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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

  •   天权元年,二月初二,时下逢春偏遇惊蛰。
      万物蛰伏惊春生。

      入夜,雍城被万里细雪所封,将初春的回暖扼杀。

      雪愈发大了。
      廊檐庭院都被这利器肆无忌惮地侵占,让本该透着暖的雍城只余肃杀,更是在连日的灰蒙中,让这肃杀多了沉闷。

      夜静的骇人,尤其是铁链的响动更是让黎明的到来变得遥遥无期,只余刺透皮肤的砭骨之疼。

      这里太冷了,冷得让人不得不睁眼。

      兰羽忘记自己在这样的昏聩血腥中呆了多久,只记得他进诏狱时,阡陌多暖春。
      可如今,似乎已经有一载之余。

      转眼间,雪已经下了三日,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雍城也正是因为这三日雪,平添数百条亡魂。

      料峭的春寒冻得人骨头发疼,兰羽动了动了手腕,除了铁链之声,再无其他回响。
      直到门外传来几声狱卒的呵斥,兰羽这才知道,自己尚在人间。

      门外狱卒呵斥道,“闹什么闹?还以为你是大雍的帝后?一个鲛人也敢肖想那个位置,怨不得海族被灭满门。”

      “被灭满门……”兰羽不敢相信的重复这话,他已经被断尾,彻底回不去海族,为何海族还是被灭?

      长夜突然变得寂静,寂静到让人能听见自己的喘息与心跳。

      可怕得很。

      另外一个狱卒道,“小声点,让里面那位听到,小心盛怒下要了你脑袋。”

      原先的狱卒道,“一个omega,海族没让他当奴隶,反而让他成了家主,活该海族被灭。如今他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更何况,谁不知道断了尾的鲛人,早就没了幻术,又怎会有刀枪不入的本事。”

      外面的寒风刮过,吹得牢门吱呀作响,那狱卒啐了一声,“这什么鬼日子,都开春这么久怎么就下雪了呢?”

      “听说雍城已经死了数百人。”

      “还不都是牢里那位造的孽?鲛人不详,本该好好的生活在海族,为何非要出来,祸乱人间?”

      “幸好陛下已经处决了所有鲛人,杀鱼剖腹,以肉赈灾,这样才缓了雍城的天灾。”

      兰羽听不清他们后面说了什么,他依稀听到,他的族人,被洛舒当做鱼一样宰杀,剖腹断尾,耳边渐渐起了嘈杂的嘶鸣。
      再醒来,他手上的铁链不再紧贴着墙壁,换成了方便行动的镣铐。

      狱卒边是抱怨,一边拖拽着他前行,当被推出诏狱的那一瞬,刺眼的光让人忍不住闭了双眼。

      他忘记了上一次看见光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时洛舒还守在他身边,可后来,洛舒被人陷害,他查清凶手,乃是首辅之子——花祈,他杀了他,再然后,他就被打入诏狱,洛舒来看他时,他以为这个人是接他出牢狱的,可这人,却亲手断了他的尾巴,让他幻术尽失,落下断尾鲛人泪。

      他忘不了那一日……

      洛舒一身白衣出现在诏狱,这不合时宜的干净,更衬的他愈发污秽恶毒。

      还没来得及解释,洛舒便问,“世人皆说鲛人一族嗜血凶狠,我本不信,可你为何要杀花祈?”

      “这世间伤你之人,都该死。”兰羽情绪有着几分失落,“殿下,除了我,没有人会护着你。”

      “你这不是护着我,你这是给二弟一个把柄,一个可以断送我太子之位的把柄。”

      兰羽冷笑着盯紧洛舒,“殿下究竟是为了花祈质问我,还是为了太子之位?”

      洛舒心中平白生出一阵愧疚,可对花祈与那个位置的执迷,却能让洛舒心平气和地说,“兰羽,只有你能救花祈,只要花祈不死,我的太子之位便能稳固。父皇撑不了多久,等父皇一死,我便接你出诏狱。”

      兰羽眼角流出酸涩的泪,“怎么救?”

      “鲛人断尾泪。”

      “哈哈哈……”兰羽笑得悲怆,许久,他道,“殿下,这世间至痛,莫过于鲛人断尾,何况断了尾的鲛人,再也回不去海族,殿下当真要我救他吗?”

      “兰羽,我不想的,可我不如此,我无法平息首辅之怒,若我登不上那个位置,更不能保鲛人一族平安。”洛舒安慰道。

      牢房中传来灯花爆裂之声,让兰羽打了个寒颤,牵动墙上的锁链发出“叮铃”的清脆。

      洛舒长喘一声,“兰羽,等我君临天下之时,我定会让你以帝后之身,重回海族。”

      “没了尾巴我怎么回去?洛舒,我以鲛人护心鳞救你,可殿下却在我最为虚弱之时,想要断我鲛尾。”

      洛舒沉默不语,半晌,兰羽又问,“若我今日不愿,殿下打算如何?”

