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人生》权雁

8、第八章

　　不觉两天已过，再日便是林园回门之日。这两日得英常在沐曙园闲耍吃饭，林园瞧出凤天吟极照顾这个小侄女，本能地也疼惜起她。

　　得英怕凤天吟责问，一直瞒着画像被毁的事。至于是否央求林园取回，得英想了想，一来那个小子霸道无理欺人太甚，二来他们是姑侄，怕林园托了借口未能要回。当下之见，须由自己去林府夺回。得英缠了许久，凤天吟才应允带她去林府。

　　次日清早，红萸提着两盒点心前来，笑脸寒暄过，提正事道：“早闻林府气派，药丞大人和郡主都是顶尊贵之人，可怜无缘相见。昨夜里，穗儿吵闹不睡，非要去林府玩耍，我责骂她几句。贵府尊地，岂容孩童耍闹！我不过轻责她两句，言语也不重，她倒愈发哭得心碎——”

　　林园忙说：“嫂嫂哪里话，我哥嫂虽当朝为官又为皇亲国戚，终归是寻常人家，一样的烟火气。穗儿若同去，府里又添一欢闹，哥嫂喜欢还来不及呢！”

　　红萸谢了又谢，命管家明叔又捡了三匹上好的绸缎，叫林园赠予林母做几件过冬的衣裳。

　　出发时，平白无故又多了个春意。林园当下犯嘀咕自家嫂嫂，那荣郡主，是个翻脸无常的人。若她乐于见到三个小孩，林府便是喜气洋洋；若非如此，林园免不得被母亲训斥。但婆家主事的人是红萸，她得罪不起，毕竟方入凤府的门，诸事还不熟悉。当下也无它法，料想有凤天吟陪同，荣郡主即便有怒也不会当堂发作，且去且应付。

　　林园同凤天吟同乘一辆马车，得英与春意穗儿同在一车，每车外都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并两个小厮侍候。得英是极不情愿坐马车的，她对马车已有天然的恐惧感。此去林府，同下人们步行不合规矩，无奈她又不会骑马，凤天吟亦不便骑马载她。而她又非去林府不可，只得硬着头皮钻进马车。

　　一路上，得英独坐一面，穗儿春意二人同坐一面。得英的身体里在发抖，她恶心难受，表面上强忍平静。春意与穗儿嬉闹，故意冷落得英，拿了倚靠的棉枕互扔，好几次砸向得英。棉枕松软，便是碰上了，也不甚疼。虽无痛感，但她俩明显在欺负人，得英才不吃亏。一抓住棉枕便反击了回去，正中穗儿的脸。穗儿当即开哭，喊着：“她打我！”

　　春意抱不平，指着得英的鼻子叫道：“你敢打我妹妹！你可知在府里，爷爷最疼爱穗儿！你个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要造反啊！”

　　得英内心翻滚，恶晕正在头上，她一把抓住春意伸出手指的手，猛劲一推，她撞击在车壁上，赶车的车夫震摇到，忙守紧了缰绳。

　　春意和穗儿虽是两人，但得英气势汹汹，将她二人狠狠地吓住。穗儿缓过神，甚不服气，对春意喊：“二姐！”春意即刻懂她意图，于是二人一起扑向得英。一个撕扯头发，一个抱住她上身。只可惜缺了雪融，否则她来捆住得英的下身，那得英真是被金箍住。

　　得英哪里辨章法，脚下胡乱踢，对方是娇弱小姐，一个被踢到肚子，一个被踢到腿肚子，又一阵哇哇惨叫，败了回去。再看得英，梳好的发如飞蓬乱草。

　　三人皆气呼呼，怒目相对。

　　凤天吟吃了一惊，春意和穗儿哽咽着告状，而得英沉默不语。林园唤来一个相熟的婆子，叫她领着得英从林府偏门进去，到自己从前的闺房梳洗。

　　于是，一行人分作二，凤天吟林园带着春意穗儿前去正堂大厅拜见母亲和哥嫂，得英则随着婆子去整理头发衣衫。

　　穿过偏门，走上小道，绕了又绕，经交错的游廊，进了个拱形内门便是林园昔日闺房。婆子拉住得英急忙梳洗，嘴里念叨说：“小姐这副模样，可不敢叫夫人瞧见！这会子都在前厅忙乎，是露脸的机会，夫人看不见我，可别误记我偷懒哩！”得英不言语，任由她摆布。

　　梳洗毕，复从拱门出，恰听到一个声音急说：“童大哥，今儿晌午不练剑，小姑姑回来，我想她得紧！”

　　得英闪缩在婆子身后，只瞧见妙生的背影，他人已经绕过游廊，去了正堂。得英灵光一闪，问婆子：“婆婆，方才那个是你家公子么？”那婆子听她叫得亲切可口，连声说是。得英又问：“想必我三婶婶很是疼他，所以他才念婶婶紧！他的屋子就在近处吗？”婆子指了指东边，答说：“小少爷的寓所就在隔壁的曦园，姑小姐未出嫁时，小少爷常来姑小姐这玩耍——”

