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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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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翁不明所以,“小娘子啊,这里没有什么山啊?”
“没有?”
渔翁心里叹气,怎么好好的一个小娘子会是个傻子,再看向君临歌的眼神捎带上了几分怜惜:“这里没有什么山啊,我活到这把岁数,也没听说过什么山,若是小娘子有什么难处……那边的景和镇上每逢初一十五就有个女菩萨义诊,小娘子可以去寻寻。“
渔翁似乎对面前这个神情恍惚,脑子好像还不太好使的小娘子起了怜惜,还念叨着什么“家人在何处?“”不安全……“之类的,断断续续的字句落入君临歌耳中,脑中仿佛被什么冻住了,无法思考老翁口中的语句。
怎么会没有呢?今早自己离开的时候叶铮还特意出关送行,兰灵还在赖床,怎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都消失了?
君临歌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婉拒了老翁护送入镇子的好意,缩地成寸,把方圆千里仔仔细细都探查了一番,是真正真正的掘地三尺。
一无所获。
渔翁撑着小舟到了河中央,一网子下去,只有小半网的鱼,再抖两下,更小的鱼就从网眼落下去重新落回了水里。
渔翁唏嘘几声,也不心急,他还有好长时间可以让他慢慢来,毕竟都这把年纪了,动作比不上年轻小伙利索。只是在弯腰间,似乎有一股药香飘过,当他想探究其源头的时候,药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错觉吗?
渔翁背着手捶了捶自己的老腰,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还见过一个人?那是男是女来着?。忽然,他觉得自己都变得好笑起来,是自己记错了吧?
没有人记得这里从前有过一座山,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个义诊的女医,只是在很不起眼的地方,有过几篇诗词歌赋——《山灵记》。只是,那些看到的后人闻言来到此地,所看见的不过是一望无际的大河,也只好望洋兴叹,果真只是先人的大梦幻境一场。
*
君临歌找了叶铮很久,很久,去过妖界,去过魔域,去过那些曾经对他们喊打喊杀如今却把她奉为座上宾的仙门百家。
只是,都没有再见过他们。
也没来得及把那个孩子的死讯告知。
君临歌偶尔会望着被封印在寒玉珠的那滴精血发呆——这对一个大乘期修士来说可是不得了的浪费时间的事情。毕竟能到这个修为的,那个不是想着早日领悟大道飞升上界?
但君临歌知道,自己根本无心大道,就像一开始只是想保命活下去一样,后来的动力就成了找到叶铮。
但是……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元婴,一个小小的酷似她的婴儿如今被一层金箔包裹住——那是她厚重而浓郁的灵力缩形成的,她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能早日飞升,那么那个婴儿将会在金箔中窒息爆体而亡,而她本人自己就是陨落。
那是天道对此界的束缚。
君临歌伸手把珠子捞到了手中,喃喃自语:“我好像等不到你们了。“
她又把珠子攥紧了一些,“我走的那一天,就把孩子留下来陪你吧。“
对于没有保住腹中的孩子,君临歌早有预料,修为越高的修士子嗣越发艰难,而腹中孩子还继承了烛九阴的几分血脉,能留下来是难之又难,君临歌尽力了,但最后也没能留下。
这样也好。
竹屋外传来弟子的问声,君临歌从屋内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大弟子。
为了能更方便得到叶铮他们的消息,君临歌在大乘期时便成了天堰剑宗的一位客卿长老,虽然她并非剑修,但丹修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存在。
“师傅,执剑长老邀你一谈。“
君临歌点头,瞬息间便不见了人影。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接下了一个简单的除妖的任务。
直到她在月临仙宗看见近期来仙门口中如临大敌的魔龙——那是两只已经失去神智,怨气缠身的烛九阴。
而此时,月临仙宗依然血流成河。
君临歌其实已经不怎么记得月临仙宗的布局了,那不过是她修行至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甚至离开月临仙宗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
那段日子也许是受尽白眼的,但比起永无休止的追杀,千百年的躲藏,再一个千百年的寻人,须臾的几十年的分量太轻太轻了。
身旁都是尸体,大多数都是月临仙宗的弟子,有因被魔龙怨气所侵蚀不得不斩杀的,也有早就死的,来支援的仙门都面色惨白,没有一个人想到玉珏上妖兽作乱四字背后的竟然是已经堕魔的烛九阴,那可是神兽级别的妖兽啊!
