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陌上僧

5、第四章 御园七子图

　　【04】千叶仙子太液司，凌波仙府酒神宫

　　却说那千叶自感酒意微醺，便趁乱提前退出喧闹的瑶池盛会，携云驾鹤，独自悄然回府。早有两只白鸽信使，先她一步飞回去，通报仙主回宫的消息。

　　于是，在太液司凌波仙府酒神宫的大门外，早已有亲信侍卫青衣童子：霜霁玉麒麟驭阳，带领一众仙婢侍从夹道列队，守在仙府古树成荫、清洁寂静的大门外，躬身相候仙主的座驾。

　　果然没过多久，伴随三声悠远清悦的鹤鸣传来，一只雪白的丹顶鹤穿云破雾，飘然而至。
　　周遭的浮云瞬间聚拢，围在那仙鹤颀长的足下。千叶仙子顺着仙鹤舒展的翅膀滑下坐骑，足踏流云，徐徐而入，风姿翩然间，难掩满脸倦怠之色。

　　这数百年一次的天家盛宴，几乎将她辛苦酿造贮藏千载的上百坛美酒一日间就挥霍殆尽，着实令她心疼。多亏她机智，暗自秘密封存了九十九坛最好的万年极品陈酿“百花无由醉”，想等到天帝有最隆重的要事（比如天后嫁女、天孙出世等）时才拿出来，以免临时无米为炊。

　　这太液司的凌波仙府，虽说占地甚广空间庞大，却并不奢华，宫殿楼阁只占了不足万一，其余部分都归属于府后面的羽华苑，就是她养殖各种千奇百怪花草树木的，天界“育植园”。

　　千叶挥衣袖屏退一众侍从，默不作声地往里走，来到平时最喜欢的书房“拢晏斋”小憩。
　　在一对儿近身仙姑的服侍下，褪去了湖绿色秋水暗纹的云罗披风，宽袍解带，弃履抛冠。在仙子净手洁面的时候，两位仙姑很娴熟地铺陈床榻，然后悄悄地拿了衣物，静静退出书斋。

　　千叶仙子独自留下，慵懒地斜靠于靛纱雕花窗下的暖塌上，微闭了双目，开始养起神来。那暖榻是紫竹框架的棕丝结网绷床，星围云褥花蕊缨络，茶香药枕紫苏靠垫，格外舒适安神。

　　斑竹雕花窗格外，有波光反射进来，盈盈晃动中映照着室内修饰简洁的菱紫色玉石墙壁。光影交错间折返逡巡于墙边立着的一架屏风，那是云母石边框、薄如蝉翼的彩绘云丝八扇屏。这架屏风镶嵌着配套的一组，八幅蚕丝工笔画，是工笔重彩的蜜色绢画——《御园七子图》。

　　图是千叶仙子亲笔画的一套精美奇绝的八扇屏彩绘，画上有一组她最为钟爱的灵花异草：绿牡丹、紫睡莲、赤骨梅、素心兰、橙金菊、粉百合和白水仙，也是羽华苑中品位最高的，七位御园花仙。

　　这七株花卉个个皆是色晕饱满、明艳欲滴，神态巧然、灵动若出的样子，运笔娴熟精巧，却不着一丝刻意的痕迹，令赏鉴者久品不厌，叹为观止。当然，除少数几位密友与近身侍从，一般外人都是无缘一见的。

　　在画尾的一扇屏上，配有一首红颜知己嫦娥仙子事后代笔的，小篆题跋——

　　天香至尊花魁王，
　　出尘慵卧小梦香，
　　雪中独傲点点红，
　　洁芯慧智寂寞长；

　　青梅纯情催花谢，
　　纵意放歌在远疆，
　　贵命多舛情难系，
　　食尽烟火返仙乡。

　　嫦娥仙子的字隽秀柔韧，正如其人品，有股子高贵冷艳摄魂傲娇的气质，与画同生共存、相得益彰，故而被千叶仙子视为极其珍贵的墨宝，一直收在内室或书斋，以便可以随时观赏。

　　仙婢悄悄捧上一盏流星落英冰蜜茶，仙子悠悠起身，单手执霞色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顿觉清心怡神、耳聪目明、筋骨通泰，一身的倦怠似乎也消去了大半，只是还感觉全身乏力。

