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陌上僧

75、第74章 降旨昭告天下

　　【074】彻夜商榷寻重罪，何患无辞终定夺。

　　凌晨寅时三刻，依旧是未都皇城中心的御书房，依旧是彻夜不休的灯火通明。也不奇怪，这在北未的皇宫里，是件十分习以为常的事。太监宫娥们常常感叹：咱大未有一个多么勤勉、多么负责任、多么精力旺盛的万岁爷啊！咱们黄桑怎么就跟喝了公鸡血一样，老也不犯困呢？

　　仁宗未恩将那幅闻名遐迩，却两次三番失之交臂，直到今天才得见真容的《洛水七美图》，轻柔缓慢地展开于紫檀木条案上，眼前不由得一亮，御书房内仿佛立刻流光溢彩，如沐朝阳。有好几位朝廷重臣的脸上，均堆起激动雀跃的浪花，泛出慕名已久、终于有幸一见的光彩来。

　　这是一幅工笔重彩的精美长卷图。
　　细微处，衣褶柔滑绵顺如凝脂在手，发丝松垂若青云在握；写意时，纵横开阖自由随心。点抹勾勒，挥洒间便生蕊瓣花叶，枯墨遒劲，成就岩石枝丫。该留白之处绝无一丝多余点墨，到复杂时，也毫不吝惜耐心和繁琐。浓淡相宜、过渡自然的晕染，使得纸上的花仙呼之欲出。

　　图上绘着七种高端大气的花卉，虽世间常有，却又略显不同。自右侧向左，依次排列为：绿牡丹、紫睡莲、赤骨梅、素心兰、橙金菊、粉百合和白水仙。每簇花丛旁配有一首小诗，并且每一株花的背景，均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个个淡妆素裹，衣袂飘然，惊世绝艳。再细细端详，却又风情各异，尽显仪态万方之妙。
　　这等世间罕见的，大师级绘画神作，足可令观者百看不厌，甚至浮想联翩。

　　那几首配诗也颇具深意，运笔如行云流水，潇洒酣畅，清雅中不失大气，分别写着——

　　仪态雍容气自华，偶缘落户帝王家。
　　锦衣娇颜藏傲骨，宁愿舍命不舍花。

　　倦卧翡翠玉盘中，慵起对镜理姣容。
　　纵然不修肃然面，羡煞百花妆正浓。

　　银装遍野众花残，满目皓白诸兽眠。
　　唯有一枝犹胜血，翘立寒山朔风前。

　　风清暗送一脉香，云淡更添纤叶凉。
　　不与邻家争颜色，三两知己品自赏。

　　玉指金钩拢嫩心，青葱年少初情真。
　　命中注定难遂意，从此有缘少情分。

　　百花争妍秀姿容，岁岁年年总相同。
　　好山好景非故土，合欢树下再相逢。

　　素衣净颜秋林边，婷婷嫋嫋水中仙。
　　星月借卿一抹亮，落叶飞丝惊少年。

　　未恩早已过了年少慕春的年龄，却又不知何故，初观此图，依旧不自觉地为之砰然心动，似是勾起了不少的经年旧梦、前尘往事，那些独属于年少的美好，如云烟般从眼前徐徐飘过。

　　恰这时，一个苍老中带了丝丝谙哑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仁宗皇帝的沉思冥想。
　　“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上品！”成相国啧啧赞道，“这用笔的功力自非等闲文人墨客可比，最难得的是每个人物都各有神采、绝无雷同，却又难分高下伯仲，真乃神来之笔、奇妙清绝。”

　　“没有宗师级的功力，画不出这等神采飘逸。绝妙！”大臣们纷纷附和相国，表达感叹。

　　国师在一旁幽幽道：“只是不知这里面，除了名花美眷之外，还隐藏着什么惊世的秘密？能让江湖上为了争夺它，妄自付出那么多的性命。此画可谓是，深不可测，福祸难料啊——”

　　“据说，不同人会看出迥异的效果，得到非常的受益。国师，难道你此刻功力大进了吗？竟然看出福祸生死了，哈哈！”皇上觉得此等揣度甚是可笑，纯属无稽之谈，不禁拂髯调侃。

　　“圣上又来调笑在下了。贫道愚钝，还未发现有任何异样。不过，想来江湖传言多虚浮，以讹传讹者居多，故而对此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圣上是九五之尊，自然能镇住一切妖孽，也不怕它有什么邪祟或名堂。”国师眯眼笑笑，微躬致歉，显出一脸的月白风清，淡定超然。

　　“管它有什么神奇或秘籍，重在眼下终于到了咱们万岁的手里，也算是此图最好的归宿。只是，该将如何处置那私藏神物的沈家？还需请万岁最终定夺。”老相国再次出言提醒道。

　　“诸位爱卿，你等有何看法？说来听听。”皇上收起戏谑的笑意，不无扫兴地肃然问道。

　　翰林院大学士司徒若谷躬身直言：“陛下，沈家三世忠臣，为北未立下奇功，出生入死，无悔无怨，一片诚心，天地可鉴。如今，虽在侯府起获证物，也应立案查问明白，澄清缘由，以免被外人离间，故意栽赃陷害，致使忠臣良将蒙冤受屈，亦有辱皇恩之一向清明。”

　　皇上心里自然十分明白，这司徒家与那沈家是三代世交，虽一文一武，但历来意气相投，彼此惺惺相惜，相互敬佩有加。

　　碧萝寺少卿——陈瑜，移步出列，支持他家老丈人道：“陛下明鉴。司徒大人所言有理，这案子诡异神秘，其中又疑点重重，颇可玩味之处甚多。故为慎重起见，还望圣上暂缓裁决。待所有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之时，再做定夺不迟。”

