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藜粢

4、第四章

　　“呜呜......呜......”

　　何云被一阵阵的呜咽声惊醒，她马上意识到是谁在哭，奔下床朝何禾的房间跑去，何禾没有关门，何云打开灯，看见何禾在床上挣扎着，嘴里发出令人心碎的哭声，可是脸上并没有泪水。

　　“何禾，何禾，醒醒，是妈妈，醒醒啊。”何云摸着何禾的头发，在她的耳边叮咛着，一遍又一遍，何禾终于停止了哭泣，睁开了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灯光，双眸茫然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何云抱着女儿，“没事了，妈妈在，别怕，何禾，别怕。”就像是哄幼时的何禾一样，何云想着，以前的何禾像是一个中国娃娃，虽然没有艳丽的外表，可是十分的可爱，剪着标准的学生头，总是围着她逗她开心，何云知道那时欢乐的何禾也是伪装出来的，只是现在连这份伪装也没有了。

　　何禾从噩梦中醒来，看见何云焦急的目光，“妈，你怎么在我床上？”

　　“你做梦了。”何云没有点破何禾，如果逃避能让大家好过一些，就选择逃避吧。

　　“喔，是嘛，吵醒你了，妈。”何禾把头埋进何云的怀里，何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摇篮曲，这是何禾小时候最爱听的曲子。果然，何禾在母亲的怀里笑了起来，低喃着，“妈，我已经长大了。”

　　“再大也是妈妈的小宝贝啊。”何云感叹着。

　　“妈，别走好嘛，今晚我们俩一起睡，好久没有和妈一起睡了。”何禾说着，今晚她不想一个人，她想身边有母亲的体温，这体温让她感到安全。

　　“好，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何云继续拍着何禾的后背，何禾闭上了双眼，过了好久何云感到女儿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她轻悄悄的下床关上了灯，回到床上，何禾已经把身子翻了过去，黑暗中何禾的眼睛是睁着的。

　　对于噩梦，母女二人总是避而不谈，何云也从不问何禾到底梦见了什么，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当年医生就建议何禾做心理辅导，只是当时何云太急于离开，所以带着何禾逃也是的走了，现在何云后悔已经迟了。

　　从医院出来后，何禾的体重直线下降，瘦的皮包骨头，头发就像是枯草，皮肤黄的像得了肝病，何云都要急疯了，整晚抱着何禾哭泣。她后悔认识了罗瑞明，更后悔答应了他的求婚，何云当时只有三十六岁，正值女人最美的年华，虽然有了何禾，可仍保持着窈窕的身姿，加上罗瑞明的宠爱更是明艳动人，何云以为可以带着何禾过上梦寐以求的好生活了。怎知那不是美梦而是噩梦，美好的愿望就像肥皂泡一样破裂了，也顺带着毁了何禾的一生。

　　与罗瑞明一段未成的姻缘，让何云更加认定自己是祸水，她彻底放弃了与命运的抗争，只求女儿何禾能走出阴影，十一年过去了，何禾还是没有能够走出来。

　　翌日，何禾起来时母亲已经不在床上了，她又吃了一粒止痛药，走出房间看见茶几上放着水饺，何云今天是早班，应该已经去上班了，何禾洗漱好坐下来吃早饭，水饺是何云自己包的，是何禾喜欢的韭菜鸡蛋馅。母女俩为了省钱，什么都自己做，馅是自己剁的，皮是自己杆的，虽然费时费工，可是很好吃，最重要的一点是便宜。

　　何禾今天起迟了，到公司的时候正好赶上上班高峰，电梯厅里站满了人，人人都望着电梯的数字，希望电梯一停就挤上去，何禾站在角落，低着头，她没发现罗征正看着她。

　　罗征可以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上楼的，为了能在早上看一眼何禾，他选择在一层坐电梯，同事们看见新来的经理，纷纷打着招呼，“罗总早。”

　　“早，早。”罗征点着头答应，何禾没有反应，低着头站在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罗征很想走上前去问问，但忍住了，这只会给何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二部电梯同时到达，大家蜂拥而上，罗征看了一眼何禾，她没有和别人去挤，听见电梯满员警报响了，更是站住不动了，罗征毫不犹豫的下了电梯，电梯里的人都说着，“罗总，您先上吧。”有几个人想下来空出位子。

