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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好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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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筠这次伤得不轻,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地府送上十全大补丹都没缓过来,昏睡整整一天一夜才悠悠转醒。
醒来他躺在碧落阁的软榻上,除了觉得身子沉以外没有任何不适。褚湛在桌前翻生死簿,听见旁边有动静,转头就见人已经坐了起来。
“醒了?”他立刻倒水送过去,“喝点水润润喉。”
昨天地府的大夫说沈修筠很快就会醒,所以他一直都备着温水,水凉了就着人换掉,想着他初醒口干舌燥,温水正好解渴。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么晚才醒,水都换了十来次。
“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沈修筠喝完水,摇头,“不用,暂时不饿。”
四肢的知觉逐渐恢复,他一边下榻一边问,“我们怎么在碧落阁?”
“昨天你刚昏迷地府十殿阎罗和判官就来了,对着石碑一顿磕头行礼,估计里面住着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然后就把我们带出来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褚湛都不敢相信诚惶诚恐这个表情会出现在十殿阎罗脸上,个个神情紧张,像极了旧时做了错事觐见皇帝的臣子,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要知道,这些阎罗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可以左右他人生死的。
不过他没有细想,当时沈修筠受伤严重,有人来带路出去,就省得他耗费精力寻找出口了。而且,那里面住着什么人和他也没有关系,拿到碧落阁钥匙查黑影的生死簿才是重中之重。
“狗找到了,钥匙也有了,不让我们进碧落阁,这就说不过去了。”
“然后,我们就进来了,只不过你休息养伤,我查生死簿。”
沈修筠走到桌旁坐下,看着一桌子凌乱不堪的卷宗,眉头微蹙,“查到什么了吗?”
“你先看这个。”
褚湛打开一本命簿放到他面前,拇指和无名指按住书页,食指敲了敲书缝,意有所指。
缝隙里有被烧过的痕迹,虽然页码连贯,但仔细看能发现有的文字记录修改过,为使前后连贯。
却经不起推敲。
“少了。”
“嗯,还有这几本都是一样的情况。”
沈修筠接过褚湛递来的几本命簿,顺着折叠的书页找到标记处,均有缺失。
“缺少的部分我怀疑和黑影有关。”
“怎么说?”
“直觉。他不想我们知道他是谁。”
如此解释,确实合理。
“我按着缺少记载的年份翻了江宁地界的生死簿,发现有不少人的命簿都被修改过了,说明这些人在这些时间节点可能遇到了黑影,他想抹去自己的存在。”
“就比如这个叫侯舒凡的人,他第一次被修改的地方在大学时期,那会不会黑影和他是大学同学?”
“所有被修改的命簿你都看完了?”沈修筠问。
“没有啊。”褚湛拍了拍桌子正中间的几十本命簿,“还有这些没看完。我刚翻到侯舒凡你就醒了,说起来这个他祖上和我也算有点缘分。”
沈修筠一头雾水,侯舒凡的祖上再怎么算都是百年前,褚湛三十出头,中间少说也差了好几十年。
“《桃花扇》知道吧?”
“李香君和侯方域,侯舒凡难道是侯方域的后人?”
这……好像和褚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李香君当初和侯方域走散,在江宁附近的尼姑庵避难,然后碰到了老道士,就是推荐我进档案局的那个,老道士给她的桃花扇画了个符。”
八卦是人的天性,褚湛兴致昂扬的讲述桃花扇的曲折爱情,李香君和侯方域重逢后随他回了侯家,怀孕时因女支女身份暴露被侯家嫌弃,随后安置在郊区。
李香君产后郁郁而终,她的儿子长大后带着桃花扇回到江宁,随后开启了江宁侯家的传奇。
“然后呢?”
“没了。”褚湛两手一摊,“要不是翻生死簿,我都不知道李香君还有后人,而且她的桃花扇是侯家的传家宝,镇宅之物。”
拿起面前的纸张递给沈修筠,“把侯舒凡生死簿被修改的地方记下来。等剩下的生死簿看完,兴许能从这些人的生活轨迹发现黑影的蛛丝马迹。”
瞥到旁边低头翻书的人,眼下是重重的乌青,想必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量。他说得风轻云淡,其实找出这些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用。”
当务之急是查清黑影的身份,七天之期,现在只剩下四天,他们没有时间浪费。
沈修筠快速进入状态,很快就完成侯舒凡的轨迹记录。
但是当他们把所有被修改命簿的人的生活轨迹拼在一起的时候,却怎么都凑不出一个合理的故事。
蹩脚的理由撑不住逻辑,前后矛盾。
“是我们把事情想简单了。”抱着侥幸的心理来地府查生死簿,就算命簿被修改也想着可能会有破绽。
谁料对方计胜一筹,破绽有,但是这些破绽根本不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如此,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找江宁鬼主。
“看来只能闹鬼市,把地头蛇和各个山头的老板们叫出来聊聊天了。”褚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和黑犬大战未休息又在这伏案一宿,此刻是腰酸背痛眼睛疼,“你们档案局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要命。
“你先休息会,我去弄点吃的,吃完我们再去酆都买东西。”
沈修筠出去找地府的人准备饭菜,回来时,褚湛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还是来时的那身衣服,不过走了生死悟一遭,狼狈至极。衣袖被黑狗的火焰烧得只剩手肘以上,身上亦是破破烂烂。
毫不夸张地说,把他的脸抹黑点,再给个破碗,和街上的乞丐无二样。
“好看吗?”
