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三曲 莲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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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曲莲华』（下）
子胥这一挡便断了齐川欲对龙七痛下杀手的心思，那人看着白鹿眸中熟悉的阴狠，笑得略微有点苦涩。自己又何尝想这样呢，那千秋调一碎，戾气汹涌而出，如千钧重压，必定心神尽失，再降，谈何容易？可他齐川若是认定了生死契阔与其相悦之人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的。只可惜他一厢情愿，终是走上了玉石俱焚之路。所谓造化弄人，一个不悟，一个又太悟，生生把一场逐鹿演变成屠戮，真是可笑可悲可歌可泣。
他看着万千红莲怒放于无形水面之上，水纹每漾一层火势便更盛一层，滔天业火催起阵阵旋风，火海翻涌奔腾，如金戈画角，波罗奈山顷刻变为一片焦土。子胥立于中央九十九重巨大莲盏之上，手执业火，背负金轮。
齐川自嘲，“所谓伊人，宛在火中央么……”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跃于空中，那焰火如龙，紧随其后。齐川祭出画戟横扫，打散百丈，火舌又瞬间从四面八方疾涌过来，遂用画戟划出一方引水阵，蓝光迸裂，无根之水于阵中如山洪喷薄而出，浇得焰火急退。子胥亦念诀，刹那遍山红莲皆分崩为二，其盏固于地面铺成阵列，其瓣散而飞于空中，莲盏与莲瓣上俱现描金结印，光芒万丈，将整座山头封于印下！那印珈恍如天幕，徐徐转动，转而化为金红，耀如白昼，二印之间业火如荼。齐川只觉二印相压，竟连擎天冰柱都不能化解一二。
子胥飞身于天印之上，仍步步生莲，那红莲开在天际，迎风而动，说不出的灼灼华美。齐川苦苦支撑，耳边只有排山倒海般的风火呼啸，烧得冰墙一层层碎裂，势如破竹。子胥低头看他，眼中只有浓浓的杀意，齐川苦笑一声，二人同时念诀。只见玄冰如剑拔地而起，二印如轮疾疾推进！一阵震天巨响，红迸银碎，二印相叠，火飞漫天，玄冰震裂，波罗奈山于二印交叠之际瞬间削为平地。最后业火逐渐散去，只余点点星火四散，齐川被焚得不具人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收了火势，子胥似乎有些恍惚。依稀听得远方有人唤着她的名字，却见一位玄衣少女，形容悲戚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的一片焦土，朝她奔来。
是谁？
那熟悉的身姿，跳起舞来如流风回雪；熟悉的眼睛，犹如九重天上的皓月，那声音好像也听过千万遍……
她说，子胥子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她点点头，却没有挪动一步。
她说，既然你不能出去，那我下次带些有趣东西过来给你解闷可好，你喜欢什么？
她想，自是喜绿水绕青山，御风踏浪，喜紫寒漾寒沙，共倚蒹葭……
她说，一个人得多寂寞呀，以后我就一直过来陪你吧！
她心中欢喜，却怕此地的瘴气伤到她。
她是谁？
……
啊，是仙……
龙七飞奔过去，焦黑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火坑，黑烟遮住了天空，犹如地狱之景。子胥迷惘地站在那里，眼眸猩红，一身白衣在黑幕中显得犹为刺目。却见她又扬起了笑，嘴角微挑，琼姿秀雅。
龙七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顿觉身体空洞洞的，像被风灌着要飘起来，身体不听使唤定定地不能动弹。低头一看，只见衣服上渗了一片暗红，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子胥走了过来，看龙七徒劳地为自己疗伤，复而抬头看她，声音颤颤地唤她名字：我是小七啊，你不认识我了吗？（龙七萌泣，野猫狂喜乱舞~）
子胥心念一动，脑中忽有千头万绪，她抵住额头，瞧见那血渍，触目惊心又略觉清明。
“小七……你……”
“子胥，你记得我了！”，龙七又惊又喜，哭着抱住她，“我本来是想去找人的，可是一想子胥是魔，根本不能跟别人提，就急忙折了回来。我自己虽然不济，但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子胥怆然无言，替她细细治好伤口，又觉头痛欲裂，“这里瘴气太重，不宜久留，快点走吧。”
“我们一起走！”
“我……”，子胥又觉五内翻腾，杀意又起，只紧紧把她拥进怀里，“不知何时又会伤你……”
“一起！”龙七窝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却执拗得九条龙都拉不回来，又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她。
子胥笑地温柔，替她拭去泪珠：“当真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顿了顿，又点了点头，“好，一起，纵然只余一魂一魄，也不会与你分开。”
龙七大惊，却见她眉心浮出印迦，那印迦错综复杂，一半赤若朱砂，一半碧若新芽，正是自毁元神之术。
龙七惨叫一声，却已来不及阻止她。子胥现了白鹿原身，身体如瓷片碎裂剥落。龙七愕在原地，伸出手又不敢碰她，生怕一碰她就灰飞烟灭。
“我……未想到她竟做到如此……”，不远处传来低语，原是醒转过来的齐川。
