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三章 ...
-
得英迎风欢呼道:“三叔叔!”
马车停在院外,凤天吟走下马车,法顺搬下所带物件同进来。大抵每隔十天,凤天吟和林园会来探望得英。
“三婶婶怎么没来?”得英忙问。
凤天吟面色憔悴,在院里凉亭坐下。苏婆子奉上茶,可莲端上点心。凤天吟吃了一口茶,说:“你婶婶身子不爽,今儿就不同来。对了,上回拿来的历年考题,你可认真琢磨了?月底便是太医署初试,得英,你悟性很高,太医署正缺女官,你可要严肃应试!”
在凤天吟看来,进太医署,对得英来说是较好的出路。可得英无心科考,更无心进官。她一门心思攒钱,好回濛山镇去。
她说:“三叔叔,那些考题太刁钻,我根本看不懂——”
凤天吟知她性子,因是耐着心说:“得英,凡事尽力而为,且再攻读半月,三叔叔相信你定能考中!”说着,掏出一块名牌,再道:“你勿必要去应考!”凤天吟作保人,已为得英拿到考试资格。
得英心烦意乱,她并非因前番已被说教,今时又遭叨念而烦恼,她惶惶是因为她丝毫没有向凤天吟透露出回濛山镇的计划。凤天吟被蒙在鼓里,辛苦为她前途奔波,让得英惭愧。再欺瞒下去,既违背心愿,又愧对凤天吟,得英遂将回濛山镇的计划一股脑讲完。
凤天吟喝尽了茶水,半响没吱声。得英小心地说:“三叔叔,我已经成年,可以照顾自己。我要把爹娘的骨灰葬回濛山,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所以,我不去考太医署了......”
“得英!”凤天吟压低声说:“回濛山的事还是罢了吧,你爹娘来京城的时候,把房子都卖了,你回去——”
“我攒了银子,我可以再把房子买过来!三叔叔也不用担心我饿着,这些年,我给街坊四邻看病,也没有差错,回濛山后,我就开个小医馆,能养活自己!”
“得英,濛山镇已被卓尼人抢去了!这一两年卓尼人频繁侵扰,朝廷.......唉,被抢去了!”凤天吟叹口气道。
濛山镇地处大峪国北境,与卓尼国接壤,历年来频遭卓尼人侵犯,就在前几日,边关传来消息说濛山镇已被卓尼人占领。濛山镇百姓四散逃亡,那里已是废墟一片。
得英大吃一惊,一屁股跌坐,如遭晴天霹雳!
凤天吟道:“英儿,我瞧你忒听不进我的劝,如今我当实话告诉你。上个月,老爷已为你答应下一门婚事,但三叔知道你性子倔,定会违老爷的意愿,我要你进太医署,那是不愿你被迫嫁人!”
得英瞠目结舌,不确定地问:“婚事?谁的婚事?”想她在梨花村一待就是六年,凤府长辈无人问津,凭什么就给她作主婚事!
凤天吟道:“得英,过了冬,你就十九,是该嫁人。只不过那个司马荣,虽是绍县的巡防营统领,我听说,是喝酒吃肉粗人一个,而且岁至不惑之年,因死了正妻,这才张罗着要新娶。得英,你说,就这条件,你三叔叔我怎么可能任你嫁过去!”那司马荣是武士一个,官道和江湖上都有些朋友,凤万卷便是看中了这一点。
怒气直冒!得英更觉委屈,她总觉得,虽然凤府长辈不待见她,但毕竟她身上流着凤家的血,总不至于逼她进死路!
“我不嫁!”得英斩钉截铁地说。
荒唐至极!凤家长辈不顾她死活,撵她出家门,如今却要作主她的婚事,实属滑稽!但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得英要拒这门婚事,必会遍体鳞伤。
濛山既已回不去,它处人生地不熟,得英陷入困局。进太医署做女官,确实是当下唯一的出路。想到三叔叔的良苦用心,得英惭愧悲伤。
秋夜月色凉如水,得英呆坐在园中木榻上。大团大团灰白的云从头顶飘过,时而遮住星光,时而躲过月亮。得英叹了一口气,忽听背后亦有人同叹息。得英回神见是花老汉,便问:“花伯伯,你因何叹息?”
花老汉坐在木榻对边,说:“叹气实则有益于身体,浊气从肺腑倾出,都干净了,老汉我时常叹气。”细想来,平日得英总听到他唉声叹气。原以为是有烦心事,却被他说成养生之道。
得英凄然地问:“花伯伯,你说我该进太医署么?我是不稀罕与官府打交道的。你看这些年,县里的官吏没少来欺压百姓,我才不要与他们为伍!”
花老汉闭目沉思,蓦地说:“得英啊,尚不是讨论该不该,而是能不能!”
“花伯是说我未必能考上?”
“太医署乃国家最高之医学堂,生员的选拔那是相当严苛,得英你不可小觑了它!”