此时,众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说不定他们今日都会命丧于此!
只是一个分神,又一个化神期修士被烛九阴的怨气缠上,在几个呼吸间便腐烂——幸好他的元婴及时逃出去了。
但一个化神期修士死得竟然如此毫无还手之力,这一幕已经刺激得众人心神不宁。
君临歌眼尖地发现叶兰灵巨大的形体下居然藏着一个月临仙宗的弟子,居然还活着!
君临歌直觉那是破局的关键,欺身前去,她记得兰灵因为尾部在被追杀那段日子受了重伤,虽然后来痊愈了,但总觉得有幻痛,因为,她的尾部不甚灵活。
凭借着对叶兰灵的了解,君临歌付出了两个仙品级别防御法宝的代价救出了她尾部的人,那仅有的两个仙品法宝本是她为了飞升渡过雷劫而准备的。
一个伤可见骨,血肉糜烂的人被她救下,君临歌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而对面那人似乎也不记得君临歌。
毕竟,一个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师姐,一个是放逐峰艰难生存的小弟子,本就没有多少交集。
“此地发生何事?“君临歌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中的急迫。就算过了千年,她原来还未真正放下。
但那名弟子显然不可能再回答她了,如今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后方是激烈的战场,君临歌不愿加入,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那个可怕的现实。
她直接侵入那名弟子的神识,知晓了前因后果。
然后在下一刻,她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长衡琴。
怀抱翠色长琴,尾指勾起一道琴弦,弹指间便取了面前人的性命。
“吼——”烛九阴吃痛,浑身颤抖起来,兽首腐败的血肉随着剧烈的动作掉落下来,在落地的瞬间化为无数的怨气,将剩下的活人死死缠绕。
有意无意地,它们下意识忽略了君临歌的存在,专心与面前这些恼人的虫子纠缠。
巨大的赤色结界将此方天地与外界隔绝,血色的苍穹之下是两条暴怒、形态可怖的魔龙,在怨气化作的血雾中,唯有两对金黄的兽瞳可见。
啪哒一下,君临歌半跪倒地,幸有长衡琴的支撑才不至于狼狈倒地,从宁瑶之记忆中,她终于窥见当年真相的一角。
一切的暴露伊始于神殿秘境的那只沉睡的犼兽。
叶铮在哪里被迫激发了烛九阴的血脉,两只上古神兽的争斗至今在有幸亲眼目睹的修士脑中记忆犹新,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遭到了永无止境的追杀,无一不是惦记着叶铮和叶兰灵的烛九阴身份。
没有一个修士会认为那么大的一只兽会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有些想契约当坐骑的,有些是想拿他们炼药,还有些是好奇驱使,但无论如何,总归是不会想被抓住。
君临歌一直以为是他们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惹来祸患,但其实那日是他们随着月临仙宗的同门弟子一起误入了犼兽的地界,而其它宗门的人早就知晓此地有凶兽坐镇,无人敢闯,也只有月临仙宗这群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才敢硬着头皮闯。
而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只是君临歌没有想到,其实还有一个幸存者,她不但成功回到了宗门,还得到了叶兰灵的一块血肉。
神兽的血肉经过宗门长老们的特殊炼制,成为了比任何丹药还要神奇的滋补之物。
而服用它的宋巍长老,从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霎时成为了化神后期的大能,而见证这一切的其它长老就此疯狂!
只是一块带着点血肉的鳞片罢了,若是完整的一块肉呢,又或者是它头上的龙角?
