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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村口理发店 ...

  •   雨点砸上我的肩膀,我担心晚上要疼便不再多说,赶紧和平窦收拾东西往房间跑。我们建房用的石板地,一沾水就滑的很,我一时没站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连杯子都碰碎了一个。瓷杯碰地四分五裂,我弯下身去收拾,不小心被破瓷片划了一下,没想到划得还挺深的,血一下子涌出来,雨水落将下来瞬间把我的血冲走了。

      这雨什么时候下得这样大了?我不禁恍惚,这雨到底下了多久了?传说雨村一雨下千年,那也仅是一个美好的传说而已。雨村多雨,主要由于它周围的瀑布水汽所致,因此雨村多的是“连绵细雨”而绝非“瓢泼大雨”,不然当初我们怎么会选择定居在这里?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异样,下意识拉住平窦,在巨大的雨声中大声问他:“最后的山火海流云有具体描述吗?”平窦说:“海流云的语言通常很简练,她的写作重心放在描写一个富足山村的日常上,那场山火来得很蹊跷就像从天而降一般,村民们没有防备,火势一起来就来不及了。”

      一座山村远离都市信息闭塞,怎么可能轻易做到富足,海流云的作品有很大的逻辑漏洞,她写的东西到底哪些有真哪些有假?可平父的姓名职业分毫不差,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她写入故事,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巧合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雨水撞击瓦罐的声音吸引了我——院子里放着上次买来的酒,上面还遗留着一些泥点子。大雨中我浑身冷汗我回想起平窦的那句“我们都没有时间了”,突然凭空生出一个惊人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难道两周后雨村会沦为第二个沐水村吗?
      我尝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也许日后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但我内心有一个声音逐渐压过了它。人都穿越到这里来了还能有什么道理可言!那场反常的泥石流还好意思归结于巧合吗?我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如此全然未知的情况了,这件事的发展在我积累的经验之外,当下脑袋里涌进来好多东西,万千思绪纠结如乱麻。
      平窦被我拉着站在雨里,我俩淋了个透湿,我把瓷片虚握在手里,用口型对他说:“先回屋里再说。”平窦还想帮我包扎伤口,我随手抽了张纸示意他没事,两人拿了毛巾各自擦头,沉默半晌,我说:“你早就知道雨村会怎么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但凡我开始就说,你会信吗?”平窦慢慢擦干眼镜:“你经历的东西太多了,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果我没办法在最开始引起你的兴趣,你怎么能听我说完这些,这看起来就像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我心说他的认知倒是很对,年纪上去以后对于不感兴趣的事鲜少花心思去听,我喜欢在根源上解决问题。细想真的越发令人毛骨悚然,平窦的确非常了解我,而且了解的程度远比我所能想象的更深,如果他对于我本人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徐磊的那本盗墓笔记,那等于说笔下的吴邪同我本人,从个性到经历的差距几乎都很小,他对于我的事情甚至可以具体到某一句话,他不仅在叙述我的故事,更像是复制我的经历,越往里想我的鸡皮疙瘩越掉一地。
      尽管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测,但冥冥之中我的猜测也许都是对的。我看着平窦,他也认真地看我:“吴邪,我想找到我爸,也想设法让我们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这两件事我是诚恳地寻求你的帮助,我知道单靠我的能力是不可能完成的。”
      我沉思不语,其实不止关乎平窦,本身关于雨村的无妄之灾到底会不会发生,我也绝不敢冒险。虽然我和隔壁邻居的关系也就那样,但在我内心深处其实深爱雨村,爱着这里的一树一花。事实上在雨村的日子过得很快,就如同指缝里溜走的水,你很难感受时光飞逝的实质,但就是有一种非常细微的氛围围绕在身边,也许是闲适 ,亦或是释然,融入你的身体里。平时不会这么觉得,而当你将要离开时,你会发现这个东西很难戒掉。

      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远不会这么结束,越来越多的谜团让我平复已久的好奇心蠢蠢欲动,我发现目前有希望解决这些谜团的所有线索竟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沐水村。我思考了下说:“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和人商量下解决对策。”
      我突然想到还在山上挖笋的闷油瓶和胖子,也不知道挖地怎么样了,“毕竟我现在也是成家的人了。”话音刚落,院子里开始传出模糊不清的人声,应该是胖子他们回来了。我站起身来迎出门去,听了那么久的故事,我想是时候和这两个人好好讨论一下了。

      胖子极具穿透力的骂娘声先传过来:“他妈的,一出去就下雨,胖爷我怕不是雨神转世?”闷油瓶抱着尤其多的春笋走进来,我把沾血的餐巾纸放进口袋又搓了搓手迎上去:“今年的笋还不错。”他没说话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在看什么,心说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立刻乖乖地将手摊开给他看,他又淡淡地扫了一眼,抱着那一堆子春笋去厨房了。胖子和几个小姑娘紧随其后,我一下就看到最后面的谢浪全身上下挂满不明的白点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全是鸟屎。我问她们:“怎么回事?”

      谢浪看见我非常委屈,生怕我不让她进屋,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半天,最后还是胖子说明事情的经过:“天真啊,你是没看见当时的盛况,十几只赖头子。还好胖爷我灵活不然肯定厕所里打灯笼,啧啧,找屎!”他转向谢浪:“你说你一小姑娘,没事招惹它们干嘛?”谢浪更委屈了:“我就随口说了句这鸟好像秃头了,它们就突然冲下来攻击我!”

