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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马蹄哒哒的落在地上,萧然失神的坐在马车内,浑然未见身旁担忧的看着她的澄秋和重夏。

      马车驶出皇宫,周围渐渐喧嚣起来。

      身处闹市,萧然回过神来,兀自拉开窗边的帘子,模糊的交谈声变得清晰。

      “萧小将军身受重伤,这是天要亡我大越国啊!”

      “你胡说什么,历代将军在世时,哪个没有受过伤?萧小将军天赋异禀,乃是萧家一脉相承的奇才,怎能这样轻易的败给那些蛮夷?我相信萧家,我也相信萧小将军!”一道女声厉声反驳道。

      “我说李二娘,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萧小将军是厉害,可那呼延灼也不是吃素的,说句不好听的,萧将军都在他手上中了计,更何况乳臭未干的小将军?再说,小将军至今未婚,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萧家可就没了后了,我看这大越国啊,迟早要完!”

      “唉!你怎么说话呢,怎么就我不懂就你懂啊?你以为自己念过几年书你就了不起了,真有本事怎不见放榜时有你的名字啊?大伙评评理,我说的怎么就不对了?”

      一片无言,人们面面相觑却无人应话。

      “好啊,好啊,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萧家对你们的恩情都......”

      声音渐渐远去,萧然还要探出头看,却被澄秋一把拉了回来。

      “小姐,都是些粗鄙之言,莫要再听了。”澄秋竭力控制,可还是没隐去声音里的哭腔。

      “少爷福大命大,再加上有将军在天之灵保佑,一定会没事的。”

      萧然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瘫坐在马车里,肩膀耸动,无声的落起泪来。

      “小姐!”澄秋和重夏扑过来紧紧拥住她,主仆三人哭作一团。

      萧然闭眼,眼泪簌簌的往下落,说好的再也不哭的,可怎么又流泪了呢?

      刚刚的场景历历在目,她记得姜衡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出那宛如剜她的心一般的要求。

      他说,要她答应他一个条件,他说,这宫里太空太大,要她来陪他。

      萧然仍记得自己震惊的看着他,他弯唇,轻声说:“阿然,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我要你来陪我。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同意你的一切请求。”

      见萧然仍震惊的看着自己,姜衡又接着循循善诱:“做我的皇后,一可以救你想救的人,二来以后我们的孩子随母姓,这样你们萧家就后继有人了,百姓也会看见朝廷对萧家的信任与支持,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这样你的阿弟才有获胜的可能不是吗?阿然,求和不是最好的办法,这才是两全其美的结果,不是吗?”

      “你是个疯子。”萧然睁大眼睛,失神的喃喃道。

      一声轻笑,姜衡脸上笑意更盛:“我早就已经疯了,在我一出生就注定被困在宫里一辈子的时候,阿然,我什么都不在乎,国家,百姓,皇位,我哪个都不想要,你说为什么,我不想要的东西所有人都要拼命塞在我的手里,我想要的东西却日思夜想连看上一眼都困难?我是个疯子,你明白的吧,阿然。”

      萧然只觉满嘴苦涩,她怎会不明白,他在威胁她,用她最在意的东西,用萧家拼命守候的百姓,用所有她在意之人的生命。

      “三日后,我给你三日考虑的时间,那时,我会亲自上门提亲,阿然,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指尖轻轻抚上她得脸颊,姜衡笑得癫狂。

      他日夜忍耐,只盼着离开这暗无天日的皇宫的那一天,可就在希望近在眼前之际,有人残忍的戳破了它。他早就疯了,在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里,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人狠心的用这座恶心的牢笼困住他一辈子,那他为什么不能用这座牢笼将她困在身边?

      这里是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这里那么多人却那么孤独,如果没有她,他该如何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一生?他已经疯了,但他不想真的疯。

      萧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养心殿,不知自己如何上的马车,她一颗心虚无缥缈的落不到实处,她松了一口气,却有另一根弦紧紧绷起。

      有风轻轻拂面,她想起那天的誓言,深爱如长风,当有风吹过,那就是我在想你了。

      文卿,我想你了,你也在想我吗?

      精疲力竭,萧然回到府里后,倒在床上狠狠的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萧然时常在呓语中惊醒,然后再次昏睡过去。

      明明是隆冬,可萧然的被褥却湿了又湿。两个小丫头在床榻前伺候了一整夜,哭得两双眼睛肿的像桃核。

      天明之前,萧然从睡梦中醒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思考良久,眼泪流了干,干了流。

      最终,天光大亮之际,萧然唤人备了纸墨,写了一封信,连带着厚厚的棉衣棉袜命人送去了边关。

      据澄秋后来讲,这封信一走,萧然就像去了半条命,整幅心神不知飘去了何方,只剩下一具躯体困在这里,哪也去不得。

      三日后,天子仪仗到了萧家门口,数不清的提亲礼塞满了大半个将军府。

      萧夫人拖着孱弱的身子迎接,对一众的艳羡贺喜声充耳不闻,只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得了萧然的点头同意后,才答应的皇上的提亲。

