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夜话》木木的呜昂

58、第 58 章

　　文波靠着墙壁眯着眼，听着门外的动静，被关到这个临时羁押室已经超过24小时了。在赌场的时候，他对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敏感，只因赌场开在地下，又有人把守，不用出门解决吃喝拉撒，就根本看不到外面日月星辰的转换。而下注分泌的多巴胺让人持续兴奋，感觉不到丝毫疲惫。他只有出了赌场才感到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有了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有了垂垂暮年的苍老感。
　　也的确是五十出头的人了，透支的精力无从补充，完全松弛下来后，文波只感觉到难捱的疲惫。
　　但地板太凉太硬，到处都有监控，文波是怎么也睡不安稳的。他就这样半醒半睡地撑过了一整个日夜的转换。
　　羁押室门开了，文波睁开眼看了眼时钟，还没有到饭点，他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另外一个是身材娇小的女性，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稍等，我把他提出来。”年轻的民警红着脸对何韵说，伸手就拿钥匙来开铁门。
　　文波自觉地伸出双手：“警察同志，私自带人听审讯可是触犯规定的啊。”
　　年轻民警拷他的时候用尽了些，又觉得不过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市里来的记者。”
　　文波恍然大悟，抬头看到何韵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人不仅是一个老赌鬼，更是一个窥探心理的个中好手。何韵心想。刚才这人和民警聊的几句话字字都踩在重点上，还套出了她的身份，这次采访就变得很有趣了。

　　灯光骤然亮起，文波觉得坐在对面的警察身影都模糊了。他强打起精神坐直，等待着轮流重复了好几遍的问题。答案，他已经在心里默默背诵多次了。
　　“文波，男，四十六岁，籍贯从州。”
　　“是。”
　　“你在2022年8月的时候，从一家地下赌场逃了出来，是赌博骗局的受害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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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以上我们调查后都属实，那你只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拘留几日就可以出去了。”
　　何韵在一旁耐心地听着，细心地观察着文波的每一个动作——他并不像是从州那边的人，何韵去过从州，从州地处国家东北，男人女人都生得高大魁梧，又或许因为祖上有着蛮夷那边的血统，混起来以后各个都有着如同雕刻般的深邃五官，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体格偏瘦弱，肤色相较于寻常成年男子也白得惊人，他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遮住了平平无奇的五官，乍一看倒更像是一个知识分子。
　　不过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曾经是知识分子，经过赌博的淬炼以后，恐怕也会从一块黄金变成臭石头。
　　“记者同志，根据要求，你进行采访的时候我需要在一边旁边。”民警合起手中的记录本，把位置让了出来。
　　“谢谢。”
　　何韵打开采访本。
　　“从州手工点心很不错，尤其是猪肉酥，上次我出差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回来放在家里。”
　　文波一愣，随即接话道：“是，是啊，我也挺喜欢吃的。就是噎得慌，得就茶水。”
　　“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养过猪？”
　　文波被何韵突如其来的提问问懵了，本能地摇了摇头。一旁的民警也看不懂，他疑惑地看着何韵。
　　何韵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养猪其实挺费功夫的。前期猪崽根本没有任何收益，不像牛能产奶，也不像羊能剪毛，相反却要花掉许多饲料钱。”
　　文波的脸色变了变，却什么也没说。
　　何韵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文波，终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赌博妻离子散的人很多，你的家人也在雍城？”
　　“对，因为工作的关系都跟着我过来了。都是我不争气，被人几句话诱骗过去，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哪有人真的能靠赌赢钱的，都是骗子……”
　　“那你这次自首过后，真的会不再去任何一个赌场了吗？”
　　“还不是为了女儿嫁妆，一时糊涂了。”文波痛心疾首真诚悔改的样子，让何韵觉得有几分真切，“我愿意接受匿名采访，就是想要你们打击地下赌场啊，记者同志。”
　　“但其实，公安也可以把你列入重点人员名单，时不时地回访你一下，总能跟着你找到地下赌场，这样还能完成每年的KPI。你说对吧？”
　　何韵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帮地下赌场庄家养猪的人。”
　　民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向何韵。
　　文波咬紧了嘴唇。

　　余念琛吐出一口烟圈，随手把香烟丢在地上踩了踩，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陈事死亡的现场了，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老大！”兴奋的梁良挥动着手机向他跑来，应该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问到什么了？”
　　梁良在一众刑警中属于长得“乖巧”的类型，平时讲话也讨喜，所以有什么需要和人打交道的活儿余念琛都会交给他去做。比起在凶案现场，梁良自己也更喜欢和活生生的人去沟通。
　　“湾头这个地方风水不好。”梁良收敛了笑容，一脸凝重地得出一个结论。
　　余念琛眉毛一挑：“哦？”
　　“隔壁小区——就是咱哥公司开发的那个……”
　　“咳咳。”
　　“老大你哥哥开发的那个小区，前几天也死了个人。”
　　余念琛一听这话来了兴趣：“手机录音放出来听听。”
　　梁良依言打开手机，嘴上还在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有个拆迁户老太太自己住在这儿，给儿子倒是在隔壁的商品房买了一套房子。但是听说那个楼盘偷工减料了，大家意见都挺大的。前几天，应该和这个凶杀案死者死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也有个老头跳楼死了。派出所这边鉴定结果是自杀，因为这个昨天好像锦绣集团还开了发布会。整个小区的业主也人心惶惶，生怕房价一跌再跌。”
　　录音里面的老人们都说着本地土话，极难分辨，梁良把一些重要的信息记录在备忘录里。
　　“另外这里的人因为有房无贷，手上还有了闲钱，所以平时喜欢搞几个钱小玩玩的人也变得出手阔绰起来，只是以死者一家子最为典型。因为过于宠爱独生子，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刚刚，我收到信息科的回复，说死者手机里的汇款账号查到了，是在离我们很远的一个西南城市里办的，估计是被买断洗钱的卡。”
　　余念琛“嗯”了一声，又问：“死者儿子找到了吗？”
　　“目前还在搜寻中。”
　　“老大。”梁良观察着余念琛的脸色，“你觉得这个自杀和谋杀有关联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只跟赌场那条线了。”
　　“也先查着。”
　　原本陈事死亡的所有箭头都指向了地下赌场的实际控制者，毕竟他们诱骗陈发赌博在先，要钱在后，做出一些伤害人的事也并不奇怪。但余念琛去过那个赌场，他们更多的只为求财，能把人打残就不会把人打死，因为活着的人远比死了的人有价值多。
　　余念琛觉得自己该转换一下思路，是不是从陈事身边的人入手更好？他刚刚模模糊糊有了个概念，湾头新区派出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余队，麻烦你立即到所里来一趟。案子有了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