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56、【王权篇】起因

　　清晨，薄雾四散，山间地头里，士兵们早起开始有条不紊的训练。袅袅的炊烟从食账中散开，引得几个年轻的士兵止不住偷偷向那里张望。

　　这群士兵大抵是年少的，一腔热血之下并未对战场的惨烈有过恐惧。反而，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若是在战场上得了军功，便是一人得道飞升的好机会，少年人除了对国仇家恨的执着，还有一份畅想大展宏图的野心。

　　木河鱼早早便去了十五先生所在的营帐，说明赵真目前的状况。他将夜里所见所闻，尽数详细的描绘给十五先生。

　　十五先生凝神静听，问道关键之处，他又停顿几许，让小童用笔记载下来。

　　“你可还露了些什么细节？”

　　“没有。”

　　“那么还需多观察几日，才能下定结论。”

　　“先生，费心了。”

　　“不妨事，你先带我们过去看看。”

　　随即，十五先生拿好药箱，便跟随着木河鱼往赵真的大帐走去。

　　他们的营帐隔得不远，走了几百步便到了。

　　门帘被掀开后，赵真早已醒来，此刻他一脸茫然的看着3人。这3人除了木河鱼，在他昏迷醒来的间隙都曾见过，想来是医治他的人。

　　小童高兴的挥了挥手，喊道：“小哥哥，你总算醒了，太好了！”说着便朝赵真的跑去……

　　赵真被小童没由来的亲昵而不知所措。他被小童肆意抱着，一时间手却不知往哪里撑着，确是僵直的悬空着。

　　十五先生笑道：“醒了就好，也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功夫去救你。”

　　赵真初醒，只是呆楞的坐着，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小童拉起他的手，邀功道：“小哥哥，我们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和上好的药材，以及密宝天蚕，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呢。”

　　赵真见这孩子活泼烂漫，心有怜惜，便轻轻拍了拍小童的肩膀以示感谢。

　　“感觉好点了吗？”十五先生问道。

　　“嗯，好多了。”

　　“可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就是……会梦魇。”

　　“梦魇？”

　　“嗯。”

　　“什么梦？”

　　“就是经常梦到战场上的一些事和人。”

　　“哦。”

　　“听闻夜里你杀了十几个敌人？”十五先生岔开话题，又刻意淡化俘虏，而将昨夜被杀之人说成敌人。

　　他打量着少年的表情，只是少年蹙了蹙眉，道：“是的。”

　　“为什么？”

　　“夜里醒来，心烦气躁，杀了这些人，心境平和了些。”说罢，赵真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木河鱼，很显然木河鱼将昨夜之事已经全部告诉给这位医者。

　　“哦。”十五先生抚了抚长须，若有所思。

　　他还不能断定，到底是天蚕在赵真体内而引起的脑部损伤，还是因为赵真的战场经历而引起的弑杀与失忆。

　　当年，他虽目睹天蚕秘术救人的过程，但后续却因要赶路而离开楼兰。至于这天蚕是否有后遗症的问题，他也尚未可知，只能再多观察些时日。

　　赵真忽然问道：“烟云城现在如何了？”

　　木河鱼回道：“被屠城了。你是记起来什么了吗？”

　　赵真：“只依稀记得……一些片段。还有活下来的人吗？”

　　木河鱼：“没有。”

　　赵真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

　　木河鱼：“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守将战死，也被敌人割掉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烟云城之役，是前所未有的屠城结局。”

　　赵真追问道：“那现在呢？”

　　木河鱼：“曾一凡大军已经到达烟云城附近100里的地方，同曾史展开激烈的交战。战事焦灼，总之我方的伤亡也是非常惨重。”

　　赵真心情忽然凝重，他虽记忆残缺，但有关于烟云战事的惨痛回忆却历历在目。整个庞大的烟云城，就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不知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

　　那些恐怖的记忆贯穿他的脑海，烧人、碎尸、奸·淫……让他不自觉的心生寒意，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木河鱼见赵真双眉紧蹙，身体微颤，就知他想起一些烟云往事，便立即转移话题道：“刚去厨房看了，我们今天的伙食不错，大家一起去吃点吧。”

　　十五先生也明白木河鱼的意思，站起身对着小童道：“拉上你的小哥哥，我们一起去吃饭。”

　　小童孩子心性，到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迂回，开心的拉起赵真，道：“太好了，开饭咯。”

