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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55章 私塾墨砚斋 ...


  •   【055】可悲可叹,天材地用老夫子;可恨可怜,花样百出小顽童。

      吃酒行令、聚众□□,再加酗酒狂欢的后果就是:次日清晨,大家都起晚了。
      暮雪歪在贵妃榻上和衣而眠,次日迷蒙中一阵低声咳嗽,醒来时,已经被太阳迷了双眼。她头脑立即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一面抓了件外衣披上就往内室跑,一面催促着东倒西歪、鬓发散乱,还在流着口水呼呼憨睡的丫头们速速起来,收拾整理这满屋的凌乱、遍地的狼藉。

      暮雪勾好缂丝锦帐,拍醒尚未睁开睡眼的七少。一面为他梳洗穿戴一面打发晨露去厨房,快速备一盒新鲜的糕点,再加一大壶温开水,以便上学路上带着。霁雲去书房收拾书箱文具,章雯找总管沈祥备车备人等待。同时,她吩咐年幼的丫头青霜,去招呼小石头赶紧过来候着,准备一会儿陪同七爷出门上学里去。

      虽忙碌繁杂却丝毫不乱,大丫头暮雪一身干练的统帅才能尽显无遗。小石头儿立在门口,听着她的安排和叮嘱,逐一牢牢记着,心下极是佩服与感叹:真不愧是侯爷府里的大丫头啊,说话办事儿就是周到,难为她一醒来就那么清楚,果然是个人才,行事比那个辛四娘还利落。

      小石头身背书箱,提着食盒、水瓮,和一包备用的干净衣服,跟着迷迷瞪瞪的七少出门,尾随着马车去往私塾,暮雪等几个丫头一直送出南大门来。直到马车遥遥远去,才匆匆回转,去收拾七爷院子里昨夜狂欢遗留的残局。

      其实,往私塾去的路程并不远,统共也不过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小石头被七爷招呼上车,说是可以陪他说话解闷儿。他还是头一次坐马车,还没新鲜够就已经到学里了,颇有些可惜。

      这是一处竹林深邃、砖瓦古旧、草浅苔浓的老宅院,门口悬挂着朴实醒目的御赐金匾:墨砚斋。匾额是先帝爷的亲笔手书,单从书法的审美角度上看,肯定算不上如何漂亮的字体,但自有三分的皇家格局,十分的帝王霸气在粗壮有力的笔锋辗转之间,张扬高调地显露无疑。

      此等古朴幽静处,乃洛南城颇有名望的世代书香之家。教书的先生,曾任先帝爷的伴读,当今皇上的启蒙导师,原官封为太子太傅,曾经显赫当时。不过现年事已高,早早辞官归隐、养老谢客。开个私塾仅为解闷儿,学生不论贫富只要聪慧好学即可收留,故收取的学费极低,因并不为生计所困,唯一的入学条件就是要事先需通过面试,择可教的孺子,方可留下就读。

      洛南城的官富之家,其子弟往往都有私家先生一对一教学授课,很少有在外面上私塾的,为的是安全和方便。能来这里读书的,多是些小康中产家庭的男孩子,而沈家的几位小公子,却是其中极大的例外。
      洛南侯沈翼为避免男孩子们在家读书的娇纵懒散,便强迫自家的几个男孩儿到外面就读,只有女孩子在家跟着夫人自学些简单的韵律联对、词曲歌赋、书画琴棋,还有礼仪女红等等。她们曾被七少好生羡慕,偷了九妹的《笠翁对韵》去看,被姐妹们发现后,好一通打趣奚落。

      今儿个早晨一定是又迟到了,虽说七少连早餐都没顾上在家里享用,只在车上匆匆凑合,垫吧了几口。最终,还是晚了一步。讲堂里已传出来清晨郎朗的诵读声,高亢响亮的童音里,还夹杂着三五个没睡醒的拖腔,倒是并不奇怪。