      “你,不要逼我。”

      等洛舒离开后,鲛人特有的声线在诏狱久久难以消散,让人倍感凄楚。

      ---

      身后的狱卒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兰羽动不了,鲛尾的鳞片被一一拔除,伤口溃烂出血乃至最后化脓,他疼得狠,可无人会在意。

      伤口被拖拽与地面不停摩擦,直到过了午门,这才停了下来,兰羽已经被疼得失了意识,饶是周遭之人的喧闹也无法让他清醒。

      “羽弟……”
      这声音自上而下清晰传来,有人在喊他,会这么喊他的,只有“珩兄”,兰羽心喜,“珩兄还活着?”

      兰羽抬头,在午门的城墙上,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嘴唇阖动,“珩兄。”
      这声音沙哑到让他自己都震惊了,他怎么从海族的王落魄成这个样子。

      “鲛人不详,至使上天降灾,今日,朕在午门以火刑处之,愿平息天怒,还我大雍一片祥和。”

      这声音吸引了兰羽仅剩的意识,他才注意到,那琉璃盖下,是自己此生最为熟悉的面孔,也是下令杀他族人的面孔,更是当初亲手斩断他鲛尾之人。

      这声音也让周边的百姓高呼,“火刑鲛人,火刑海族,陛下万岁。”

      兰羽眼中透着嘲弄,他分不清他再嘲弄谁,或许是自己,又或许是这些愚民。

      兰羽嘶喊,“海族从未不详,洛舒,你以海族之力登上皇位,可对海族赶尽杀绝,你这样的登基,自然天怒人怨。”

      “兰羽……鲛人一族生性残暴杀戮,我便是最好的证明,你敢说我当日身受重伤与你无瓜?你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赌誓,你从未对我下过杀手?”花祈打断了兰羽的嘶喊。

      “洛舒,你为何不问问你身旁之人,你当日为何中毒,为何身受重伤?”

      “兰羽,事到如今你说的再多也不过是污蔑,我和舒哥哥自幼的情分,我怎么会害他?”

      兰羽放声大笑,“你们二人当真绝配,一个瞎眼,一个狠毒……”

      花祈听完这话,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抢走弓箭,数箭齐发,射穿了兰羽的心脏,血浸透了兰羽胸前的衣服,他似乎在最后的弥留中,看到了洛舒眼中的不舍与悔恨。

      ---

      城墙上的江珩眼睁睁的看着洛舒被数箭穿心,丧失了理智,他笑得极度猖狂,指着洛舒道,“哈哈哈……洛舒,你还真是会瞎眼蒙心,放着兰羽不要,反而对身边这个随时想要你命的人真心相待。洛舒,兰羽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因为你这样一个人,放弃海族之主的位置,你可知他一个omega,是如何从海族的规矩中逃脱的吗?”

      洛舒盯着兰羽的尸体,那双深海一样的湛蓝色眸子一直盯着他,他没有怨恨,似乎只有绝望,只有逃离。

      “他无论怎样逃脱,他也不该伤害花祈。”洛舒心中充斥着沉闷,他觉得一朵精致的冰花在他心头破碎,这样的烦闷让他忍不住辩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朵冰花消散的空虚与刺骨的寒凉。

      “要不是因为你,他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洛舒,你当初为何要招惹他?”
      “什么因为我?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你,他根本不会用护心鳞救我。”
      “你还真是冷血,将他的痴心都踩进烂泥啊。”
      不同与兰羽,江珩眼中透着无限的恨,可洛舒身上有兰羽的护心鳞,他不是对手,就算他是海族最强大的alpha,他也没有与兰羽一战之力。

      不给洛舒反问的机会,江珩挣脱侍卫的铁锁,从午门的城楼下一跃而下。

      风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心中只剩一个信念,“我的王,此生是我失职。”

      红衣白雪,乃人间盛景,这是兰羽记忆中最后的景色,只此一眼,便是永诀。

      数年之后,花祈带着死而复生的二皇子踏破皇城之时,洛舒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恨意,反而多了解脱,他将自己困在皇城中,在无人之处,点了一把火,在火光的幻觉中,他好像又能看见记忆中那条闪着光的蓝色鲛人尾。

      那人说:“除了我,没人会护着你。”

      他想,碧落黄泉,能再见他一眼,便已足够,若有来生,愿倾尽天下来补偿他。

      ***

      雪染红梅,兰羽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心中的惊恐让他惊醒。

      “哐当”一声,那条鲛人尾离了凳子,以一个尴尬的姿势滚到地上。

      “都快分化了,还这么毛躁?”温润舒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兰羽抬头,那人一身红衣分外张扬,只是同他一样也不一样,红色鲛人尾绚丽夺目,彰显着他的高贵。

      “你还在担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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