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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传闻其是风流薄情人 ...

  •   兴庆十六年十一月

      这冬日的霜雪比往年更加迅猛,断断续续的下了几日,车马都无法通行,未来的及清理的积雪压塌了不少的民房草屋,有命大的,恰逢有事在外,有的福薄,连再睁眼的机会都没有,就在睡梦中被拍进了雪里,而后等在被发现时,连一丝的热度都不再有,哪怕只是那么微弱的一点。

      老妇人半瘫在雪里哭了个昏天暗地,布满细纹的皮肤被冻的通红,一旁的幼孙懵懵懂懂,用力晃了晃眼前不会再言语的双亲,始终未得到回应的他才恍然惊觉出什么,也跟着老妇大哭起来。

      住在同一条街道的乡邻于心不忍,将那幼子轻轻揽进怀里,却不曾有人上前安慰过那老妇人,大雪也就还这么落着。

      是无风的冬日,却寒的彻骨,冷的让人心里发怵,莫名的滋生出了烦躁。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没了住处的难民还可同相熟之人挤着住在一处还算的上是□□的房屋内,到最后,很大一部分人都没了去处,有住处的也早已弹尽粮绝,家中连半粒米都搜寻不着,人饿了,就用手捧着将雪化了,再喝下去充饥,人冻死了一批,又饿死了一批。

      此时,官府才注意到民区这边的难事,朝廷派遣了一些官兵,临时搭了几处草棚,每日按时发放这冒着蒸汽的白水煮米,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终于不在强忍着悲痛,多日积压的悲痛从眼眶涌出,都哭红了眼。

      富商大贾们起初为了博些好名声,也跟着瞎凑热闹,有模有样的搭起了几处草棚,每日也跟着官兵施些吃穿用度,再后来,这些富人们见难民们的嘴犹如无底洞,怎么也填不平,也就不再来了,再者,他们当中的有些人都已借此在朝堂之上博得了好名声,最根本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就停了手。

      再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积德行善,而是在这些无处可归的人中,物色些相貌不错,身形还颇为出挑的,倘若看中了谁,这些富人便施点金玉细软,其中有些贪名图利,摇摇尾巴跟着这些油头肥耳富人走了。

      施粥的越来越少,难民们的日子也就更苦了些,晚间也还有落雪的时候,一旦飘雪难民们就会挤在富人们荒废遗弃的草棚里,男女分开,年纪稍高的老人们单独住另一个,小孩子就跟着亲人或熟人一起,人们就这样挤着,簇在一起取暖。

      白日里官府发放的白粥里的米粒也少的可怜,可却还有心善的人,怕小孩子吃不饱,每日领了白粥后,便把一眼就能数清的米粒挑出来,给小孩子吃,自己就只喝些米汤凑合了事。

      国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国之君有怎么会不知道,但陛下就是不想管,不过就因为那个国师说的一句话:瑞雪兆丰年,陛下,旧朝人不肯归顺应天命归顺我朝,比大雪必为上苍惩戒,若是过多的干涉只怕是会惹怒老天,毁了我朝明年的收成。

      如此的荒谬,没有逻辑,可陛下就信了,他不仅自己信,也连带着要求百姓们跟其跪拜,那人当国师的这些年里,城中的道馆修出了十几座,朝政也几近荒废。

      因追求长生费政,此事在前朝就曾有过先例,不同的是大梁刚经盛世,国库也还算充盈,暂且经得起内耗。

      却也只是暂时耗的起的,大梁耗了第一个三年,去修庙宇宫观,已经引起了百姓的不满,倘若是长此以往,大梁还能有多少个三年经得起这样的消磨。

      百姓都看不下去,那些饱读经书,满腹经纶的文人墨客自然更看不下去,这些读书人就自发上书,意料之中,他们未得任何的回应,可这些人不死心,几次三番的尝试,但都被拒之门外,也终于对这庙堂心灰意冷,愤然写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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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腾的马匹带起了细小的飞雪,为首的墨蓝色长袍男子在距离还有城门十几米远就拉了缰绳,马蹄在雪地上勾勒出一小段弧线。

      男人面部曲线柔和,身形颀长匀称,清秀的像个书生,越是细看就发让人觉得他俊美,可又少了第一眼的那种平易近人的温和,平添了几分薄情寡义,他也的确如此。

      男人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把手中的缰绳递给旁人,紧接着眯了眯眼,方才瞧清楚城门口站着的人,加紧的往前快走了几步,轻松的躲进了那人撑着的纸伞下。

      谢景明不动声色的把纸伞往男人那边移,又顺带替男人拂去发丝的雪,最后道:“惊澜,我先前收到你送来的信,你在那上面说要归京,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没想到却还真让我等到了。”

      “我当年去西湘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下雪的日子。”夜惊澜嘴边挂着一点淡淡笑意:“我那时还让你等着我回来教你骑术,却没成想我一去竟要这么久,再见你,你都比当年的我还长上一岁了。”