熟睡的人突然问,眼睛睁开,里面一片清明。
就像猎人,佯装放松警惕等待猎物上钩。而猎物真的来了。
偷窥被发现,沈修筠没有躲,反倒是光明正大的看着褚湛,“还行。”
只可惜他微红的耳尖出卖了他的故作镇定。
趴着换了个姿势,褚湛餍足的扬起嘴角,饶有兴致地问,“你还记得昨天你昏迷前说了什么吗?”
“说来听听。”
“你说,你没钱了。”
他有说过这种话吗?沈修筠没有揭穿,顺着褚湛的话,“然后呢?”
“像我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会趁火打劫。毕竟狗是我找到的。但是你又没钱,我只能要人了。”
说话间,沈修筠腾开面前的桌子,伸手拿过水壶和杯子。
“我同意了。”
倒水声正好盖住“了”的尾音,褚湛没听清这四个字到底是肯定句,还是疑问句。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死皮赖脸赖上沈修筠的时候,后者慢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笑得人畜无害,“这笔买卖不亏。”
“褚湛,这笔买卖打一开始就只有人,没有钱。”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感情忙活这么多天,他才是那个上钩的。
回想之前种种,甚至从一开始……褚湛无声笑开,这个老狐狸不是一般的腹黑啊!
“您老可真是一点都不遮掩。”
“这种东西坦诚一点会比较好。”
“巧了吗不是?”褚湛欺身上前,视线落在沈修筠刚刚喝过茶水还残留着水泽的嘴唇,而后抬起,与他四目相对,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次我不想要钱,只想要你。”
他知道他的声音如何诱惑人,尤其带些许笑意,每个字都像个钩子,勾得人心猿意马。
情爱,讲究就是欲罢不能的拉扯吗?
窗户纸都捅破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束缚。
沈修筠虽说见过大风大浪,但褚湛这些小伎俩,他颇为受用。所谓坐怀不乱,当然要看怀里坐的是谁了。
不过眼下还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他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只见他掩唇轻咳,“以后这种露骨的话说给我听就行了,当着外人的面少说。”转脸,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来的人是判官,说餐食已经备好了,请他们移步用餐。
忙活一天,滴米未进,两人其实早已饥肠辘辘,三菜一汤如蝗虫过境吃得干干净净,沈修筠用餐还矜持些,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褚湛就不同了,大快朵颐,半张脸都是油,十分符合他那身乞丐的打扮。
吃饱喝足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二人又被隆重地请去阎王殿。
那里,承易因骗杀生魂犯了大错即将被押入十八层地狱受罚,待业障散去他才能入轮回。在入狱前他须给沈修筠道歉。
以下犯上,乃是大不敬之罪。
“你见过他。”
这话是对褚湛说的,语气十分笃定。
褚湛知道他指的是皓栾,下意识地点头,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入了忘川的魂魄是没有意识的,而皓栾不仅有意识,还有形态,和寻常的鬼魂并无二样。
兴许是和他的成因有关?
“他和你说了什么?”
“让你早点投胎。”
承易冷笑,想起皓栾曾经说过的话,让他好好活着,替他去看看人间。只觉得讽刺,“说得轻巧。”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是骗我的。”
好家伙,感情你俩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是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
褚湛不懂承易说的是什么意思,难得说了句人话,“可能良心发现。”
“又或者,你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得,狗嘴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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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阎王殿出来,褚湛和沈修筠先去彼岸楼办理订单后续事宜,然后又去集市按照名单置办了东西。
大约是理亏,十殿阎罗特意安排判官陪同,花的钱全部记到地府账上。
有人当冤大头,褚湛果断的买了个乾坤袋,装了不少名单之外的宝贝。一条街走完,半条街的奇珍异宝都被他搜刮进袋里。
判官拿着状元笔紧随其后,前面的人拿一样东西,他后脚立马开单让店家去地府账房领钱。脸上笑嘻嘻,一副“您随意买尽情买,把整个酆都买下来都可以”的无所畏惧,实则有苦说不出。
这些真金白银、一分一毛都是纳税人的钱啊!作为纳税人之一,他心疼!
不仅心疼,还心塞!这特么的都是什么事!
最后还要亲自把这二位送到地上,再送上地府最好的灵丹妙药以示歉意。
沈修筠没想到向来扣扣搜搜的地府竟然会如此大方,转而一想,他这个身份若在地下出了差池,各方问责问起来,地府恐怕不好交代。索性大大方方受了地府的歉意,毕竟有人当冤大头,他倒是可以省不少钱。
“真是活菩萨啊。”褚湛感叹,头微微偏向旁边的人,“你说活菩萨们这么着急把我们送出来是为什么?难不成真怕我给他们花穷了?”
“破财免灾。”
表面上他因找碧落阁钥匙受伤,地府送礼道谢,实际上地府此举不过是花钱解决麻烦罢了。
只要麻烦不在地下,旁人看了也不会指责什么。
三番五次阻拦他们查黑影,这其中缘由恐怕只有找到鬼主才能窥见一二。
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厚实的枯叶上落着老槐斑驳的树影。明明是大中午,天气最暖和的时候,山谷间的幽风让人四肢发冷,一股寒意爬上脊梁。
中午阳气太重,鬼市不会现世。想闹,只能等到夜里。
褚湛和沈修筠就下山睡个回笼觉达成共识。
“沈局长。”
各自回房前褚湛叫住了沈修筠。
沈修筠看向悠闲靠在门边的人,此刻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故作浪荡地问,“要不要同床共枕,共赴巫山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