　　罗征笑笑摇摇手，“我不急，你们先。”众人也不好太客气，电梯门关上了，电梯间剩下何禾和罗征，还有几个其他楼层公司的人。

　　“早。”罗征对何禾招呼着。

　　“啊，早，罗总。”何禾听见罗征的声音时才反应过来，看见罗征站在自己的身边，说完话继续低着头，昨晚的噩梦让她现在头昏脑胀提不起精神。

　　“一大早就想心事。”罗征开着玩笑。

　　“没，没，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何禾低声的说着，没有想到一大早就碰上他。

　　电梯下来了，罗征让何禾先上了电梯，然后按了一个五层和九层，何禾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好歹我们也算认识。”

　　电梯很快到了五楼，何禾说着，“罗总，我先下了。”说完走出了电梯，罗征看着何禾消失在合起的电梯门外，电梯到了九层，罗征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经合部的人基本都到了，和罗征打着招呼。

　　推开办公室的门，意外的看见仲翔，罗征取笑着他，“你不是千里寻妻去了吗？一大早坐到我这儿干什么？”

　　仲翔痞痞的笑着，“我是要走，不过要等一阵儿，倒是我昨天晚上听到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意思，想来问问你。”

　　“什么话？”罗征明知故问。

　　“你说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说来听听。”仲翔也不绕弯儿。

　　“现在不能告诉你。”罗征一句话堵死了仲翔的好奇心，“你迟早会知道的。”罗征不想搞得尽人皆知，他要慢慢地渗透进何禾的生活。

　　罗征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仲翔，坐下来想着仲翔的问题。昨晚罗征也没睡好，满脑子都是何禾的身影，现在和过去重叠着交织着。这十一年来，他不是没有再交女朋友，可都无疾而终了，他始终找不到问题的所在，就在昨天见到何禾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早就扔下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个无心的人。

　　罗征知道何禾不一定能再次接受自己，就算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想要重新开始也是困难的，何禾忘记了，可何姨会记得，她会记得自己曾经给何禾带去了什么，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什么事都敢做的，就像她当年带着何禾毅然决然的消失一样。

　　对于年轻时的不懂事，罗征后悔莫及，如果当初他能搞清事情的原委再做决定，就不会酿下那样的大祸，想到十七岁的何禾倒在血泊中的情景，罗征不能原谅自己。

　　何禾下午接到了经合部的保修电话，说是传真机坏了，文印室出了一般事务以外，还兼管公司办公设备的维修和登记，小毛病何禾会处理，处理不了时，何禾就通知专业公司来维修。

　　她上了九楼，看见一个小伙子对着传真机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怎么了？”何禾走到面前问着，“它老是叫个不停。”何禾看了一眼，关掉了传真机的电源，打开盖子动了几下，再次接通电源的时候，报警停了。

　　“你是不是用复印功能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何禾笑了笑，“这台机子就这个毛病，只能复印一、二张，你大概复印多了，它就报警了，以后不要用复印功能。”

　　“我就复了三张，它也太灵敏了，我想图方便的，没想到这样。”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刚来的吧，这里人都知道它的毛病，你大概没问，以后复印就到五楼文印室，要是没空，打内线告诉我，我上来拿。”何禾安慰着小伙子。

　　“喔，好，谢谢你。”小伙子连连点头。

　　“不用谢，没事我就下去了。”何禾说完离开了经合部，小伙子目送着何禾离开，嘴里嘟囔着，“她人真好。”

　　“那当然，何禾姐可是我们公司的优秀员工，人可好了，从不发火。”有人介绍着。

　　“就是不漂亮，要不然待在我们公司，早被人追走了，可惜啊。”又有人说着。

　　“那你就牺牲一下吧。”其他人揶揄道。

　　“我有女朋友了。”说话的人连忙解释着。

　　罗征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从百叶的间隙间也看到了何禾。何禾不漂亮，这是事实，她从没有漂亮过，十几年的何禾是典型的小胖丫头，梳着学生头很是可爱，不像现在这样没有生气，罗征知道让何禾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晚上，罗征回到了家，罗瑞明已经做好饭等儿子了，罗征吃着饭，“爸，要不找个钟点工吧。”

　　罗瑞明没有抬头，问了一句，“找钟点工干什么？”

　　“帮你做做家务。”罗征看着父亲。

　　罗瑞明抬起头回看着儿子，“就我们两个人能有多少家务，请人做什么，我现在又不上班，再不动一动就完了，别瞎操心了。”罗瑞明否决了儿子的提议，他其实是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家中，除了何云，罗瑞明没有想过要让其他女人进入这套房子。

　　罗征也明白父亲的心思，自从何姨离开后，父亲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从不进厨房的人，硬是学会了做饭，就是坚决不再请人。

　　“那你别太辛苦了，注意身体。”罗征说道。

　　“嗯。”罗瑞明答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