      当年之事,谢景明记得也还算清楚,京城权贵家里平辈的孩子,就爱没事聚在一起瞎闹,夜惊澜比谢景明他们虚长几岁,知道的趣事多,性情又好的出奇,怎样也都不嫌弃人麻烦,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他算其中一个。

      谢景明十六岁被获准开府时,有心要同夜惊澜住的近些,就选址在夜候府东边,出了他自己府门,走上个几十步,就能瞧见夜府的大门。

      也巧,谢景明那日去夜候府,夜惊澜就牵着匹马在门口,少年人的兴趣忽的一下被人提了起来,软磨硬泡的求着夜惊澜带着他兜几圈。

      后来,夜惊澜说要教谢景明骑术,谢景明他就在京郊置办了处赛马场,满心欢喜的等了一年,夜惊澜他没回来,谢景明固执的不让人教,就自己磕磕绊绊的学。

      思绪扯的太远,谢景明险些都要想不起夜惊澜刚才说的话,谢景明抿了抿下唇,临时变卦道:“夜兄这次回来,能在容析呆上多久?”

      “入夏的时候大抵还要再去西湘一趟,跟着金火司把余下金火押送回来,西湘地界太过偏远,金火矿断然不可能留在西湘不动。”夜惊澜的声线平缓:“这之后我就留在容析,暂且哪都不去了。”

      “因为侯爷?”谢景明边问收了伞。

      “对。”夜惊澜撩开帘子,先一步上了马车,后又转身拉了谢景明一把:“府里来信说,家父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好了。”

      “夜侯爷确实许久都未上早朝了。”谢景明略做停顿,想了想后接着道:“我听人说,夜侯爷那日出门时在门口摔了,伤着了腿,一连卧床躺了数日。”

      夜惊澜在西湘一呆就是三年,这期间京城的变故颇多,好坏皆有,其中唯一能跟夜惊澜搭上边的就夜老侯爷。

      老侯爷挨边半百,身子骨却差的连耄耋老人都不如,近几年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陛下前几日还派医者去瞧过。”谢景明道:“那太医说是些陈年旧伤,因医治的不及时,落下了病根,才会像现在这般,最后开了几副滋补的方子,叫侯爷在家好生养着。”

      言尽于此,谢景明这些年没有刻意打听过朝庭要员的琐事,仅知道的事情大多数都是道途听说,不仅有限,且可信度极低。

      年少时谢景明同夜惊澜的关系最好,他自然会对夜候府的事情微微上点心,关于夜老侯爷身子差的缘由,这些年谢景明年年都能听到许多,奇葩各异。

      有人言,夜则已老侯爷当年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曾喜欢过一个富家小姐,二人互相倾慕,可那位小姐的爹老觉的夜则已没出息,不同意二人的婚事,趁着月黑风高,找人狠揍了一顿夜则已。

      信这说法的人极少,多数不少人持反驳态度说:夜则已老侯爷当年驰骋疆场,金戈铁马,何等风光,而今如此颓废,就是因为当年挚爱之人……

      这话还未说完,就另有旁人跳起来大骂:满脑子风花雪月,编排一次还不够吗,夜老侯爷会这样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那人也说不上来,却还是凭着心里那点抓不着的虚妄,固执地坚持己见。

      谢景明每每想听此处,越发觉的这整件事都颇为好笑。

      世人会不自觉地把他们的想象,当成一切最本来的面目,如果与其背道而驰,那它就一定有罪。

      抓着滔天巨浪一点边角,掺入偏执意念,这种全然靠拼凑而来所谓的真相,皆为捕风捉影的虚妄。

      百姓们茶前饭后所谈甚广,但值得一信的却并不多,谢景明规避一些不太方便提及的,在余下中挑拣了些还算有据可循的,一一同夜惊澜说了。

      夜惊澜听后不言一语。

      谢景明心里念了声完,正准备另找的话题把先前聊的叉过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夜惊澜倒先开了口道:“家妹在信中偶尔也会同我提一些京城的大小事。”

      这么一提,谢景明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姑娘,怕生,见了旁人就往夜惊澜身后躲,他昨日还碰见了夜瑶,与前些年大不相同。

      “我昨日在街上还瞧见夜瑶。”谢景明道:“小姑娘性子变了不少。”

      “委屈她了”夜惊澜淡淡道:“我不在,府里的大小事务差不多都得要她来管。”

      京城里风雨不定,在这的人无论地位身份、男女老少,活的都累。

      同京中人比夜惊澜这三年过得还算自在,西湘那黄秃秃的鬼地方距京城百八千里,京里天大的风浪一般都刮不到那,什么七零八碎、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轮不到他管,也用不着他来掺和,颇为省心。

      不光西湘那成年闹匪的边疆塞外,京城近年也多生事端。

      当今圣上垂垂老矣,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硬朗,几个得宠的皇子忙着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笼络朝臣。

      风气日下。

      明眼人看的清楚,大梁气数将尽想改变什么却又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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