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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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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下午,阳光明媚,岁月静好。我们办公室来了一人一狗。
人是董学长,狗是董学长师尊的爱犬。
董学长是我大学生会第二十二届会长,我校最帅副教授麾下首席弟子。
董学长同啄木鸟打招呼:“哟,又特么帅了。”
董学长同我打招呼:“哟,听说你被小薇打了。”
董学长怀里的小奶狗大约刚会走,这激发了办公室内所有妹子的母性。
女人是奇异的生物,她们在异性面前不露锋芒,在同性面前遇强则强。她们可以有金刚石般的坚韧,也可以有护舒宝般的柔软。她们阴晴无常,变脸无CD。她们要么在爆发,要么在为爆发读条。唯有在一种状态下,她们的情绪是紊乱的——那就是看见可爱玩意儿的时候。
她们把怯生生的小金毛围起来,不容他人夺走,不容生人靠近,比如说我。
可是我也想摸小狗。
董学长说他和他师尊想要成立一个研究小组。组长是师尊,副组长是他,目前缺少组员若干。该小组一旦成立,即着手研究一个国际水平的大项目。功成,名扬天下,财源滚滚;功败,那就继续回来遛狗。董学长此行便是来问我和啄木鸟有无兴趣。我问经费呢?他说等他把老陈储藏室里那四百多斤书卖掉。
老陈者,董学长的授业恩师也。没错,就是那个最帅副教授。
坊间传闻,他与董学长邂逅于X大的雨季。
X大的雨季最是浪漫。荷叶青青,冷雨滴滴,转眼间水位就漫过脚踝,沧海桑田,消弭了几多誓言。这一刻,我们都是河海大学。
X大的海涨得快,退得也快,董学长不幸在这涨退之间,掉了眼镜。
丢了眼镜的不止他一人,所以整条路望过去,全是卷着裤腿弯着腰的青年男子。X大一朝回到知青时,满地尽是插秧汉。
有人递过来一副刚捞起来还滴着水的眼镜:“同学,这是你的吗?”
虽然不是他的,但是度数对了:“谢谢。”
董学长打道回府,被人拦住。
“同学能帮忙找下眼镜吗?”
董学长眉头急跳。来人袖口挽起,裤腿及膝,凤目稍掩,其中精光微烁,不似等闲之辈。
董学长从善如流:“好说好说。”
董学长一下水,就摸到一块铁皮,狐疑地捞起来发现是车牌。
“我的。”那人说。
董学长可高兴了:“新闻里说,一个车牌50块钱。”
伊人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给他:“谢谢。”
“客气客气。”
“我的眼镜戴着可舒服?”
“甚好甚好。”董学长点点头,对视片刻后,他尴尬地将眼镜递还。
对方的眼镜轻巧精致,董学长竟有些不舍。他只得回头继续插秧。
“同学这是你的眼镜吗?”
缘分便是如此,你摸了我的眼镜,我摸了你的车牌。
凡世间万物,有因皆有果,洗洗都能吃。[注1]
“五十,不还价。”
董学长终究与这五十块无缘。然而阴差阳错,他从伊人手中仓促取走的,依然是最初那副眼镜。
不错,伊就是董学长后来的导师陈维清先生。
董学长至今仍戴着陈先生那副眼镜,而陈先生至今仍用着董学长捞起的车牌。他们身不在江湖,江湖中却流传着他与他隐秘相恋的传说[注2]。
话归正题,董学长研究小组的远大目标令我心驰神往,但经济状况令人堪忧,我无从判断他对此是否有所隐瞒。
啄木鸟说:“就当去玩玩。”
我决定考虑考虑。
啄木鸟从女生堆里救出了小狗,递到我面前:“你要摸一摸吗?”
