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49、【王权篇】救治

　　芳草萋萋，随风舞动，好似波浪般席卷而来。平原之上，有座不高的小山，山林茂密，少有人家。山下面有条小河，河水清澈而缓慢。

　　一间不大的小院子坐落山下，门前拴着一匹俊马，悠闲的吃着嫩草。

　　屋内蒸汽腾腾，药香四溢，一个年迈的老者，身着一席素色的麻衣，正在琳琅满目的案桌前调配药剂。

　　此间，旁边的一个小童，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药集。眼神飘忽，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他有意无意的撇向木桶里躺着的人。

　　小童打完哈欠，看了眼桶里的人，问道：“先生，这个小哥哥还能醒过来吗？”

　　那老者继续摆弄手中的药草，亦不转身，闲庭信步的说道：“伤的这么重，能活下来都以示万幸了。至于醒不醒的过来，一切全凭这个人意志。”

　　“先生，你可是十五先生，当世神医啊！”小童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对于老者的话并不认同。

　　老者笑着转身，他上前轻点小童的脑袋道：“为医者，切勿贪得虚名，要多看多听，积累实战，多多研究病例。”

　　小童吐了吐舌头，转而将手中的药集随意放在桌案上。而后小跑到木桶前，盯着木桶里的人，仔细看起来。

　　“又偷懒！这人被送来，你来来回回都看了10天，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十五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先生，我是看这小哥哥长得真俊，我从未看过这么俊的人。”小童试着用手轻轻点了点那人的鼻尖。木桶里的人，双眸紧闭，毫无反映。

　　“少见多怪。”老者评判道，而后继续摆弄着眼前的草药和瓶瓶罐罐。

　　“先生，他长得真的很俊嘛，你难道不觉得吗？” 小童继续辩驳道。

　　“你多看看隔壁房里的人形骨骼，没有皮，人体构造都一样，长得也就那么回事。”老者回道。

　　“怪不得老光棍一个……”小童悄悄自语道。

　　木桶里的人被热气打湿的面颊并不通红，反而白的像个死人，毫无生气可言。

　　“先生，要是小哥哥一辈子都不醒来，我们岂不是要守住他一辈子？”小童叹口气道。

　　“知道我为什么叫十五先生吗？”老者抚了抚白须，笑着问道。

　　“不知道。”小童摇了摇头。

　　“自我从医以来，定一规矩：我救人不超过十五天。十五天后，他死活与我无关。把他扔到外面便是了。”

　　“先生，那咱能不能多救小哥哥几天。”小童央求的看着老者说道。

　　老者将卷起的袖子轻轻放下，也不理小童听懂与否，自顾自的说道：“过去是因为我救治旁人，十五天内药到病除。但倘若是超了十五天，我医不好，也就算是药石无用了。所以你不知我这名头－－十五先生的真实含义。”

　　小童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又说道：“先生，我看这次送小哥哥前来的人很凶的样子，若是我们把小哥哥丢了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会不会惹麻烦？”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道：“即使他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下凡，十五天就十五天，我的规矩就是，谁也不能坏了我十五天先生的规矩！”

　　“那要不你改名！叫一百天先生。”小童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但因声音极小，并未被老者听了去。

　　十五先生上前，又仔细瞧了瞧木桶里的人，不由啧啧称奇。他虽被世人称为神医，但并非能有神仙般起死回生的本事，这样都能活下来，跟这少年强烈的求生意识多少有点关系。

　　10天前，少年被送到这里时，浑身欲血，肠穿肚烂，胳膊也被砍到白骨外露，皮肉翻出，一看就是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人。

　　联想到近日烟云城惨败的消息，此处距烟云城骑马大致有一天时间，这就不难断定这个少年的来历。

　　十五先生也没有过多问询，翻看检查他身上的伤时，才发觉他背部疤痕遍布，老旧的伤与新伤交织，让这幅躯体的前胸后背，可谓千疮百孔，不忍直视……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让少年的身上满目疮痍。