龙七看着他，眼神空洞洞的。
他痛苦地爬到子胥附近，问龙七：“我是始作俑者，你为何不杀我？”
“杀了你子胥也不会活过来……”
“真是……天真……”齐川的身形开始慢慢溃散，“那如果我说我有一法不但能保她，且还能让她彻底离开魔道，你信不信我？”
“……”
“我将死，却不知道之前做的种种又是为何……我们总道不疯魔不成活……然则她却宁死也要逆魔道而行……她对我虽无恩情，然则我……终觉得还是要成全她……”
“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果真可悲可笑可歌可泣……你修为不够，只能用黑吃黑的办法……不过你是龙，想必能挨过这……碎心咒……那人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杀父仇人，难道真是所谓的冥冥中注定……也罢也罢……”齐川简要告知龙七如此如此，又催那人念咒，布置妥当后便尽数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龙七只觉万仞穿心，又有折骨断筋、肝胆俱碎之剧痛，呕了几口血，恍惚中似有与她原身同等的白色蛊雕盘旋高唳，将她困于利爪之中，狠狠甩入地面三丈，双翼张开，遮天蔽日，翼下生雷电，直朝龙七劈去。龙七受袭，一身龙鳞如被破甲凌迟，血肉模糊，眼见蛊雕又袭，龙七怒吟，渊洑应声而出，滔天巨浪如星云环转，将蛊雕困于其中。玄龙腾跃而起，龙爪扼其两翼，直取首级。那蛊雕被被龙牙刺透，头被生生从颈上咬断，鲜血喷涌，染红了渊洑。
龙七忽觉妖气涌入自己身体中，力量充盈起来，遂依齐川所言，重筑无量结界，不眠不休七七四十九天，终集了子胥二魂四魄。余下的，便是回水晶宫取那镇东海六滨之水的涵海璧。
涵海璧有二，一个由龙王随身携带，一个则镇在龙宫禁地之中，保东海六滨江河之水井然，湖海之潮有序。禁地虽戒备森严，然龙七乃是龙王嫡亲，能骗过诸多术法，又设计将那涵海璧盗出，疾往波罗奈山，以齐川所述之法，将玉璧用融于子胥躯体之中，生出莹莹绿光，一魂三魄径自归来，黑色戾气尽散，子胥总算回复了原样。龙七变了间房子，将她安顿好，见她睫毛微动，似乎要醒转的样子。她却来不及等她醒来，她夺人性命修为，又盗走瀚海璧，已犯了天条，罪不可赦，必须回宫请罪，以免牵连更多。而这些，她也决计不想让子胥知道，更不想被人发现这涵海璧的去处。便咬了咬嘴唇，使劲擦掉眼泪，亲了她脸颊，算作永别，便招了朵祥云疾往水晶宫行去。
涵海璧一失，东海六滨潮水失准，洪涝成灾。龙王祭出另一块涵海璧，方止水灾。然人界已有诸多死伤。龙王大怒，没料到自己最乖巧的女儿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问她事情原委又死活不肯开口。龙王无奈，下令封锁消息，准备带上龙七去天庭主动请罪，或许能从轻发落。谁知那一直觊觎水神之位的对头鲨族先一步添油加醋向玉帝参了他一本，玉帝震怒，下令将龙七绑上诛仙台，受四道天雷之刑。
三日之后，便是龙七行刑之时。
龙七被捆在锁龙柱上，挨了三道天雷，已是奄奄一息。恍惚中听得远处战鼓之声，亦是飘忽不定，听不真切。又见西方天空渐红，似乎连云彩都被烧着了。龙七听见一声嘶鸣，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凄厉的声音。那团火烧云中跃出了一头白鹿，四足踏莲，莲下有巨大金轮法阵。
她看着高高在上的白鹿，每走一步，足下便开千叶莲华，妙好莲华怒放，业火滔天。
莲华夫人，她听别人这么叫她。
白鹿化成人形，那金轮在她背后变为赤色。几重天兵把她困在中央，她被一片妖冶猩红的莲盏映着，红眸滴血，面色苍白得渗人。
她轻轻唤她，小七，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她却已遭了三道天雷，不能挪动一步。
她忆起初见时，子胥笑地温柔，说终于有人跟她作伴，满心欢喜。子胥无心提起，要是能离开这里就好了。这一句，龙七记了许多年，却终究还是没能办到。
现如今白鹿泣血，祭出业火滚滚，将天兵天将逼得节节败退，却挡不了第四道天雷奔腾而下。
只听得一声悲鸣，如此哀戚，鸾凤惊散。
时，东海龙王七女，诛于斩龙台。
……
『旻玥』
旻玥——旻玥——
她听见朦朦胧胧的声音，微睁开眼睛，被天光照得又一下子眯了起来。待眼前景象清晰时，却看见莲华正替她温柔地拭去泪珠，她身后那一池莲花，开得妙好。
“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对方体贴地拂去她脸上的几丝头发，琼姿秀雅更胜莲花。
她定了定神，确定不是身在梦中，支吾道，“……我梦到两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虽然名字怪怪的……都死了……”
“只是梦而已，醒了就好，不必介怀。”摸摸头，执起她的手，“下雨了，回屋吧。”
她点点头，见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天边竟然有朵彩云流连不去。
华年与牙硝立于云端，看着旻玥有些困惑地对着天边一笑，便与莲华双手相执，进屋去了。
牙硝拍肩：“虽是凡胎，却能一生平安相守……陛下也只能护她们到这里了，要瞒天过海谈何容易，你懂的……”
华年：“嗯，我懂。只是见小七没有了龙角总觉得不习惯……”两人笑着，却都有眼泪流了下来。
——莲华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三曲 莲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