　　她慢伸纤指拔出挽住长发的琼枝玉叶簪，抖散一头如云青丝，侧头看向窗外的清空浮云，嘴角和眉梢微微上弯，仿佛心情好了不少，只是周身依然疲乏不堪，阵阵困意还是不断袭来，便打算喝完蜜茶，就合了双眼打个小盹儿。

　　那玉麒麟蹑手蹑脚地挨了进来，看见千叶仙子正在饮茶，便轻声问候道：“仙主辛苦了，为天母寿宴筹备玉液美酒，仙主一连多日劳心费力，这会儿完事，可该好好歇息几日才行。”

　　“正说是呢，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仙子放下茶盏欣然一笑，目光流露出释怀的轻松。待要躺下开始休息，似乎又想起一事，她从袖拢中掏出一个拇指肚大小的青色珠子抛了过去，淡淡道：“驭儿，给了你玩去吧。”

　　玉麒麟一跃而起凌空衔住，即将落下时已抖擞鳞甲，换化作人形，俨然是一位漆眉朗目、皓齿朱唇、英气勃发、阳光灿烂的童子美少年。

　　千叶仙子懒懒解释道：“这是天后打赏的小玩意，仿佛有谁说过，是地母送的什么寿礼，可因时变化颜色。我也没在意探听来由，放在我这里左右没多大用，就送给你自行玩耍去吧。今晚我想好好补一觉，若没有十分要紧的大事儿，你等都别来打扰了。”

　　“得嘞！您好睡，外面有我呢。”
　　驭儿吐出那枚小珠子，放于掌心来回看了又看，并无何等稀奇之处，便在手中上下抛着，随意把玩。

　　但见这颗珠子，通体碧青泛绿，呈现半透明，似方不方、如圆非圆的，好像石榴子形状。上下晃动之际，便有光影折射其间，颜色也伴有些许变化，却并不如何明显，倒是新奇有趣。不过除此之外，也无甚特别稀罕可爱之处。

　　玉麒麟思忖：七面八角的，模样甚是稀奇古怪。不过，这表皮温润饱满的包浆倒也少见，不知被多少人盘过呢。

　　捏起来迎光细看，隐约见珠子的内芯似有七彩絮状的烟雾在盘旋，转换方位才依稀可辨，炫光迴转、变化无方，灵动内敛、甚感奇妙。

　　当时的玉麒麟尚且不知，此石后来入世，又大大经历了一番尘间的磨砺，饱受汗血津泪，历尽坎坷沧桑，被人世不断地滋养熏陶，最终：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这才得以褪去原始的青涩稚气，煞是被充实圆满了一回。

　　而此刻的他却心里暗暗不平：仙子姐姐奔波劳累许多年，最后就赏赐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还是来自别人奉送的寿礼，借花献佛而已。姐姐天上地下，游历三界九州，什么新奇没见过？咳，要说天母这老太婆也忒吝啬小气了些！

　　驭阳扭头眼见仙子已睡熟，玉面苍白眼圈浮肿，显是这些天身心俱疲，被寿宴折腾惨了。不忍惊扰仙主休息，驭儿轻扬手臂从窗外扯下一片流云为她盖上，随后悄悄放下丝幔星帘，敛声屏息地，蹑足退出内室的梨木拜月门，准备到后面的羽华苑，找园里的小伙伴们玩耍去。

　　谁料，许是有些心急了，这驭阳刚一转身，衣袖飞扬处险些碰翻门边花架上的一盆水仙。好在他应变奇快，身手敏捷，急忙一跃间扶稳。饶是如此有惊无险，竟也是吓出了一头冷汗。

　　凌波仙府里尽人皆知，千叶仙子一向爱花成痴，嗜香如命，且最心水这株冬湖单头水仙，由于十分稀罕，每日必亲自照料。

　　只因近来琐事太多，公务繁忙，便有些疏于顾及，现如今玉盘中的西麓雨水都快要干了。以至于，那水仙已花头低垂、叶片无光，眼看就要立不住了，一副无精打采可怜兮兮的摸样，看上去甚是委屈无助。

　　（敬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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