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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狮与猫儿 ...

  •   “要说这百草堂,是延续百年的医药世家,方家头一代那位神医是个天才,脉案上十分精通,却不懂人情世故。白手起家开药铺,没几年的功夫,铺子里的药材银两被掌柜的私吞大半,连生计都难支持。”

      “在此时,方家先祖被召入宫,为文帝的淑惠皇后看脉,淑惠皇后当时怀着身孕,太医院都说这一胎不好,要趁早打掉,否则会伤及母体。”

      “方家先祖入宫后,日日把脉,餐餐经手,愣是把胎儿保到了九个月,平安生了下来,淑惠皇后十分感激,求文帝赐了御笔,写下了百草堂三个字,又选了位很会管事的女官,为方神医赐婚,婚后药铺都由她打理。”

      “——这就是方家起家的由来,哎哟县主,走这边,那边是后厨!”

      李桑榆赶紧转身,无奈扶额。

      “这间茶馆的前厅门脸和公主府附近那家大元酒楼实在太像了!我一进门就想左拐进雅间,多谢嬷嬷提醒。”

      “嗐,别说县主,我也时常得提醒自个儿,咱们现在搬到安乐坊,有了县主府,不在崇仁坊公主府啦!”

      封县主的旨意和宅子的赏赐是一起下来的,原本按皇帝的意思,宅子先放在那里慢慢修,修个一年半载的,等晋康县主大婚,正好搬进去。

      奈何安平公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连气又领了三五个面首回府,那一个个桃红柳绿好不热闹,李桑榆住在府里,实在有些不方便,就提出了搬到县主府。

      她还以为母亲会反对,谁知安平公主涕泪横流,满脸欣慰地叫了白嬷嬷过来。

      “桑榆,我以前就不赞同你成婚,你大约也看得出来,我这半辈子人生苦楚,都是从嫁人生子开始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弓不开,不就好了!”

      此时,白青轻轻撞了下安平公主肩头,公主没理他。

      “跟齐家那婚事,你自己乐意,我只能由着你,没想到还没成婚,齐放人就没了,我有时候想想,觉得也是天意该当如此……”

      白青又撞了她一下。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又啰嗦了!马上就说完了,你别撞我!”

      白青脸一红,李桑榆噗嗤笑了出来,安平公主要笑不笑,把她脑袋扭过来对着自己。

      “总之,齐家送来的锦缎,你也看见了。这大半年我看着你穿白的,实在难受,可齐放是为国捐躯,于情于理,都不能逼着你换,现在他们家肯主动松口,你也松一松紧箍咒。”

      安平公主抚着李桑榆的头顶。

      “自己开了府,就去逍遥自在,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嫁人最好,我安平虽然没什么本事,让你一辈子无忧还是能办到的。”

      “娘,你真好……”

      李桑榆十分感动,感动得涕泪横流,直到安平公主让白嬷嬷领着两个面首过来。

      “这两个都很会伺候人,我用过了,你带去县主府吧!”

      !!!!!

      李桑榆几乎是落荒而逃搬出公主府的,她还以为自己色胆已经算大的,可亲娘养过的面首,她还是敬谢不敏!

      白嬷嬷是伺候安平公主的老人,除了选面首的眼光之外,对京城大小事的了解也是一绝,因此李桑榆落荒而逃的时候,没忘了带上她。

      这不,今儿就用上了。

      “方家起家后,先祖夫妻按天分,将子孙分成了两支,一支负责把脉开方,一支处理人情生意,刚开始那些年,配合得很好,时间长了以后,管事的那一支就开始不忿……”

      刚刚开始接手公主府铺子的李桑榆深以为然。

      “辛辛苦苦买药材、管铺子、理账务、和官府打交道,苦差事都是这一支做的,可扬名的总是神医,傻子才会心甘情愿吧。”

      “正是如此!”白嬷嬷一拍手,把李桑榆吓了一跳。

      “后来,管事的那一支开始侵吞财物,排挤神医,说不清是哪一年了,大概五六十年前,神医那一支被全数赶出了京城,说是去了山里清修,打从那时起,谁再想找神医看诊,就只能不远万里去寻去求了,寻得到寻不到,全看命。”

      李桑榆震惊:“那现在的百草堂,其实是虚有其名?!”