      七少带着小石头蹑足潜踪地溜进西面的大书斋,打算找送茶水的机会从侧门混进去凑数。这时,正赶上仝老夫子低着头、眯着眼、皱着眉,在专心凝神地批改昨天留的诗稿和骈文,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学童正摇头晃脑地,诵读前几天教的《春秋》段落——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七少拿住此等最佳的时机,带领小石头悄悄溜进座席,双双坐到最末一排的晦暗角落里。
      前面不远处的四少回头一乐,向他伸伸舌头挤挤眼作嘲笑讽刺状,那意思:你也有今天?七少使劲翻了个大白眼儿,假装无视地摆好书册笔砚,跟上众人节奏,一起摇晃着脖颈哼哼: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

      过了不一会儿,仝老夫子已批改完全部诗文功课,放下毛笔搓了搓手掌,这才抬头叫停。学童们拖着参差不齐的长短音,慢慢安静了下来。夫子起身,微驼着脊背在书案前来回踱步,暗哑苍老的嗓音在学子们的头上盘桓:
      “吾等生而为人,堂堂男子务须顶天立地。倘不读书,便不能知礼明理、不能分辨是非;不尚武,便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不能保家卫民;身为男儿若无鸿鹄之志与深思远虑,便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于内愧对父母生育,于外愧对天地供养。咳咳——

      “汝辈富贵膏粱子弟,不知惜福珍重、感恩戴德。故远不如那平头百姓懂得念书之艰难,用功之可贵。尔等,仰仗先人祖辈福荫庇护,整日价全无远志,贪图享乐,终不能成大器矣。常言道:富不过三代。望你等这般厮混之顽童小儿,将来不要做了败家的逆子孽孙才好啊!咳咳——”说完,老人家便掩口咳了好一阵子,却是没有当众喝一口茶水,以保持师道尊严,以及对弟子学生们的尊重。通常一直会坚持到课间小憩,解散了孩子们去各自方便和活动,他才会坐下来,用些简单的茶点。

      此番话说得据理有力,正气凛然,让一干富贵人家的少年公子们,皆低眉垂首似有愧疚,而其余的那些平民子弟,则腰杆笔直信心倍增。
      仝老夫子踱步巡回,停于沈家老四身边,温和慈祥地问道:“昨日的功课,可能背诵了?”

      四少讷讷起立,弱弱地回道:“回,回老先生的话,弟子约略是会了。只不过、只不过,还有些——不大,顺畅,而已。”

      “哦,那就,劳驾背来听听。”夫子不等沈无齐罗嗦完,踱回到自己的书案前,一伸手,抄起一把油亮的戒尺背在身后,面上依然保留着那副温和慈祥的微笑,不急不躁,无怒自威。

      四少如被雷劈一般抖了一下,开始低声背诵:“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筋骨……饿其,嗯不对,空乏其身,其身……,”一段尚未背完,早已汗如雨下。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顿戒尺,其惨嚎之声凄凄厉厉,足以震慑余者幼小脆弱的玻璃小心肝儿。

      小石头看得直咧嘴,殊不知侯爷早有叮嘱:既是到学里求教问道,奖罚均任由夫子处置,沈府绝不干涉、从未庇护,这是对仝老夫子最大的信任和尊重。所以,那四少原本自己理亏,即便再疼也只得忍着。捧着红肿剧痛的手掌,含泪咬牙将仇恨怨毒的小苗苗儿森森埋在心底,况且旁边还有自家的两个弟弟在看着,更加不敢有一丝的抵抗情绪。

      七少见状却是暗自窃喜,谁让你刚刚嘲笑我的,活该!他悄悄从书箱里掏出一个小墨盒,从里面抠了一坨胭脂膏子一般,粉糊糊、黏嘟嘟的东西偷偷涂在自己的手心里,使劲搓了搓,便现出一副坦然无畏、幸灾乐祸的欠扁样子来。

      下一个背诵的是水果铺郭老大五岁的小儿子,他站起身一口气背完,居然只有两处错音。仝老夫子点点头,及时纠正了错字的读音,准许他出去休息,玩耍一会儿再回来。

      第三个便是七少。小石头坐在他身后,不知主子刚才在搞什么鬼,狗头狗脑地十分可疑。看情形定是昨夜狂欢闹腾了一宿,忘了背书的事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做贼心虚、狐目鼠眼的,瞧上去倒是一副怪可笑的样子。

      七少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把略显粉红的手掌缩进衣袖里,便翻着双眼一字一句地背起来。大大出乎小石头预料,他居然一字未错,且比前一人更加顺畅。难道,他听上一遍就记住啦?

