让马车驶进宫门,而是撑着一把油纸伞径直下了马车。
李德和随行的金羽卫指挥使何穆只远远瞧着,并不敢跟上。
中元。
又是一年中元。
恍惚忆起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夜。他撑伞行至此处突闻喧哗之声,便去看一眼发生了何事。
他那几日头疼得厉害,侍卫的话也没怎么入耳,只零星听到“太傅学生”、“难产”、“不合规矩”的字眼。人声针一般刺入太阳穴,他吩咐身后人到:“快去请轮值的太医……还有母后身边伺候的女医来。”
后面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清了,只站在那里片刻装了装样子便转身离去。
方才自己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觉得今夜宫中格外闷,想要出宫去……可是出宫后又能到哪里去?
还是去昭庆殿寻母后吧。
中元的夜色浓黑如墨,伺候的宫人也忌讳这个日子,小心翼翼立在灯火下,站成了一道道彩色的影子。不见月辉却仍见树影,张牙舞爪似无间地狱中的恶鬼。他穿行其间,只执素伞并未提灯,神思渐渐清明起来。
也不知方才是谁家的人……舅父的学生?敢自称舅父学生也不怕被他挑拣的就那么几个人,约莫是那位在国子监做事的桓谨?
那孩子生在这样一个夜里,还招致母亲难产,估摸着日后会惹来许多非议。
这样想着,他慢慢走近了昭庆殿。宫门开启发出脆响声,不过却并不是迎接他——在这个角度,宫人还看不见他。
昭庆殿里走出那个熟悉的男人。
他身量极高,气定神闲,芝兰玉树。有那样的身份在,即便在宫禁之中仍有睥睨神态。只是不知为何脸上落了一个巴掌印,唇色也比往日红。
那红像前些时日他送给母后的胭脂。
和温良谦和的兄长相比,他其实很古怪。对他来讲,那些经史典籍、人伦天理或是帝王心术都无趣极了。闲暇之时他总爱自己亲手做些东西出来,省得总是用那些精美华贵的御制或是进贡之物。
将胭脂送给母后时,她的眉头皱得极紧,斥责道:“功课做完了没有,又做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如今看来,母后当时虽然嫌弃,但还是用了的。
男人向这边扫了一眼,似乎看到了他,又似乎没看到,只是古怪地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他心中一空,游魂一样跟了上去。
指尖的刺痛将谢衍从旧梦中唤醒,他这才惊觉自己已将伞柄捏碎,竹片刺进了皮肉里,而眼前已是昭庆殿的大门。母后早在十年前便移居望云阁清修了,如今只有守殿的宫女惊恐地注视着他。
油纸伞被扔在青砖之上,远远观望着的李德终于撑着伞拿着帕子小跑过来。谢衍漠然拔出指尖的竹片,接过丝帕拭去血迹,吩咐道:“回千秋殿去。”
受伤的手负在身后,李德眼睁睁看着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伤口上碾来碾去,却不敢出声提醒又有血迹渗出。他听到谢衍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舅父回京了没有?”
李德道:“太傅月余前动身去鲁郡就是为了祭祖时不碰上其他族人,按理说早该回来了。但您也知晓如今的裴家家主太过……太过废物了些,硬生生哭得太傅又留了几日帮他处理家事,估摸着明日才能到长安。”
谢衍又问何穆:“去陇右的车马备好了没有?”
何穆答道:“备好了,还额外准备了去河东的。”
准备的还算齐全。谢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迟疑道:“……再准备些易容的东西。此去金陵的还有桓家的阿玉,她是个聪明孩子,还是做些遮掩为好。”
李德和何穆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李德试探着开口问道:“圣上,您能不能帮奴才两个也易上一易?”
谢衍顿住了脚步:“她见过你们?”
李德讪讪道:“几年前桓娘子进宫时,屏风只遮住了您,奴才还在外头露着脸……虽说她可能不太记得了,但总得以防万一是不是?”
谢衍颔首,又看向何穆:“那你呢?”
何穆道:“当年属下还不是指挥使,那天夜里出去护送桓府马车的便有属下……虽说当时桓娘子刚杀了人吐得天昏地暗,但据说她过目不忘,还是防备些好。
“杀了人?”谢衍怔了怔,“刺杀的探子?”
何穆点头称是。
算下来,桓家的阿玉那时候也不过十岁出头。他十岁出头的时候在做什么?似乎是前去陇右伯父麾下,刚习惯了战场的生死无常,还没有亲自上过阵。
那孩子竟比他学会杀人的年纪还要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