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为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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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玩个游戏，你来摇出三个数字，祂就睁开眼。]一个脆嫩的童音说。
[好，那我摇了，我看看啊……是七，五，八。]另一个声音年迈而慈祥。
[太好了，那么，行将就木的邪神啊，要睁眼咯！]
时间：七点五十八分。
地点：筒子楼，昏暗的小屋。
人物：已死的高中生。
小屋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但比起一个新鲜的凶案现场，空气中的味道更像是被高压水枪草草冲洗过的屠宰场。
掺水的血腥味来自床边的一大盆血水——盆中垂落着一只手。
手腕上，断裂的血管清晰可见，伤口已经被泡成紫灰色，张裂、翻卷，像是幼儿濒死时的小嘴。
死者以蜷缩在母胎里的姿势侧卧在床上，手腕泡在尺寸巨大的蓝色水盆中，手臂宛如一根苍白的枝条。
很可怜的死相。
走投无路的羔羊，最终选择了献祭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在指针走到七点五十八分的那一刻，发生了诡异的回溯。
——浓郁的血水竟然转眼间重回清澈，手腕上严重的割伤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从食指宽，变得细如蚊腿……
就在这时，死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犹如两根烧得雪亮的火把被投入幽深的古井中，死者的双眼在一霎那异常明亮后，重归沉寂。
他从床上缓缓坐起身，似乎是长年累月的拘禁让他忘记了如何活动，在数次关节胡乱扭动之后，终于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水盆、小床、窗户，最终停留在书桌上——那里有一个废纸壳做成的相框，里面塞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照片中有四个人，一对年轻夫妇各自抱着一个婴儿，背景是照相馆的雪松壁纸，四个人彼此依偎，面带笑容。
本应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全家福，然而他们的脸上，却不知被[谁]画上了记号，面目难辨。
那记号极黑，世界上绝不存在这般黑的笔墨，画出的笔迹如同无法抹去的诅咒。
年轻男人和两个婴儿脸上是触目惊心的“×”，而女人脸上则是一个“？”。
他凝视着照片，忽然，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微哑的声音从他喉头滚出，乍听犹如一段深远的古语：“每个人，都是可怜的蠕虫……”
桌上除了相框，还有一本厚厚的病例，里面似乎夹了许多化验单，摸上去鼓鼓囊囊、凹凸不平，病例的主人名叫“洛随”，年龄“18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他拿起那本病例，穿上了搭在椅子上的校服，把病例卷起塞进衣兜里，然后走向禁闭的屋门。
显然，死者生前饱受欺凌，他的校服上到处都被美工刀割破的痕迹，还有霸凌者写下的恶毒咒骂，歪歪扭扭，蜿蜒如赤红的蜈蚣，其中最明目的五个大字，就在脊背的正中间，如同钉死羔羊的凶器——
“他有神经病！”
然而，原本羸弱的少年在经历诡异的复生之后，这句话不再是对他的欺辱，而更像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自我介绍。
[您是洛随吗？]童音再次响起。
他推开了屋门，“嗯。”
童音“咯咯”笑了几声，听上去凉凉的，[您知道谁杀了他吗？]
“不知道。”他垂眼想了想，“或许是我。”
[这个世界已然诡化，多么陌生，又多么美丽，不是吗？]
他走出了小屋，“比俯瞰时要精彩。”
童声再次凉凉地笑起来，[我太爱您了。]
房门外的狭窄走廊里洒满了清晨的薄白，走廊连接着厨房，一个纤细的女性身影正在煤气灶旁忙碌。
“咕嘟咕嘟”的小锅里，白花花的豆腐和惨红色的番茄，散发出一股单薄的食物香味。案板上是豆腐和番茄的残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他走到近前，女人才有了反应，她转过头，木愣的神情一瞬间跳转到灵动。
她满脸笑容，“你醒了，儿子。”
洛随点头。
“我煮了你和小意最爱的豆腐汤。”女人看着锅中红红白白，忽然一颗眼泪从她的左眼滴出来。
洛随问：“你怎么了？”
女人语调雀跃，“你说什么呢，什么怎么了？”
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流泪。洛随想。
汤锅端上餐桌，两人分坐两边，女人打开了旧电视机，一段沙哑的启动音乐后，电视屏幕亮起，却是一半彩色，一半黑白，显然已经坏了。
女人身后的时钟走到了八点半，早间新闻准时开始播报。
“近日，失踪人口从月初的峰值有所回落，但市民出行仍需小心谨慎。”
“专家研究表明，持续四年之久的人口蒸发事件，与时下经济萧条、社会不安全联系紧密。”
“同时再度向广大市民辟谣：关于陨石‘x’导致人口蒸发为不实信息，请勿二度传谣，现无任何证据证明二者存在联系。”
“东一桥区发生不明地陷，初步排查人为导致，请市民绕行东三桥区。”
“仿古街景区出现随机伤人事件，请大家短时间内不要前往。”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汤锅里腾出的白雾徐徐笼罩着她小小的瓜子脸，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瘦薄，也更白。
“世道不太平呢……”女人幽幽地说。
洛随低头喝了一口汤，寡淡的滋味在舌尖有些发苦。他搅了搅汤碗，没什么可捞的，便放下筷子。
这时一只苍蝇掉进了汤碗里。
“怎么不喝了呢？”女人把脸转向他。
“有苍蝇。”