　　说着，小童也不向之前那般惧怕木河鱼，他奶声奶气的问道：“木侠士，今天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还未等木河鱼开口，小童又道：“有没有葱油饼、包子之类的，我喜欢吃胡饼卷鸡肉，最好还是有糖葫芦就好了，我也喜欢……”

　　未等小童罗列完成，木河鱼斩钉截铁道：“没有。”

　　小童撇撇嘴，道：“那有什么？”

　　木河鱼道：“稀饭馒头咸菜粥。”

　　小童还未觉察空气的寒意，嘟囔道：“那这算什么好吃的嘛！”

　　木河鱼冷冰冰的丢下一句：“你可以不吃！”随即，他掀开帐子，自行走了出去。

　　十五先生对着小童笑道：“你怕不是故意气人的。现在，战事吃紧，能吃上新鲜的馒头咸菜粥都是流民们都不能想象的，你就知足吧。”

　　小童还要辩驳几句，赵真忽然说道：“是啊，烟云城的馒头冻得和石头一样硬，咬一口会粘连嘴上的皮肉，拔下来连嘴上的死皮和血迹也跟着拔下来，但那确是那里最好吃的东西……”

　　赵真叹口气，继续道：“所以每回吃的时候，我们会把馒头贴在心口附近，把上面的寒冰热化了，再一口一口慢慢吃。这一个馒头我们可以吃2天，那馒头虽然早就馊了，可是真的很好吃！比枯死的草皮要好吃的多。这块馒头，是另一个守城士兵临死前给我的……”

　　小童听闻此话，他静默的拉着赵真的手，那手中的老茧膈的他不舒服，却还是紧紧的拉着赵真。

　　“小哥哥，你别想了。”他一脸关切的看着赵真。

　　“嗯。”赵真轻轻点头回应道，虽然眼前的小孩他毫无印象，但那份关切确是实打实能感知到的。

　　“去吃点吧，你之前一直没好好吃过饭。”说着，小童拉着赵真就向外走去。

　　赵真昏迷时，就依稀感觉到有人曾一口一口的喂自己汤药和流质的东西，想来喂他的人便是眼前的小童了。

　　赵真刚才虽因烟云城被屠，只剩他一人苟活而万念俱灰。但此刻，心中的绝望被冲散了很多。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无论内心如何千疮百孔，无论昼夜更替日日梦魇……

　　赵真跟着小童和十五先生向食帐走去。

　　他肠胃干瘪的状态，在窥到食物的清香时，好像又重新活跃起来……

　　一份前所未有的饥饿席卷而来。

　　赵真抓起喷香热气的馒头，也不管会不会烫到，极速向口中塞去。

　　一旁默默看着他的木河鱼，忽然开口道：“你慢些，配着馒头，喝点粥，别噎住了。”

　　赵真点了点头，吃饭的速度也刻意放缓了很多，可依旧很快……快的像是野兽一般，杯盘狼藉。

　　赵真一连吃了五六个个馒头下肚，可依旧还是饥肠辘辘的状态。记忆里，那种无法名状的饥饿让他有一种恐慌……

　　木河鱼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直到赵真已经吃下七八个馒头，还依旧火急火燎的吃着，好像下一刻，这些吃的食物都会凭空消失……

　　小童一脸不可置信的的看着赵真，十五先生则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

　　在赵真还要吃的时候，木河鱼抓住他的手腕，道：“赵真你……要不要停一停。”

　　赵真还未差距异状，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木河鱼不知怎么解释，只是道：“你这样吃，会伤胃！”

　　赵真：“可是……我好饿。”

　　赵真一脸无辜，木河鱼也不知说什么，便看向一旁的十五先生。

　　十五先生开口道：“赵真啊，你已经从战场上下来了，你以后再也不会再挨冻受饿了，明白了吗？”

　　赵真眼眸微润，他这才看到眼前的杯盘狼藉，他已经喝下十几碗粥，就连馒头也吃了十来个，那份饿感依旧跃跃欲试，挑动着他内心的脆弱。

　　但，似乎在十五先生说完话后，赵真才醒悟过来。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如同惊弓之鸟般。

　　十五先生继续道：“赵真，这里现在是绝对安全的，我们住在这里，有充足的食物，还有充足的碳火。你再也不会饿着了！”

　　赵真手足无措端着碗，嘴上挂着食物的残渣，他眼眶红了起来，眼泪却倔强的不肯低落下来。

　　直到，木河鱼道：“想哭便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

　　赵真用力按捺着的脆弱，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