　　圣上不禁暗笑：哼，果然是一家人，帮理又帮亲。据说这陈少卿也是个惧内的文弱儒生，多亏有司徒大人的青睐与提携，故此，对岳父老泰山言听计从，平日里唯自家夫人马首是瞻。

　　枢密院御史罗彦反驳道：“启禀万岁，沈翼父子借剿匪擒贼之便，枉顾信任，隐瞒实情，私吞皇家贡品，本就犯有欺君罔上之重罪。其次，又于府中内宅，私藏敌国皇室御用之脏物，必存通敌卖国之嫌疑。
　　“第三，据称沈家在当地称霸一方，侯府的少爷常在酒楼书馆之类的下流场所寻衅生事，欺凌普通百姓，连地方官员都摄于其淫威，只能隐忍，不敢开罪他们一家。是故如若不严惩，数罪并罚，昭告四方，朝廷今后何以威服天下，取信于民？”

　　近来，未恩于这些沈家公子哥的“劣迹”似乎也有耳闻。只是那些孩子自己都亲眼见过，皆为凝儿妹妹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均聪慧有礼，并非像是如此霸道逞强之人，便不大相信。

　　督察院提司毕跃道：“圣上，切不可匆忙定其罪。沈氏一府满门忠烈，那是众所周知的。老臣终究不大信服，那沈家三代行伍出身，纵横天下这么多年，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识过？怎会贪图此等小小玩物与书画，为此毁去几世清誉英名？说来甚为可疑，反正，微臣是不信。还望陛下明察后再作定夺，以免自伤元气。”

　　圣上暗叹：又是个沈家的死党。看来，这沈府在朝廷的势力与影响，真的不可轻视小觑。倘若他们一家真的生出异心，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不过，要说沈家通敌，我也不信。

　　大理寺正卿修华大人，见众人都已陈述己解，再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吾皇圣明果断，此事自当已成竹在胸。依臣愚见，那沈翼父子，仰仗祖辈功德，在我北未军中一向威望甚高。特别是那些戍边的将领谋士中，有不少都曾是沈家军的偏将、副手和旧部，对沈氏敬重有加。倘若沈翼一旦生出二心，那便是一呼百应的局面啊！若等到那时再动手，只怕难以掌控军心，后悔唯恐晚矣。”

　　皇上听到此处，终于被戳中命门，不由微微点头，明确表示了“赞同你方观点”的态度。于是，他作出最后征询的诚恳表情，看向年老持重的相国成竹，以及一旁缄默的国师思无邪。

　　成相国宽袍阔袖一摆，款款出列，抱臂一揖：“圣上英明。幸好御妹郑夫人已留在宫中，皇上再不必心存顾念，而有投鼠忌器之不忍。还是要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以免节外生枝。”

　　国师思无邪原本平静地盯着那幅《七美图》，似乎要将那一笔一划都刻进心里去一般。他从容淡定地昂起头，不温不火地道出一句，皇上未恩始终都想说出来，却总是瞻前顾后、百般纠结、闪烁其词的话：“历来朝堂之上，最可怕的一件，就是：恃才放任，功高震主！”

　　犹如一声晴天惊雷，那一班智囊团被这貌似平淡的简短陈词，震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心怀忐忑、惴惴不安。当然，一个个也都暗自佩服国师的超人胆色：这词儿，也只有你这厮，方敢说出口啊！

　　再看圣上的脸，犹如多日便秘一朝通解，所有关节筋络都被理顺了一般，顿时轻松舒爽，打从心灵深处，倏然欢畅了出来。
　　于是，御书房内如沐春风般立即温暖明亮了不少，各位臣子们顿感空气清新，呼吸顺畅。

　　未恩经短暂的凝眉沉思，犹豫踯躅之后，终于转身回来，郑重地对各位文武重臣传旨道：“拟旨，今晨昭告天下，务必尽人皆知。”

　　皇上所颁布的圣旨大意如下：
　　洛南护国沈翼父子，倚仗旧功，居高自傲；鱼肉乡里，恃强凌弱；暗通外寇，勾结异邦；意图谋反，居心不良；隐匿赃物，私藏国宝；拉拢军心，祸乱朝纲。数罪并罚，十恶不赦。纵享世袭爵位、荣华富贵而不思报效故国乡土，受绵厚俸禄、锦衣玉食而不念回馈黎民百姓；终于激天下公怨民愤，致使人人得而诛之。非如此，不足以彰显我北未天国清明、朝野太平。

　　“陛下圣明——”
　　众臣子听罢，虽口中称诺盛赞，却人人瑟瑟战栗，冷汗涔涔。成相国遂率一众文武重臣，诺诺告退而出，匆忙奉旨复命去也。思无邪随众人一并，退出御书房，正要提袍举步下石阶，一旁有内务总管毕公公拦阻，低声唤他慢走：“国师且慢！思道长，皇上请您，暂且留步。”

　　国师微微一揖，欣然转身返回，再次踏入御书房，恰如他所料，这回只有他和皇上二人。

　　“道长大智，您可猜到，朕为何请您回来？”比起刚才的强势，皇上如同换了一个人。他端坐在扶手呈优美弯曲的黄花梨圈椅里，略显疲惫松弛。表情却模糊难辨，似乎有些诡秘。

　　“陛下谬赞，贫道愚笨，不知深意，还请圣上明示。”国师思无邪躬身一揖，诚敬请教。

　　“适才众人均对《七美图》赞不绝口，唯独道长不置可否。朕以为国师必定有过人见解，非比寻常。只是或许，不便当众宣扬罢了。故朕请道长回来一叙，不知道长可如朕所料想呢？”

　　（精彩情节中，未完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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