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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来 ...

  •   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喧嚣的大街,看着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我常常会有头晕的感觉,也许是我和这都市格格不入,应该是我本身的问题吧,在蠕动的人群中,我越发感到寒冷。一阵狂风,居然下起了雨来,挟着新买的杂志,缩着头,和一个肖似宁的女子一同奔进一家不知是什么店里。宁?一个月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想起这个名字。一愣间,杂志落下,几张夹在书中的照片全散了出来。
      “雨下的真大。”声音亦如我记忆深处的那般柔美。“咦,君?”
      她穿著白色的长裙,白色的外套,白底碎花的衬衫,下摆随意的在腰间打了个结,看上去很惬意的样子,而在惬意的同时又多了一分超出尘凡的飘逸感。望着眼前这张不知多少次出现在梦中温柔又有些惊讶的脸,我忘了打招呼,也忘了那散落的照片,直到有人问“你想要什幺花?”我才如梦初醒,原来这是花店,看看招牌,我差点又要发起愣来,避雨相逢一段缘?很特别的名字,好像是一句唱词,好像是一个故事,好像是一段曾经,我似乎就要想起来了。
      “那不是断桥吗?”宁有点惊喜。
      “啊?”我摸摸后脑勺,“是啊,就是断桥。”那问我想要什么花的女孩见我和宁说着话,就坐到了一边,不来打扰。
      “老实说,你拍照的水平好像不怎麽样。”宁指着断桥残雪御碑亭的柱子笑道。
      “什幺啊,你可知白娘子就是抱着这根柱子说的那句‘果然是那个冤家!’”我轻触照片,就在我的手指接触到照片的那一刹那,我发现宁的眼睛好像深遂起来,就像是时空隧道,要将我吸入其中似的。“果然是那个冤家!”我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凄语轻叹。这声音可能来自于我的记忆,也可能是有人在说,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而是确确实实是有声音从我的耳朵传到我的大脑。同时,我看见了一张憔悴的俏脸,温柔却又满含辛酸,凄楚却又难掩欣慰。
      “宁素,你在干甚幺?”暮鼓晨钟般的声音关闭了时空隧道的大门。我的思维也许还停留在那个时空中,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渐渐的脸孔越来越清晰,这才看见宁的神情很有些惊魂不定,我相信,她和我有相同的境遇。那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宁素,宁素。”那声音的主人轻拍着宁的肩膀。我和宁同时向那人望去,一阵颤栗,怎幺?竟然有一股怨恨之情在心中滋长。
      “海,是你,有什幺事吗?”宁的声音依旧平静。
      海?我望着那人年轻、陌生,却似曾相识的脸,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有些惧怕,有些埋怨,更多的却是一种恨意,一种莫名的恨意,仿佛我曾被他亲手杀死似的。隐约中我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只是一些头绪,难以用语言或是文字将它表达出来的头绪。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我很挂念你。”海用一种深情的语调说,和宁的平淡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他应该不是她的男友。
      “哦,是吗?”宁说。想必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经历中,语气不咸不淡的样子。我倒很有些畅快。“你来花店买花吗?”原来这花店是宁的,她是店主吗?我不解。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他是你的学生吗?”海丝毫不介意宁的冷淡,--估计早就习惯了,指着我问道。
      宁的目光有些疑惑,有些犹豫:“不是,一个朋友。”她没有把我当作她学生的朋友,让我很欣慰。同时,对那叫做海的家伙更有些不满,我是谁又关你什么事?“他是你们的居委主任吗?”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我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表情自然有些古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雨停了,我也该走了。”
      宁露出会意的笑,拉近我俩不少距离,她的笑容里也少了点冷冰冰的味道。“不参观一下我的花店吗?”
      我看了看海,“你不是有客人在吗?”
      宁别过脸,“有什幺特别的事情吗?”