      这鸟是雨村特有的品种,它们的头顶尖上有一小块黄色的斑点就像瘌痢头一样,所以叫赖头子,这赖头子实际上就是雨村土话里瘌痢头的意思。赖头子常年和人类居住在一起,在人手里讨点吃食,久而久之也许沾了点灵性,怕是能明白人的意思。

      胖子凑过来和我说:“我早和你说过,这帮畜生,不对,禽类,听得懂人话,这下你信了吧。”
      我说:“它们又不是鸡,是鸟类。”
      “管它是什么,是鸟是鸡都差不多一个意思,”
      胖子说:“现在怎么办?”他指的是谢浪。
      鸟屎本来就不太容易洗又被大雨一淋,粘得到处都是,衣服倒也算了,主要小姑娘的长头发上也粘上好多,看她的样子很想擦又不敢碰,旁边的贾小白也难以下手去,两个人的动作和打太极似地极其痛苦。

      我说:“别擦了,先去洗澡。衣服别要了等会我给你拿新的。”
      谢浪欲哭无泪:“头发怎么洗得掉啊?”
      我像看着哭闹的小闺女:“能洗多少是多少,洗完赶紧出来吃饭,实在不行等会带你去把头发剪掉。”

      在南方这里有一种说法,鸟拉屎在头上非常地不吉利,老做法是最好把沾到的那段剪断才能摆脱晦气,不过按照谢浪的受灾程度要是全部剪掉,我断定先变成秃子肯定是她。谢浪的头发很长,感觉留了很长时间,但是她不愿意也没办法,谢如游和贾小白两人轮番相劝,半扯半推地把她拉走了。平窦没有参与进来,他沉默地站在客厅的边角看着我们,好像还没有从某种状态中脱离出来。这个一直将人际关系处理得不错的小伙子突然显得格格不入,我朝厨房走去,忍不住又招手示意他和我一起去。
      拔来的新鲜笋子虽然还没去皮,但经过雨水洗过露出尖头那丁点嫩白就能知道味道得多好,这样好的笋子不做腌笃鲜绝对叫暴殄天物,我靠在厨房门上一边想着汤头咸鲜的味道一边看着闷油瓶飞快地给笋剥皮,流水线递给胖子,胖子再飞快地切成块,感觉自己就像旧社会的恶世祖,剥削着人民;享受着人民的劳动果实。旁边的平窦几度欲言又止,我想他需要时间从漫长的故事里平静下来便故意晾着他,一直等到看够了才和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起灶的厨房挺闷的,这时候面对着大雨又感觉有些冷了,但冰凉的空气也能让头脑更加清醒。
      我问平窦:“你爸的事情和谢浪她们说过了吗?”
      “还没有,”平窦垂下头:“没想好怎么和她们开口…”
      “不管愿意或不愿意都已入局,她们有权利知道事情的起因,”我叹了口气:“某些时候,同伴的理解还有信任是非常重要的,你需要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我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闷油瓶和胖子:“你看,我但凡有点事也找他们商量的。”

      平窦没说话,年轻人偶尔转不过弯来也正常。我并不是一个倚老卖老、擅长说教的人,可是又不由觉得平窦和黎簇一样身上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就多说了一些。不过我自认为年轻时的自己也就是个天真的精神小伙而已,大抵年轻时人都一个样。如今到我这个岁数经历得事情多了,看大多数人都像对着单纯的小伙,他们心里想的什么门儿清,不免感叹这些年的品相人心让我变得“有所知”但也失掉了一些比较本真的东西。所谓不知者无畏,从前总想着要变成知晓万物的智者,如今才明白,年轻人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恰好是“无知”——有时候过分渴求一件事的答案,从无知逐渐变为有所知的这个过程孰好孰坏,其实没有人知道的。

      胖子做了个简易版的腌笃鲜,没时间包百叶结直接放了咸肉和笋。咸肉是过年时候爸妈从杭州带过来的,用的鲜肉现腌,比较清淡可以空口吃,这会淡淡的肉香从窗户里飘出来,我知道他们烧好了便拍平窦的肩膀权当安慰,然后闷头于端碗吃饭。这顿饭吃得很好,胖子煮了一个大锅,所有人都吃撑到天灵盖,因为实在太香了,吃完之后谢如游他们觉得肚子撑得很难受。正好要抢救谢浪的头发就提议一起去理发店陪她。
      我看着他们几个饶有兴趣地赶去房间换拖鞋,心说他们的心想可真好啊,年轻人就喜欢聚在一块儿,换做是我,那么大雨我才懒得出去,但不去不行,村口的路那么复杂没我带路他们肯定不认识。而我去了,闷油瓶和胖子就一定会陪我。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看谢如游他们的感觉好像要去做一件什么大事情般隆重,我想了想便也明白,这就和犯人被关久了出来放风一个道理呗,但随即开始质疑是不是我农家乐安排的娱乐活动太少了,导致客人长时间留宿后变得非常无聊。我得马上去网上订购一批扑克牌和桌游,按需提供,按人头收费——全新的财富密码已被我掌握,心情突然变得非常好。谢浪和贾小白共撑一把伞跟在我身后,这时听见她问贾小白:“也不知道这个理发师技术怎么样,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光听声音我不回头都能想象她顶着怎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胖子在她们旁边说:“村口那家是村里唯一的理发店,你不想去也得去啊,谢小浪听胖爷一声劝,你就闭上眼睛,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心说你是在杀猪,但也玩心大起,存心要逗逗小姑娘:“确实。他的技术吧,比狗啃强那么点儿,勉强算狗刨出来的。”
      谢浪倒吸一口凉气。
      我面不改色地补上一刀:“我们村里的都一致认为他平头造型剃得最好。”
      正说着已经能够看到村口理发店那个旋转的老式发廊招牌。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正蹲在屋檐下抽土烟,见我们来了,猛抽几口丢掉烟头,拍拍屁股站起来:“哟,吴老板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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