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年纪事》甲木猫

2、套取

　　少女已经连续昏迷了三日，直到这天中午方才悠悠转醒。

　　轩翼坐在床边，他一手切着少女的脉搏，一手端着只药碗，轻声道：“起来把药喝了罢。”说罢便将药碗向少女一递。

　　少女没有推辞，挣起来接过药碗一口一口慢慢喝下。饮罢汤药，自行拿起枕边的丝帕轻轻擦拭嘴角。末了又躺倒闭上了眼睛。

　　轩翼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无可奈何，看了她半晌，只得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少女睫毛微动，轩翼正待再劝，忽听得外面宫人来报。因对少女说道“朕晚间再来瞧你。”便随宫人去了。

　　一路行至北书房，宣了内阁东阁大学士张冉觐见。

　　不等张冉开口，轩翼便道：“密折朕已批了，这会又来做甚？”

　　张冉叹了口气，奏道：“削藩之事目前虽不宜打草惊蛇，但郕王日益嚣张，爪牙遍布。朝中大臣拥郕者渐多，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长久下去，恐生祸乱。臣思量再三，还望陛下力排众议出诏明示。”

　　原来佑南国昭帝在位三十六年，子息单薄，只生有三名皇子和五名公主。皇后梁氏只嫡出了一位公主便再无所出。德妃闵氏于羲昭三年生王子翀，乃是长子。便是今天的郕王。幼子翔于羲昭二十七年系三品婕妤廖氏所出，今方九岁。次子翼，既今上，原系正二品淑仪邹氏于羲昭十一年所出。不料邹氏因产后虚弱，坐月间便薨了。交由皇后代为抚养。

　　羲昭十六年昭帝废长子翀改立次子翼，举朝哗然。同年，废太子翀受封郕王，赴芒泽上任。

　　芒泽原是佑南西北的一省，北临盘氐，终年受其所扰。自郕王驻芒泽以来，常年与盘氐征战。至羲昭二十六年郕王带兵二十万与盘氐五十万大军决战于小拓木儿海，结果盘氐大败。五十万军几尽覆没。这便是佑南史上著名的小拓海之役。盘氐元气重伤之下，忙向佑南求和，签下条款割地赔偿。佑南史称小拓海条约。

　　郕王经小拓海一役，立下赫赫战功，又为佑南拓展了疆土，威望盛极。朝臣纷纷奏请昭帝罢黜太子翼重新立郕王为东宫，谁知昭帝只封了个宣武一品大将军的虚头儿仍令他回去镇守芒泽。郕王无奈，只得返回封地慢慢筹划，再图上位。

　　不料羲昭三十六年，昭帝忽然崩了。遗诏宣太子翼即位，一切皆成了定局。

　　以郕王这般才干，如何肯久居人下?况且他手中握有重兵。太子翼初登大宝，无功无德，朝臣中竟有大半倾向郕王。前日朝上因有人提了句削藩，整个朝堂便如开了锅一般，有的要弹劾提出削藩的人，有的为郕王叫苦喊冤，有的称这是磐氐的离间之计。这也还罢了。只是次日轩翼便收到了郕王从芒泽发的八百里加急密折。

　　折子的内容不过是郕王为自己鸣冤洗白。语言十分恳切，措辞分外恭顺。只是这昨日朝上刚议的事，他远在千里之外的芒泽竟也知道了。不仅知道，还立马作出反应。轩翼思及此处便觉不寒而栗。