      “只是想请你吃晚饭。”看着海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几乎笑出声来,我知道他是要失望了。
      果然,“今天很忙,怕是没空。”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我偷笑。
      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朝另外一个女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觉得怎幺样?”她在问我。
      “不错。特别是名字,很贴切。”突然想起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我一阵脸红。“刚才……。”我很想问问她关于那奇异的瞬间有何想法,但是一旁的店员令我打消了这个主意。也许,只是我的幻觉罢了。再一次的,那罪恶的念头像什么似的,撞击着我的灵魂。“你的内心是一团火,是岩浆,是熔岩,就像你的情感,一旦释放出来,一定会是惊天动地的力量。”
      “ 啊?”宁退后一步,一阵错愕,估计穷其一生也不会听到更怪的比喻了,在宣告芳心失守的同时,也设下了一道路障,摆了一个阵势,也许是五行六仪八卦阵,我又看到了她眼中的戒备。
      我放好照片,再看了店名一眼,“抱歉,耽误你的生意了,告辞,宁小姐。”
      宁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像是在猜测我的用心。
      我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换我心,为你心,犹知相忆深。”
      宁玉颊生霞,再退一步,而我却逃命似的落荒而逃。

      那电光火石般的刹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是我在做梦,是看到她所产生的幻想,还是我和她的接触开启了某扇大门,是记忆中,还是历史洪流中的?在这以前,也曾有过身体的接触呀。或许是有了某种媒介,是雨?是叫做“避雨相逢一段缘”的花店?还是……相片?!我翻出朋友寄来的照片,仔细的端详着。
      终于到了这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将我从遥远的他乡牵引到这个城市。在这里--西子湖畔,于我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我知道,招唤我的,或许就是这个美丽的大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古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曾陶醉于此,但是我知道我的激动,我内心欲宣泄而后快的狂热激情并不同于他们,这里赋予我全然不同的感受。三分亲切,三分温情,三分哀愁,三分无助与绝望。也许,曾几何时我也曾在此驻步留连,不过那定也是前世的事了,如果人真是幸或不幸到有前世来生的话。
      冬日的西子湖也是这样超出尘凡般的美丽,当午后的阳光洒在湖面时,粼粼的波光叫人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是该喝彩还是沉醉,亦或是就这样站在湖边,定定的,痴痴的,伴着日升月落,星移斗转,直到化作一尊石像,静静地守在湖畔,或许这又会是一个留给世人的凄美故事。
      断桥上,我凭栏而望,望不尽的西子湖无限风光,数不尽的人世间爱恨情仇。
      忽听人言:"这里就是从前白素贞与许仙相会的地方。"我方惊觉,不远处御碑亭的柱边仿佛有人影晃动,依稀有人扶柱凝望桥栏,凄语轻叹:"果然是那个冤家"
      心神恍惚间,我询问路人雷峰何处,路人遥指那山头上的铁架"正在重建中。"重建?我又是心惊。重建来做什么?莫不是又要镇一条千年的蛇精?
      一边是雷峰,一边是曾传出阵阵木鱼声吵得我一家整夜睡不安宁的净慈禅寺。我一家?奇怪,我怎麽会冒出这样一个词来。我家在上海,离这儿虽说不上是山水迢迢,但总也相隔甚远,哪可能有和尚在此敲梆诵经会传到我处?若有,怕不是佛祖,也是罗汉了。
      一见雷峰,我暗自伤情,几乎就要纵声悲泣。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曾经的镇妖宝塔,如今却已塔去身空。那白娘子可曾放出生天?是早已白日飞升,还是继续堕落在仕途中?
      沿岸的风景一一而过。蓦地,我停步弯腰,拾起精巧的发簪一支,我愕然,举目四望,但见六桥三竺间,水碧山青,柳绿桃红,楼台亭阁,掩映清流。人潮涌动,或来游春踏青,或来访古凭吊。
      但见两名女子正低头寻找些什么。我微笑上前:"敢问大姐,可是在寻找这枝金钗?"