光是想象,就能让他们浑身激动得颤抖起来。
但掌门显然没有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脑,尤其在听说那两个混杂着烛九阴血脉的人类竟然有和犼兽的一战之力之后,更是要从长计议。
于是他们把叶家兄妹的身份透露给修界其它门派,打算用其它人来削弱叶家兄妹的实力。
也就是从那天起,君临歌他们遭到了永无止境的追踪。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逐渐放弃——除了月临仙宗。
既然尝到过一步登天的滋味,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叶家兄妹。
宋巍站在灵山前,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而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宁瑶之。
宋巍凭借与叶兰灵同出一源的气息瞒过了叶家兄妹,在瞬息间出现在了叶兰灵身后,叶兰灵背后汗毛直竖,只是还是慢了一步,被宁瑶之手中的骨剑所伤。
但还好,只是一道轻微的剑伤,可紧接着,叶兰灵就失去了意识。
宁瑶之收回剑,看见剑上的血光被白骨贪婪地吸收,低垂着眼眸,沉默地把剑收回琴中。
这把剑和它生前一样,都爱吃龙。
一把由犼兽肋骨制成的骨剑,是君临歌得到如今地位的依仗。
竹屋中的叶铮心猛地跳了一下,强烈的、不安的预感席卷全身,在预警出现的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居然感知不到与兰灵的联系!
叶铮有了防备,可也没在有备而来的宋巍等人手下撑得了几招,千年的时间,宋巍已然到了大乘期的修为,再加上有意收集的对付烛九阴的手段层出不穷,叶铮很快就败下阵来。
为了掩人耳目,在得手之后,宋巍特意命人抹去了灵山的存在,篡改了附近百姓的记忆,如此一来,修界其它人永远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月临仙宗的人早在千年前就被烛九阴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自然不会好好对待,取血,剜肉、剥鳞……确保月临仙宗每一个弟子都能得到些甜头,当然,那些底层弟子是永远不会知道山上留下的灵泉里面到底添了什么料。
即便是神兽,在日复一日,百年又百年的折腾下,也逐渐显露出了疲态。
掌门眉头紧锁,而宋巍忽然提出了一个好主意:“听闻龙性本淫,与其它妖□□合之后能诞下不同的龙种,烛九阴也算龙族的一支分支,虽然血脉稀薄,但说不定呢?”
掌门的眉头舒展开了。
那只雌性烛九阴血脉纯正,还是先用另外一只试一试吧。
于是,凡兽、花妖,兽妖、甚至是人类鼎炉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去,那只烛九阴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但那又如何?
宋巍满不在乎地点燃了催情香。
然后,他们引发了烛九阴最大的一次暴动。
宋巍九死一生从水牢中逃出,与赶来支援的长老一同把烛九阴封印于地底。
“这是怎么回事!?”
宋巍遭到了问责。
但刚刚死里逃生的宋巍也是一肚子火:“本座又怎么知道!催情香刚点上那只烛九阴就发了狂,许是药香刺激了它?”
他们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追问:“都有些什么药材?”
但宁瑶之冷静地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也许是这只雄性的烛九阴在守贞呢?”
“守贞?”其它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一只兽而已,也懂守贞是什么意思么?其中宋巍笑话的神色最为明显。
掌门却没有嘲笑她,“继续。”
宁瑶之点头,声音清冷,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地冷酷:“弟子只是在猜想,如果想得到纯种的烛九阴后代……我们不是刚好有一雄一雌吗?”
其它人恍然大悟,掌门露出赞许的目光。
没有人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个在他们心里理所应当的决定,月临仙宗就此覆灭。
宁瑶之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那一步走错了,就再次被暴怒的烛九阴高高卷起,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烛九阴身上的怨气侵入她的神识,自己所有的防御手段此刻都仿佛纸糊,她意识的最后,就是下意识地看向卷起自己的那条尾巴——已经坑坑洼洼。
明明刚来月临仙宗的时候,这条尾巴还很漂亮。
几道金色的琴弦为执剑长老挡下一击,执剑长老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君临歌,转而朝烛九阴的尾部挥剑斩去。
他吃痛地发出一声长鸣。
随即更加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君临歌飞身上前,与执剑长老勉强接下。
无数的琴弦飞舞,在他们四周交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将那烛龙的前爪绞了个粉碎。
“谢了。”
“不必,”君临歌忽然转身看向了她,“我们对付不了他们。”
“那又如何?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能把这祸患放出去!”执剑长老语气坚决,“你可知附近有多少的凡人村落,有多少生灵会因此丧命?”