女人垂眸看了一眼汤碗，却像没看到似的又抬起了眼皮，她的眼睛格外黑白分明，和坏掉的彩电里的黑白画面一般无二。
“洛随，去学校吧，带上你的病例，记得去销假。”女人催促道。
洛随没有动。
“小意又没回家，放学后你去公园找她吧，或者她喜欢的书店……”
“快去吧，嗯？快去！”女人语气急切。
洛随安静地盯着她看，眼神里充满好奇，像是新生儿在研究世界。女人让他觉得新奇又熟悉，但熟悉并不来自母子血缘，而是他在女人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破碎与绝望……
太过熟悉，有什么东西正欲破土而出，让他觉得血管深处隐隐发痒。
似乎是被洛随的态度激怒，女人双眼蓦地通红，她站起来，身体探过桌子，伸长双臂，抓住了洛随的肩膀，尖尖的指甲抠进皮肉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的声音拔尖了几个度，发出了类似长指甲抠黑板的声音，“快去啊、快去——”
“快去啊！”
洛随被她用力地摇晃，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疯态。
女人的双眼又开始泊泊流泪，“快去啊，求你了……不能、再死人了……”
“知道了，妈妈。”洛随把她的手从肩头扯下来，站起身。
“但是，妈妈，小意从不去公园和书店，她只喜欢游戏厅。”
说罢，他离开餐桌，玄关处竖着一面窄细的穿衣镜，鞋柜上莫名放着一把剪刀。
镜子里的人仿佛是在地狱中囚禁百年的恶鬼，苍白，阴郁，消瘦，头发将眼睛全部盖住，因为瘦，下颚褪净了婴儿肥，他的脸型完全继承了女人精致瓜子脸，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们是母子。
洛随拿起了剪刀，把头发拢向脑后，一刀一刀，黑发悄然落了一地。
少年的眉眼露了出来，眉毛清峻，虹膜漆黑，内眼角尖锐，外眼角圆钝且微微下垂，中和了攻击性，浓密的眼睫半遮住他的眼神。
他离开之后，昏暗的小屋里，女人独自在汤锅的雾气中哭泣，电视机彩色和黑白的光同时映在她身上，有红有白，分外凄惨。
洛随走进学校时，上课铃声刚刚响过，这里在他眼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是“洛随”，使用洛随的身体活动，使用洛随的大脑思考，但并没有多少洛随本人的记忆。
他的大脑中此时只残留着诞生时蒙昧的漆黑和死前洇开的血红。
通过病例，他知道“洛随”死在十八岁，因霸凌而抑郁自杀，有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妈妈，还有失踪的爸爸和“小意”。
至于他是谁……[此邪语暂不可闻]
洛随正迷失在教学楼一模一样的走廊里，忽然感觉被人揪住了头发。
“洛随？你剪头发了，差点没认出来！”
洛随把头顶的手拽下来，几根被扯断的头发从眼前飘落，他短促地“嗯”了一声。
看着手心里的断发，男生愣了一下，随后显然是为了装腔作势，他吊高嗓门，“喂！这他妈是你自己剪的吧，丑死了，狗啃的一样！”
洛随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男生被噎得说不出话，“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洛随拉住他，“别走，哪里能销假？”
男生瞪大双眼，仿佛遇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稀奇事，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用同一根手指捅了捅洛随的胸口，“喂喂，你看清楚，我是你能随便问路的？”
“为什么不能？”
“你！”男生顿时怒火中烧，刚要发难，两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连忙惺惺地收起架势。
“你们俩个，几点了，快回教室上课！”一颗锃亮的秃头从旁边的办公室里探出来。
男生头一低，灰溜溜地窜回了教室。
见洛随站在原地不动，秃头老师满脸不悦，“我说的是‘你们俩个’，怎么你聋了？”
“我要去销假。”洛随说。
秃头老师皱眉，“销假去学生办公室，三楼。”
洛随点头，转身上楼，秃头老师嘟囔了一声，“真没礼貌，连句谢谢都没有。”
[你也配听祂说谢谢吗？]童音鬼魅般钻进秃头老师的耳朵。
他顿时一个激灵，慌忙转头环顾四周，然而四下无人。
“一定是幻听了，一定是最近加班加太多……”他嘟囔着钻回办公室。
三楼老旧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墙壁上布满昏黄的污渍，因为本市潮湿的天气，木地板松松垮垮，四处斑驳，仿佛随时会腐烂。
洛随在挂着“学生办公室”字牌的房门前停下脚步，伸手去拧圆球样状的把手，却发现拧不动。
“坏了吗？”他低头去检查，发现圆把手上有一条清晰而突兀的红色锈痕。
洛随敲了敲门，门里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走到隔壁的302室，同样房门紧闭，门把手也拧不动，那种纹丝不动就好像是用强力胶将锁芯注满一样。
同样的，上面也有一条红色锈痕。
洛随又换到了303室，这次把手上的红色锈痕变成了两条，但同样拧不开。
就在他抬脚离开303室门前的那一刻，所有的门突然一起开始“嗡嗡”作响！
整个三层响声越来越大，犹如啼叫，接着杂乱无章的拍门声从每个房间内传出，高高低低，却都异常急切，极快的频率让人瞬间产生焦躁和恐惧。
仿佛千万天使焚烧羽翼时的哭号，恶魔冲出地狱前的呐喊，深渊倒灌人间时的狂风！
然而洛随却好像对此毫无察觉般，走到304室门前，握住了震颤不止的门把手。
圆球状把手上有着清晰的三根锈痕，鲜红如血，泫然欲滴，昭示着门里无尽的凶险和诡异……
洛随毫不犹豫拧动了304室的把手。
门开了。
门里，是一个下着雨的旧月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为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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