      夫子满意地踱到七少身侧,轻拍他的背。忽然皱眉嗅嗅气味,似乎闻到了一阵脂粉香气,便又无奈地摇摇头,用力拍拍老七的肩,示意他可以坐下了。

      再接下来的一位,是沈家八少爷沈无量。虽不甚流利,倒也没有差错,算是勉强过了关,总归能逃过戒尺打手掌的惩罚,已经十分幸运。

      一上午下来,有多数人手板挨了打,嘟着嘴不敢言语。小石头陪坐在一旁,听也听会了,不觉那玩意儿有多难记忆,只不过是会背不会认,也不懂那些拗口难听的话都是个什么意思。原先容妈妈在时,虽然教过他识字,只可惜她自己就所知有限,教的都是些极简单的常用字,哪里有这么多深奥的解读和分析。

      上面那个厉害的老头子,引经据典地解说了一顿,他也只听懂了两三成便有些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盼着赶紧放学。

      因夫子年迈,身体欠佳,素有午睡习惯,故授业解惑多在早晨,午后便是学生完成功课、自修研习、练字背书的时间。几个家境较好的富家子弟,通常就回家用午饭,自习自练去了。多数家里没条件安心背书写字的孩子们,也可自带干粮,留在书斋继续修习、背书和讨教,私塾提供热茶水。待夫子醒来之后,也可辅导一二,氛围比较宽松自在,大家直到傍晚才散。

      四少午间一放学,早早地独自溜走。七少带着小弟一起回家,自有马车在门外候着他们。

      “七哥,你手上抹的是什么呀?甜丝丝的,真像花蜜一样好闻!”八少好奇地问七哥哥。
      “这是我搜罗的独门秘制药膏,抹上后,手掌便会麻麻痒痒,即便戒尺打上也不觉得疼。我怕背不上来又要挨打,就事先备着以防万一,居然没用上。”七少得意洋洋地掏出小墨盒,炫耀自己的独家发明小创造。

      “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如何弄出来的?能不能分给我一点。”八少伸手追着问,一脸崇拜敬仰。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笈、私家配方。若是回头你告诉了四哥,那可就不好玩儿了。嘿嘿!”七少故意卖着关子逗弄小弟弟。

      “哦!知道了。”八弟很老实,识趣地住了嘴,心里却痒痒地,但也不敢再与七哥罗嗦,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七哥把那一枚神奇的小墨盒揣进怀里藏好,又拍了拍前襟,目光好生羡慕。

      在车窗外随行的小石头,清楚听见了他们哥儿俩对话的每一个字,倒是极想知道那秘方,或许自己更需要呢。只是此刻不便追问,心说:回头到了家,我私下问问丫头们也就知道了。

      果然,趁七少午睡,小石头被晨露姐姐偷偷拉着到外面问情形,先是讲了私塾里的见闻,他的思路清晰、用词有趣,将每个人的神态描述得活灵活现,趁机追问那药膏的配方是什么。

      晨露听了学里的故事,咯咯笑出声,评道:“要说沈家的几个少爷里,就数七爷鬼怪多。那是前些日子,他自己配制的胭脂软膏,没想还真带进学里去了,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管用?据说是哪本医书上抄来的偏方,也不知真假。他的昏话傻话一向没谱儿,我们听听也就算了,谁还当真去研究?”

      “今天没看出结果来,因为少爷最后没挨打。”小石头不无可惜,“不过闻起来甜甜的,看样子,他自己怪舒服的。”

      “我看呀,今后多半也很难派上用场。别看七爷整天混吃瞎玩不用功,可读书过目不忘,听一遍便会了,自小就是这样,因此在学里极少挨过打。倒是咱们四爷,三天两头地挨戒尺,也不知平日里的那些聪明劲儿,都用到哪里去了?害得他们家冬梅和春兰,经常要喂他吃饭,帮他喝茶,甚至是方便。哈哈,恐怕这几天又该开始忙活了吧!”

      (精彩情节中,未完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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