“梅染,”君临歌忽然唤了她的名字,“我找到我的道侣了。”
“什么道侣不道侣的,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执剑长老的话猛地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外边面目全非的凶兽。
君临歌却是释怀一笑:“我们杀不了他们,最多不过是与铮同归于尽,兰灵的血脉太过霸道,不可能战胜,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散尽修为将他们困在此地,以我大乘期的修为,约莫能够争取个三五百年的时间吧,那时候你们会有办法的,对吗?“
执剑长老死死盯着她:“你可知后果就是你神魂俱灭,不得超生,而你本该要飞升了!“
君临歌豁然:“本来我就无心探寻大道本质,只不过被一步步逼着走到了这个地步,但如今他们如此痛苦,我怎么能够舍他们而去呢?
这是为友,为情,为自己,也是为天下苍生。“
“梅染,我信你。”
执剑长老执剑的手在颤抖。
可最后,她还是成功目送了一个个仙门弟子的离去。
金色的琴弦逸散成无数的丝线,缠绕上叶铮的身体,然后一点点地勒紧,一点点地绞杀。
烛九阴发出长长的悲鸣,巨大的黄金兽瞳在金线的映衬下也丝毫不逊色。
它没有反抗。
君临歌眼睛一热,笑了出来:“是认出我了吗?”
她身体的表面溢出血雾,混合着她毕生的修为和灵力加固结界,沉睡在丹田中的元婴身上的金箔也一点点地暗淡,消失,然后,小小的婴儿睁开了眼睛,看了这时间最后一眼,便向阵法的核心飞去。
最后一步,是献祭己身。
时间,忽然静止。
退化成元婴形态的君临歌经过最先的错愕之后,是深深的忌惮,究竟是谁!
是谁竟然掌握了逆转时间之术,传闻那是只有真神能够使出来的手段。
耀眼的白光恍如烈日驱散了结界中的血雾。
“没用的,”白光中传来叹息,“你能够封印她五百年,可那之后,叶兰灵就突破了阵法,将半个人间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传闻烛九阴,能够吞吐日月。
“晚辈只是在做自己能做的。”君临歌没有多大的触动,她很清楚堕魔的神兽有多可怕,饶是十个梅染也不是对手,而神秘人的话正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五百年间,五百年后,修界都没人能够阻止兰灵。
为天下多争取五百年,是她唯一能做的,即便无用,也不悔。
“可是,很麻烦。”神秘人又是一声叹息,“本尊不能出手,培养一名……唔,算是弟子吧,等它长到能弑神的地步,也要好久好久。”
“会死好多人。”话语中的痛惜不似作假。
“如果——”
君临歌没有看见神秘人的相貌,但是全身竖立的汗毛都在向她发出预警——她正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
“如果能重来一遍,你能改变如今的结局吗?“
“什么?“君临歌脱口而出,这句话的信息量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就是——“白光之中伸出了一只手,君临歌忽然发现周围亮起了蓝点,一点、两点、三点……密密麻麻,无数的蓝点亮起,它们相互连接,相互共鸣,最后汇集于神秘人的那只手上,”我将此地的时空切割分离出来,形成一个小秘境,在这个‘秘境’中,你可以重复无数次去拯救它们,直到你成功的那一天,我再将它重新填补回去,你可愿意?“
*
“啊,原来如此,“郁诗唇边噙着笑,”原来在你的眼中,时空是积木城堡么?可以随意拆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