      在经过钦天监的推演后,册后仪式定于来年元旦。而此时,距离元旦只有一个月左右,现在赶制凤冠霞帔显然来不及,姜衡想要把最好的都捧在萧然面前,怎舍得在这上面委屈了她。

      左思右想之际,索性把开国皇后穿过的,保留完整的凤冠霞帔取出,做萧然的婚服。

      消息一出,满朝文武炸开了锅,开国皇后曾辅佐皇帝在马背上打下了大越国的天下,地位超然,新帝这样随意处置她的婚服当属为大不敬,他们怎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最后,还是文丞相出面,细数萧家世代功勋,力言萧家女足以配的上这样的荣耀,以一己之力驳的反对之人哑口无言,这才算妥善解决了这件事。

      吉日既已定下,剩下该做的就是好好筹备。

      而姜衡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提完亲的第二天就命宫内善治外伤的御医连夜启程,一路快马加鞭务必及时赶到边关。并亲自率领朝臣前往灵台寺为萧小将军祈福,愿列祖列宗和萧将军的在天之灵保佑萧将军安然无恙。其后更是痛斥敌寇的险恶无耻,命全国兵马粮草全力支援萧小将军,誓与漠楚国势不两立。

      这些举措一出,人心惶惶的百姓看见了皇室坚决态度,看见了圣上对萧小将军的大力支持与全然信任,再加上圣上亲口许诺日后皇子随母姓,继承萧家的衣钵的消息不胫而走,让所有人都明白萧家和皇室紧紧捆在了一起,萧家败则姜家亡,没有人敢拿国家的兴亡来玩笑,所以圣上相信萧小将军必胜无疑。

      这份信任犹如一枚定心丸,安定了惶恐多疑的百姓,重振了萧家不败的神话,一时间多日的惊疑一扫而空,人人重拾信心,开始全身心的期待起封后大典来。

      调走了别地的粮食兵马支援前线,燃眉之急看似已经解决,可国内的局势却不容乐观。

      先前受灾的地方本就粮食供应不足,现在又调走了一部分去支援前线,这对等待救助的灾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再加上一些贪官污吏又趁机捞些油水,本就不稠的米粥一勺子下去盛出来的只有清水,连米粒都见不到几颗。

      本该是阖家欢闹的新年,可现在妻离子散,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在那些受灾严重的地方,一眼望去已经是饿殍满地,横尸遍野。

      不反抗就只能等死,一些尚有余力的年轻人自发聚集起来进行抗争,可还没形成规模就遭到了当地军队的无情镇压。

      鲜血染红了白雪,可很快又被白雪再次覆盖。纷扬的大雪天生就带着魔力,能毫不费力的粉饰一切肮脏与罪恶,给人以歌舞升平的假象。

      就这样,各地自发而起,为无辜之人寻求生路的小团伙被一个个消灭,像刚刚燃起的火苗,一盆水就能轻易的浇灭。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中,千里之外的京城已经全然沉浸于战争的必胜和即将到来的封后大典的喜悦之中,他们对被覆于白雪下的罪恶一无所知。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忙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大典的前几天,皇宫里,大街上早已张灯结彩,人们面色红润,张口闭口间谈论的都是几日后的大典,他们细数萧家世代做出的贡献,津津乐道新帝的英明神武,他们夸赞着这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的一对璧人,高兴得嚷道这是普天同庆的喜事。

      而在萧府,萧然将自己紧紧地关在了房间里,她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可看着到处刺眼的红,萧然才知道自己做不到。

      从情窦初开之际,她就幻想过自己以后的婚礼,无论是盛大还是简陋,新郎的人选却始终都未曾改变,一直以来,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文卿的婚礼。可不曾想,到头来一切都是水中倒影,黄粱美梦罢了。

      萧然把脸埋在掌心,心口痛得快要呼吸不上来,她紧紧闭住眼睛,不让眼泪掉下一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用她换阿弟的性命,值得了。

      此生,她不负父母双亲,不负手足兄弟,不负天不负地,唯独负了文卿,负了...自己,若有来生,就将她罚给文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封后大典这一天,迎亲的队伍能绕半个京城,姜衡给了萧然十里红妆的排面,萧夫人则把大半个萧府都作为萧然的陪嫁。

      萧然身穿凤冠霞帔,奢繁华美的风袍将她衬得威严华贵,萧家的姑娘,撑得起母仪天下几个字。

      萧夫人泪眼婆娑,看着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儿,母子连心,女儿心中的苦痛她怎会不知?在然儿辗转反侧的无数个日夜里她又怎能安然入睡,儿女福分,儿女福分,一进了那深似海的宫门就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存在。她的然儿生性淡然,不好繁华,喜宁静,喜自由,怎偏偏要被那冰冷的城墙困住一生?

      时辰已到,可萧夫人却依然握住萧然的手不放,这手一放,以后再要握住就不可能了。

      萧然同样牢牢握住娘亲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萧然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她们萧家男儿世代马革裹尸,她们萧家女子人人独守空闺而毫无怨言,可为什么,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外面吹吹打打的乐器声传来,有礼官高声喝着什么,身边的人笑开了脸,嘴里不住的道着贺,萧然茫然的看了一圈四周,她处于人群正中心,可周围的喜悦却与她无关。

      前方忽然安静,接着是更大的喧闹声,人们脸上像是要绽开了花,人群自动散开,一身红衣的翩翩少年郎映入眼帘,红衣衬得他面如冠玉,意气风发,向来漠然的脸上挂上了罕见的微笑,萧然闭眼,眨掉了眼眶里的眼泪,多美好的场景啊,可来的人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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