小金毛在他手心瑟瑟发抖,眼神动人。
我心弦一颤:“这么小,都不够塞牙缝。”
董学长愤然夺回小狗:“这是老陈从外面搞回来的亲儿子,在家里地位比我还特么高。”
“哦,你们已经是一家子了。”
“言多必失。”啄木鸟对董学长说,“家丑不可外扬。”
“你们这帮八嘎!”
我对于董学长这种不知珍惜的行径感到十分痛心,他不知道每当X大的雨季降临,多少追求幸福的孩子循着他与陈先生的脚步,把眼镜丢了又捞。
我对啄木鸟说:“如果去参加董学长的研究小组,能不能把向语也捎上?”
“哦,他才大一。”
“带个打杂的也是好的。“
“他会愿意吗?”
“你就以你们深厚的搓澡情谊去要挟——不,邀请他。”
不对,我这话有点酸。不过啄木鸟没品出来,他去啄木去了。
啄木鸟啄木,我得看着。
学生会长在同向语解释董学长是我们哪一任会长。
我告诉向语:“跟着他混,今后前途无量。”
学生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正副会长,必须挑选长相不俗的男生担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学生会的妹子最多。比如说这一届,招新的时候只要把啄木鸟放在案头,寒明诗社的洗剪吹社长都甘拜下风。事实上在现在的学生会,会长啄木鸟以及副会长桂苑女神就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繁重的任务全都压在了我这个副会长的肩头。正是因为这样一个规矩,我大学生会的妹子数量才得以超过校内任何一个社团。你说我们基数大?不不不,在X大,稀有物种的多少不以比率计而以具体数目计。你问我这谁说了算?当然是学生会。
据我观察,下一届学生会会长就是向语没差了。
啄木鸟表示不服,那谁谁不是挺好,那谁谁谁也蛮不错。
我不爽:“什么歪瓜裂枣也敢往我面前送?”
贪恋美色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啊!谁让造物主给了我如此严苛的审美,却没有给我一片高档的花园!
上帝为你开启一扇窗,必然为你关上一扇门。遥想公瑾当年,才貌并重,名利双收,美娇妻在怀,帝王受在卧,顺风顺水,人生赢家,却终究仍敌不过命运的戏弄,因为基友孙策的早逝,他思念成疾,命陨巴丘。
十年生死两茫茫。古之有情人,唯钟情于十年之期。如郭嘉之于孟德,如公瑾之于孙策。后者令人犹为叹息,为何赋予你经天纬地之才,又偏偏令你为情所困。
像我们这类边缘人类,不是攀升,便是堕落。对于董贤,周瑜,季新,国荣,敬明这些人的明媚忧伤,我是很能够感同身受的。
董学长所谓的研究终于开始。
我让啄木鸟去唆使向语逃课,啄木鸟很是不情愿,他表示大一基础不打好以后学得吃力,而且大一考勤抓得紧。我略一思索,啄木鸟说得有理。
“你看起来很为他考虑嘛!”我说。
“不是,我——”
“我知道你们有很深厚的搓澡情谊。”
“咱能别把这事儿挂嘴上吗!”
“当初是你拉他进组的,所以你去教他逃课。”
“骗子。”啄木鸟说。
啄木鸟带着某种甘之如饴的神情离开。
我不知道他的鸟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对他说过的事七成是骗他,三成是坑他,但他不吸取前车之鉴,还对我百般信任。兴许是因为我长得比较无辜。所谓因果报应,我欠他的,以后可能要一并归还,这算起来可不是一笔小账目。
当我因一个星期没有遇到过向语而郁结时,我仿佛明白了啄木鸟那个甘之如饴的神情——我又给了他创造了一次啄木的机会。
我也不是没有过机会。有次搬东西,向语给我搭了把手,我紧张得连道谢都忘了。心想着要去道谢趁机搭讪,却如何也找不到时机。向语却似乎因我一个字都没说而一直耿耿于怀。
啄木鸟就不一样了,仗着引荐人的身份,随时都是时机。
和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真的是件很令人伤感的事。不是伤害对方,就是伤害自己。
我们的友谊就要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