　　且说轩翼与张冉谈了半日，始终难以定夺，便打发他回去。晚间在那人住的沁阳宫宣了膳，欲再去瞧瞧。

　　行至回廊外，早有四名宫女并着四名麽麽跪着接驾，轩翼因问到“可曾起得？”一名身着银红绫子裙的宫女便奏道“已经起得了。”轩翼点点头，穿过回廊进了内屋。

　　那少女见了他来，并不下跪，仍在椅子上坐着，手里拿了一卷书。轩翼也不以为意，只问道：“你可觉得好些了？”少女闻言，抬起头皱眉瞧他。

　　轩翼一笑，旋即吩咐摆膳。

　　少顷，八名宫人抬着两张楠木矮桌走了进来，其后跟随着数十名侍女端着盘盘盏盏鱼贯而入。宫人们将两张矮桌拼成一张大桌，侍女们便将盘盏菜肴往桌上一一摆好。

　　轩翼招呼那少女入席坐了，便有宫女上前布菜。

　　只听得轩翼道：“这是一品紫叶老参冰糖蒸的雪鸡，最是滋补，你也吃些。”那布菜的宫女会意，马上撕了个腿子布到少女身前的碟子里。

　　一会轩翼又道：“你尝尝这个，酸笋丁炒的糟鸭信，你病了口中无味，这个正好开胃。”宫女又立刻舀了半匙布到少女碗中。

　　那少女先前还略吃些，后来随着轩翼的布的菜越来越多，也就越吃越慢了。最后“啪”地一声，她索性将筷子拍在桌上，对轩翼瞪起眼来。

　　轩翼挥手令宫人退下，见少女对自己瞪眼，便笑道：“你这人到也奇怪。”

　　“我怎么奇怪了？”少女声音清澈，犹如水击寒冰。

　　轩翼好整以暇的自斟一杯酒，呷了一口，才道：“往日朕那般待你，你倒笑脸相迎。如今朕决定好好待你了，你怎么却没好脸色了？”

　　“好脸色？”少女秀眉一挑，嘴角微扬，神情嘲讽的道：“原来你觉得这是好脸色？”

　　“总胜过你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呸！”少女啐了一口，咬牙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么？你今日摆下这鸿门宴我已吃了，你还有什么交代快快说来，我也好上路。”

　　“上路？爱妃想要去哪里？”

　　少女大怒，骂了声“我去你的爱妃！”伸手便去掀饭桌。

　　这饭桌乃上等楠木所制，地质坚密，叩之有金属之声，自是十分沉重。少女重伤初愈，身体乏力，她一掀之下，那饭桌竟然纹丝不动。再掀，还是不动。轩翼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少女气得满脸通红，顺手抄起杯盘便朝他乱扔过来。外面伺候的宫人听得里面“乒乒砰砰”尽是盘盏碎裂之声，俱都惊疑不定。

　　少女扔了一会，只觉手臂酸软，胸口发紧，料知是重伤才愈身体虚弱之故，少不得停手倚在桌边调息。

　　轩翼见状吩咐宫人进来收拾了，欲再寻些话儿来引她说话，谁知那少女低眉垂目樱唇紧闭，再也不肯开口。轩翼无趣，只得打发了几句，便悻悻地走了。

　　摆驾至坤造宫，皇后卞氏早率了一众宫仆在门前接驾。轩翼抢上一步将皇后扶起，一边问道：“可曾吃过了？”皇后笑答：“已经吃了。”又问他吃过没有。轩翼笑道：“未曾吃得饱。求皇后把你屋里的点心再赏几块我吃罢。”

　　皇后掩口而笑，与轩翼相携进屋。

　　轩翼将之前沁芳宫的事与皇后说了，又引得皇后笑了一阵。待服侍轩翥吃完点心，皇后才叹道：“那人虽是个女子，但我们曾百般逼迫于她，她竟然宁死不从，料想必是个十分硬气之人。”

　　轩翼点点头，听得皇后又道：“这种人最难对付，软硬皆是不吃的，咱们须得从旁入手，且陛下不宜再出面了。”

　　轩翼因问道：“皇后有何妙计？”皇后便附在他耳边如此如此的交代了一番。

　　轩翼拉着皇后的手凝视她良久，才柔声道：“ 你我夫妻十年，恩重情深。况且她初来无知，咱们随便找个妃子去也便是了，这样如何使得？”

　　皇后摇摇头，正色道：“今郕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朝堂之上，遍布爪牙；后宫之内，怕也不干净了。我们所图她那物事关重大，如何敢假手他人？”

　　“正是。哎......也罢。”轩翼把皇后轻轻揽在怀里，柔声道：“如此，便有劳皇后了。”

　　皇后将头埋在他胸前，娇羞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