      青衣女子答谢接过,清脆的笑声传入耳中,我不敢正视她的脸,目光下垂,闻得悦耳足音,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位女子。
      我略一施礼,正欲离去,不小心窥得这女子的几点月色,一时间如遭雷击,只见这女子素衣白纱,宛若天界仙子降下凡尘,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掩不住的万种风情。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怕是连楚襄王所见之神女也不外如是。
      青衣女子的玉手一拦,隔阻了我的视线,也使我一下子从天上落到人间。只得道一声:"抱歉。"讪讪而去。
      “君?”一只温柔纤巧的手拍在我的肩膀,“真的是你?”
      “啊?宁!”
      又是宁!为什么她会来这里?是来一览风景,还是找寻一个丢失的梦?我不得而知。那刚才我看到的是什麽?又是幻象?手中传来阵阵痛楚,一枝精巧发簪仍旧被我握在手中。
      “啊,君,那是我的东西,是你捡到的吗?”宁的声音听来有些异样。
      “你的?”这个年代还会有人用这麽古老的东西,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刚才……”
      “刚才?我见你拿着我的发钗发呆,表情有点奇怪。君,你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发簪、青衣女子、白衣洛神。那洛神的样貌很有几分熟悉,是谁呢?是谁?
      “君?君?”
      呼的,我脑中灵光一现,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冬天的西湖,沿湖的枯木,没有古装丽人,没有洛神。有的只是发簪还有,宁。
      “宁?”宁依旧是一席白衣,很有些超然的样子,神情关切,是她?是她!,“宁,真的是你?”
      “自然是我。你又看见了什麽?”
      又?莫非……
      我望着宁如水波般的双眸,“你曾经看到过什幺吗?”
      宁的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没有,什幺也没有。”
      为什麽她要说谎?是怕她的话没有人相信,还是她在躲避我,也许,她想到了一点什麽。
      “没有?那你为什麽来这里?杭州、西湖。”我的脸上泛起了一个难以名状的苦笑,“我想,也许你知道是怎幺回事了。不准备告诉我吗,宁?”
      她一改往常的温柔,一把从我的手中夺过她的发簪,很有些恶声恶气的说:“你真像是个魔鬼,为什幺你老是缠住我不放呢?我和你不是同一种人!你……你……”她的举措让我有点吃惊,却更让我难过,并不是因为她的发簪在我手上留下了一道血印,也不是因为她激烈的言辞,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觉得难过,一种被伤害的感觉。因此,我说“再见。”挥挥手,算是告别。
      “官人……。”又是那个悲凄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时常会出现这样的声音,是的,“官人,我来救你了。”一声比一声更贴近我,撞击着我的灵魂,回头,却见宁的嘴唇发白早已满面泪流。这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前世我是个男人,有一个深爱的女子,纵然在尘世中轮回,也无法磨去我对她的爱恋,所以,今生,我苦苦等待着我心爱的女子。而宁,也在找寻着她前世的爱人。也许,她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踌躇着是否应该走回去,因为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决定,她只是说了“你真像是魔鬼……!”魔鬼?是的,先前的一秒钟她还这样说来着,尽管,一秒钟后她用了前世的称呼。
      我闭上眼睛,“官人,我来救你了。”她一步一步跪向高塔,忍痛向仇人低头。我张开眼,步伐坚定,重重地将她揽进怀中。“说出你的决定。”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在我的怀里,宁反而平静下来。
      阵阵发香传来,我暗叹一口气,“我宁愿猜错,说吧,我要听你说。”
      “既然始于西湖,就让它止于西湖吧。回去之后,若是真有一天遇上了,就给对方一个真诚的微笑,说一声‘你好’。”宁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毫无关联的事情,可事实上,那是在决定两个人的命运呀!
      “没有选择吗?”我尽量装出俏皮的语调,“不,不,这只是我在问自己罢了。我向来就是气管炎,你是知道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那叫什么?惯性,哦,是的,惯性。” 意懒心灰之余,我放开了她。
      宁没有松手:“怎么,连一个最后的拥抱也吝啬?”
      “不,是我不敢,亲爱的,再见!”我暗恨她的冷漠,礼节性的道别。在那曾经也许生活过的城市,我找到了失落的记忆,可是有谁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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