得英陷入沉默。她本把进太医署作保底之路,不曾想太医署非她想进则进。若非门槛高,凤天吟也不会三番五次来叮嘱。
是夜,得英一宿未眠。思来想去,走为上策,至于去处,她想随遇而安。不两日,方偷摸打点好行囊,法顺疾呼而来,手拿信鸽嚷道:“三小姐,三老爷的急信!”
鸽腿上的字条用红细绳系着,红色绳子代表紧急。得英心里一空,忐忑不安,忙解下打开看,是林园的笔迹:英儿,你三叔急症,速归。
三叔叔一向体健,如何会猝然病倒?花老汉说:“前日见三爷,面色似有不吉之兆。小姐速去相帮,或许能救。”此话听到人心里很凉,何为能救?得英道:“花伯,我三叔叔到底怎么了?既然那日已经看出端倪,为何不早告诉?”一语问得他无言以对。
法顺速驾好马车,得英强拉住花老汉同去,她知道这京城里的太医都不及花老汉的医术高明。一路疾奔来到府门前,小厮见来者面生,拦住去路。扭缠片刻,幸然管家明叔出来,这才领着同往沐曙园。得英急询问病因,明叔支吾答不上。
悲从中来,眼泪不自觉地从眼中滑落,得英摸干了泪。
迎面撞见来探视的红萸和雪融三姐妹,纵六年未见,亦无心绪可诉。擦肩而过,穗儿忽地叫道:“是凤得英!”再看,得英已经进了屋。红萸皱了皱眉,说:“来得真快!”
内间里,林园依着床沿坐着,满脸泪痕,却强忍住说:“得英你来了!快来看看你三叔叔——”得英脚下沉重,像是拖着千斤重物。
凤天吟的眼睑动了动,像是表达听到得英来的消息,虽然有意识,却虚弱得很。他的眼窝深陷,面如土色,形如枯槁。“三叔叔是怎么了?”得英扑在床沿哭。
林园悲泣道:“是我害的!都怪我!是我害了天吟!”
此番遭遇皆因结婚六年来,林园一直未孕。前两年在府中还不打紧,人多劝她宽心,时间久了,迟迟不见有喜,明面暗地里林园受了甚多流言蜚语。林园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凤天吟护妻心切,暗寻受孕的方子。一日想到七八年前,皇贵妃因罗通献药而得龙子,遂私里拜问罗通。此时罗通已是典药局院首,朝中二品大员。
罗通诈取药方杀人灭口的事已被尘封这许多年,以至于他自己都真以为那剂药方是己所悟。因卑劣的行径而沾满鲜血的双手,他绝不能示人。因此,他得瞒,必须瞒。再者,凤天吟无子嗣,是他乐见的事,岂会相帮!
亏得凤天吟恭敬求教,对罗通的指点言听计从。罗通讲非能受孕不在林园而在凤天吟,已表明他不想伤了跟林府的和气。孰不知,罗通所讲行止,如行房事须在寅时,再如用药引须找新鲜的牛粪,诸如此的稀奇古怪,折腾的凤天吟和林园苦不堪言。但二人对罗通深信不疑,皆依照办了。
假药邪理对身体倒不打紧,所以凤天吟照药方吃了一阵,既没伤身体,也没能让林园受孕。这番遭遇只因凤天吟为得英担保入太医署,求了考试名牌,罗通才大惊失措!凤府的举动皆在罗通耳目,他至今留得英一命,未再买凶,一来不想节外生枝,二来得英对那些事毫不知情。但彼一时,此一时,若凤得英进了太医署,难免不会再生是非。因是他给凤天吟开了伤肺腑的独门秘方,只等挨到太医署考试毕,再想法子治回来。
只要凤天吟不在太医署点阅考卷,罗通便能让得英考不进太医署。
凤天吟毫不知情,饮下药汤,身体一日衰弱一日。朝中太医和京城名医都请来诊视,各个无辙无方。至于病因,碍于凤府面子,未曾禀明,只说忽然遭了恶疾,都不明所以。
当下,得英和花老汉都知了,得英尚无此种经验,此次病人又是自己的亲叔叔,慌得手脚冰凉发麻。花老汉作为清醒的旁观者说:“容老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必是那位罗大人开的药方有问题。”林园业已猜到,自凤天吟倒下,她细细回味罗通所开方子,真是个匪夷所思,怎地当时就蒙头信了!花老汉已为凤天吟把脉,继而道:“毒伤了三爷肺腑,解铃还须系铃人!”
得英问:“花伯伯,是什么毒?”
花老汉说:“这毒的药材配比只有下毒人知道,解药也只有下毒人能给。所以,这世上能救三爷的人便是那位罗大人。”
林园哭着说:“他既害天吟,又岂会给解药!只听天吟说与罗大人交好,从未有过交恶,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罗大人!”
得英说:“咱们现在就去找罗大人要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