　　得英喜上眉梢，却故作腹痛，满脸苦涩嚷着要上茅房。婆子不耐烦，嫌得英多事，净误了她做工。领着得英去茅到房，连串在外催促，得英求着说：“婆婆，你越催我，我越解不出！不如你先去吧，我识的路！”婆子好似在等她这句话，像是得了口令，说了句：“小姐你快快来才好，莫叫姑小姐和姑老爷等慌了！”

　　婆子的步子远了，得英四下察看，静悄无人，遂跑至曦园内。忽觉鼻间芳香四溢，原来园中植有一棵桂花树，茂密的枝叶铺在围园的墙内，时值花繁叶茂，好不清香！另有一花圃的迷迭香栽在窗下，香味浓郁。得英心想道：“此小子好喜闻花！”

　　说来也巧，曦园内的杂役丫鬟都领了活在别处忙，园内空无一人，正合得英所愿。无奈在房中翻倒一盏茶的功夫，仍是不见画像，得英急如热锅蚂蚁。妙生房中文房四宝经书典籍一样不缺，长进学问的物件齐全，但是常被妙生冷落。此刻，经得英一番乱捣，尽数离了原位，凌乱散落在地。

　　妙生在前厅问候罢姑姑和姑父，静候一旁，只待寻听几句得英的消息。他自纳闷，凤府的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来了，凤得英怎的却没来？正思索间，忽听凤天吟低声问林园：“那婆子把得英领去了你闺房洗漱，这么许久，为何还不回来？”

　　“不好！”妙生料想中，急托了个谎，便退了出来，遂往曦园来。

　　得英正担心妙生突然返回，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妙生推门而入，叫了声：“哼！自投罗网！”

　　得英早有准备，她抽下墙上的剑，指着妙生道：“爹娘的画像还我！”

　　妙生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画像，露出得意洋洋。得英好生气愤，孰能料想他如此狡诈！她一个箭步上前，剑头直指妙生的脖子，威胁说：“画像给我！这个够不够？”得英左手从怀中探出一个玉佩，便是凤天吟当初送她作为见面礼的那块玉。

　　“此玉成色平平，不算佳物，再说，本少爷有的是玉，不缺这一块！”妙生懒散地说。

　　得英绷着脸认真地说：“这块玉佩在你眼里不值钱，但这是三叔叔给我的护身符，是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当着我爹娘的面给我的，那段记忆，对我而言，就是千金万金我也不换！”

　　“那你还用它换？”

　　得英快哭了出来，说：“我暂且拿这块玉佩抵押，等我攒够了银子，我来赎！”

　　“等你有了银子，再叫泼墨斋的师傅画一幅岂不是更好！”

　　“那是我爹娘的画像，凭什么落在一个陌生人手里！你快还给我！”

　　妙生忽然来了一计，他假意耸耸肩，说：“也罢，本少爷玩累了，你把玉佩给我，画像给你，若是一月内你凑不齐银子，玉佩休想要回！”

　　虽然眼下得英尚无筹钱的路子，但先答应下来，取回画像为要。妙生接着说：“剑！”他用手指轻推开了剑锋，又说：“念你孝心，为防此画折损，容本少爷将画像装于竹筒。”说着妙生走到屏风后，从书柜上取下一个椭圆长形竹筒，得英跟过去，提防他有诈。

　　妙生从袖中取出画像，笑着向得英一做展示，得英看清无误，妙生手上极快，嗖地一下将画像塞进竹筒，塞住盖子，伸手道：“玉佩拿来！”

　　得英亦伸出手，说：“画像！”

　　僵持片刻，二人同时递送，各得所愿。

　　妙生耸肩又笑，得英狠狠瞪他一眼，说一句：“玉佩我会来赎回的！你等着！”得英霸气离去。妙生寻乐般地说：“本少爷哪也不去，本少爷就在这里等着！”

　　找回前厅，已是午饭时候。大人在正堂用餐，凤家三个小姐独在内间。饭闭，大人们又闲聊一会，见天色已迟，凤天吟便拜辞。一路回家来，进了绿竹轩，得英方有时间拆开竹筒。

　　竹筒坠地，得英又惊又怒！竹筒里所装竟非爹娘画像，而是一幅丑化了自己的画，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林妙生之手！“怎么可能！”得英颤抖地想，想来想去想不通，一个人只管跺地捶墙发泄。

　　她哪里知，妙生读书不用心，却对变戏法颇上心。这“偷云换日”的技法便是前几日在“幻彩门”向戏法师学的。能伤得英最爱，方解咬踝之辱！既然玉佩珍贵，骗过来就是。至于画像，妙生早有准备，本就画好，等着戏弄得英。

　　得英在房内哀嚎，苏婆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说：“三小姐，门外一个小厮送来这个，带话说给你。”说罢，便退了出去。在屋外她摇头自言自语道：“四小姐说得对，她真的有病，唉......”

　　谁在此时送来一个锦盒？得英忙打开看，锦盒之内，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爹娘的画像与小姑父的玉佩，本少爷会好好地珍藏，绝不允旁人拿了！”落款是一个大笑脸！

　　嘲笑与挑衅直戳得英心脏。

　　“坏小子！”得英嘶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