      这也不对啊,最起码当时在庄子上,她瞧着那位方大夫施针号脉,擦药缝合,腰眼上撞着刀锋,手都没抖过一下,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

      “县主别急,老奴、老奴还没说完呢!哎哟县主这可折煞老奴了!”

      白嬷嬷岁数大了,还硬要扶着李桑榆上台阶,走两步喘一会儿,李桑榆干脆反过来,连扶带搀得托着人往楼上走。

      “嬷嬷接着说吧。”

      “哎,哎!方家拆成两支后,铺子境况每况愈下,这才意识到,神医没人打理生意,大不了就是穷一点,只要肯饿肚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百草堂没有神医却不行呀!”

      “百草堂到底是药铺,新选出来坐堂的郎中学艺不精,治死了人,就是再会做生意再会跟官府打交道,也要背人命官司的!”

      李桑榆哼了一声,“后来呢?他们做了什么?”

      “要么说他们这一支心眼儿多呢,方家一合计,送学徒到山里去,去神医那拜师学艺!那手艺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大家是同一个老祖宗,神医总不能不教吧?更何况拜师要花钱,这一支有的是钱,神医那里,又碰巧十分缺钱……”

      “县主不用扶了,老奴自己走就行——”

      “总之打从那起,百草堂又渐渐活了过来。现如今,方家管事的是方老太爷,就是县主认识的那位方公子的祖父,而方公子,正是去年才从山里学成归来的,神医传人。”

      白嬷嬷越说越小声,李桑榆听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步子,皱眉问了句:

      “只给拜师费?那百草堂现在每年的红利,不分给神医那一支?”

      白嬷嬷抿着嘴,摇头。

      把人赶走,还要人家教徒弟,他们方家,这是玩的好一出空手套白狼啊。

      李桑榆上了茶馆二楼,在靠窗的半间包厢前停住了步子,方若黎已经到了,侧身背对着她,正在朝窗外看。

      怎么办,后悔把玉佩给他了。

      这个人情,她现在不想还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县主来了。”

      一袭青衫的方若黎突然转身,粲然一笑,清秀风雅。

      李桑榆心跳登时就有点快。

      上回在庄子里初见,她忙着害怕以及吓唬人,根本顾不上注意大夫的长相,这会儿瞧着,倒很俊秀,青丝松散地束在背上,微风拂起发丝微扬,有那么点飘飘欲仙的神医气质。

      嗐,来都来了!

      白嬷嬷站在包厢门口,李桑榆上前落座。

      她可能……多少有那么一点点,被母亲的花心传染了。

      方若黎微微探身,取了刚刚煎好的滚水,不紧不慢地冲在嫩青茶叶的茶碗中。

      “福州的方山露芽,县主尝尝。”

      “方大夫不是说有事儿?”

      “时候未到,先品茶。”

      ……行,你长得好看,听你的!

      茶品了三四种,李桑榆无聊得打瞌睡,方若黎终于有了要说话的意思。

      “县主今天出门……没带刀吧?”

      李桑榆眸光微闪,“没有。”

      她倒是想带,奈何那柄匕首被安平公主没收了!说是侍卫管够,利器没门儿!

      “之前短短一见,我瞧那匕首很精致,柄上的虎头兽首,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金狮。”李桑榆喃喃。

      “什么?”

      “不是虎头,是金狮。”

      方若黎若有所思,长长地“噢”了一声。

      “上次那位受伤的姑娘,伤势如何了?”

      “在家养着呢,只是还不能走动,多谢你特意送来的药。”

      刺杀的事情后,李桑榆为了避嫌,再没进过宫,只是听说宁和醒来后,经常托人送些宫外的小玩意儿,聊以解闷儿。

      方若黎的药转送到宫里,她还以为定是白忙,没想到太医们参详了几日,竟给宁和送了过去,说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不必谢,我本来是不想多事的,奈何有求于县主,找个借口登门拜访而已。”

      李桑榆打着哈欠“嗯”了声,那你倒是说啊!

      方若黎打从刚才就时不时朝窗外看,像是请人喝茶忘带银子急着借钱般,伸着长脖子四处打量,突然眼睛一亮。

      “来了!”

      “谁来了?”

      李桑榆也凑到窗前,刚探了半张脸出去,就唬得又缩了回来。

      齐铮!

      街面上那个……从马上一跃而下,动作利落地随手把马缰丢给小厮的,正是齐铮!

      方若黎很没有神医气质地扒在窗口,“县主快看,看一眼,就看一眼!”

      李桑榆瞪着方若黎,他知道了什么,想做什么?!

      “县主快来啊!”

      方若黎一着急,顾不上礼仪尊卑,推着肩膀把她拽到窗前,李桑榆双手蒙在脸上往后退,死活不肯露脸,方若黎更着急了。

      “县主看那个人!那个算命的!就是我要求县主的事!”

      算……算命的?

      齐铮整天孝服外不忘佩剑,头发在脑后束得笔挺,浑身戾气重得十里外都闻得见……会被人当成算命的?

      李桑榆从指缝间睁开一点眼睛,齐铮早没影了,街对面一个长胡子眯缝眼的瞎子,一身粗布长衫,摸索着在路边支起个卦摊,展开板凳迎着阳光坐好,卦旗上粗犷的行书写着:

      算命求医,三文一位。

      方若黎对上李桑榆疑惑的视线,叹了一口气,“我要求县主的,是这么一桩事。”

      茶馆里人渐渐多起来,四处喧闹个不停,楼下说书的拉琴的人声鼎沸,二楼包厢只用镂空屏风相隔,隔音不算好,夫人太太谈天说地,客人上楼踩得楼梯吱嘎作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嘈杂的掩映中,方若黎细细讲了起来。

      “照你的意思,那瞎子是故意找事儿,同百草堂打擂台?”

      方若黎叹气不停。

      “这卦摊就在百草堂斜对街,光线底下亮堂堂的,谁要进去求医都能瞧见,才收三文钱!况且,算命就算命,哪有算命的兼职给人看病开方子的?方子写出来,竟然跟我写的大差不差!有那手艺,干脆去医馆里头坐堂不好吗?不比风吹雨露的赚钱舒坦?”

      “兴许……人各有志呢?”

      李桑榆看了一会儿,那瞎子被太阳晒得眉眼松弛,支着下巴趴在案上,很是惬意舒心的模样。

      “你们百草堂在京城这么多年,人脉也不少吧,没找人问问?”

      “问了很多人,没人认得出他,我也试着让人跟他,想看看他是什么人,家住哪里,结果……派出去十几个人,全都跟丢了。”

      方若黎脸上讪讪。

      “家里和府衙倒是熟识,但是一来,祖父刚刚把铺子交给我,我若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去叨扰,显得有些无能。

      二来,他在街面上摆摊算卦,并没违反哪一条律法,让官府去查问,有点仗势欺人的嫌疑……”

      正好李桑榆给他留了块玉佩,方若黎想着,不用白不用,况且他和县主算人情私交,县主又不代表官府,这就求上了门。

      李桑榆侧头沉思,方若黎垂下眼,又取了盒茶叶,在小盅里研墨成粉,换至茶碗中,用滚烫的茶汤一点点注入,竹签轻微拨动了几下,往对面轻轻一推。

      李桑榆轻轻眨眼,“行,我答应帮你。”

      碗里汤花青绿浮上水面,转瞬即灭。

      那短短一瞬,映进李桑榆眼底的,是一只金狮兽首。

      和她的匕首柄上,一模一样的金狮兽首。

      “哟,这就答应帮忙了?就因为金狮?”

      嘲讽的声音突然响在耳际,李桑榆心头一跳。

      “小猫儿,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她瞳孔一缩,猛地回头出拳!

      咚!

      身后屏风应声倾倒,隔壁包厢显露出来,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浑身的冷汗登时落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金狮与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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