　　送少年来的人，身着一席黑衣，他面庞冷峻，光凭面相，就知难以相处。那黑衣男子也只有在看向少年的眼神，才平添了几分柔和。

　　10天前，黑衣男子放下少年，又从怀中拿出了几锭金子，嘱咐一番，便匆匆离去，自此10日内杳无音信。老者不能断定他是否会再回来。

　　十五先生缝合好少年的伤口后，又用柜中珍藏的千年老参吊着。这老参从长白山得来，为了这个药材，十五先生翻越白雪皑皑的大山，又深入山间的湖畔，在一个死火山口附近找到，可谓九死一生……

　　若说那黑衣男给的金子也是远远不够这人参的价值，小童对此颇为不解，明明十五先生平素是个极其抠门的老头，连糖葫芦也不给他买的。

　　十五先生只好耐心教导：“为医者，不可将俗物视得过重，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比人命值钱。”

　　“略略略，你骗人！你连好吃的都舍不得给我买……”小童吐着舌头做鬼脸，他还在为前几天在集市上没有吃到的糖葫芦而愤愤不平。

　　十五先生不再教导，转而默默的拿起扫把，朝小童飞扑过去……小童大喊着跑了出去，并且连声求饶，老者这才作罢。

　　“糖葫芦吃多牙疼！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呢！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十五先生放下扫把，又自顾自的说道。

　　小童对十五先生古怪的脾性不太苟同，对于病患既然可以做到医者仁心，又为何要十五天后把人给扔出去。如果扔出去，再被人捡过来，是不是又要重复十五天后再扔出去？

　　不过小童还是没有问，十五先生脾性太古怪了，要是高兴他会多说几句，要是不高兴问他反而会被他唠唠叨叨的训诫一番，不如不问。

　　小童又趴在木桶前看着，手不自觉的想要逗弄桶里的人。

　　见那人毫无血色的面颊，小童又伸手戳了戳，皮肤到是紧致，和被剥了壳的熟鸡蛋无二。

　　小童又一时兴起，转而跑到后面，扒拉起那人的头发。墨发湿漉漉的垂在那人背后，小童给他扎了两个丸子包，又扎了个冲天揪，最后又换成2条麻花辫……

　　十五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任由小童胡闹去了，他还要忙着配药。

　　头发玩够了，小童又打起了脸的主意，他咬着手指，脑中已经勾勒出完美的杰作。

　　小童走到药柜前，垫上脚蹬，从储存放花瓣粉末的柜子里拿了几盒香粉……

　　而后又从屋外摘了几数野花，给桶中人的脸又画了来起。

　　“红色配绿色，绿叶衬红花……粉色涂眼睛，粉粉很可爱……红色涂嘴唇，美美的……”

　　“小哥哥，要快快好起来哦，不然先生就要把你扔出去了……”小童边画边喃喃自语道。

　　于是，惨白的人脸上终于被涂的五颜六色，看着有些滑稽，但也多了分生机。

　　小童又将花朵编纂成小花环，戴在桶中人的脑袋上，若低着头不看脸，好像一个正在洗浴的女子。

　　过了很久，小童玩累了，便趴在木桶边，对着桶中人，捂着嘴悄悄的在他耳畔说道：“小哥哥，快点儿醒来，你的马还在门口拴着呢，十五先生平时最爱吃肉了，我怕他一会儿把你的马儿给杀掉吃了……”

　　看了眼还在认真配药的十五先生，小童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脑袋，继续道：“先生爱吃肉，吃些鸡肉牛肉都不算啥。”

　　说着，小童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可我还见他吃过蝎子、蜈蚣、蟒蛇……我悄悄跟你说哦，他真的是那种除了屎和人肉不吃以外，是什么都吃的那种人！真是重口味！”

　　木桶中的人，如同木偶一样，依旧一动不动。那被画的花红柳绿的脸上，死寂般的静默着，安静的听着小童的喋喋不休……

　　小童平白无趣的生活里，木桶哥哥算是陪他解乏逗闷的人。虽然他不能言语，也不会动，但总比枯燥无聊的药集有趣多了。

　　约摸过了1个时辰，十五先生终于将所有草药搭配完毕，他长舒一口气，转而看向还在一旁的小童。

　　“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十五先生一声呵斥，小童连滚带爬的抓起药集，看了起来。

　　“书都拿反了！”十五先生又喝道。

　　小童连忙转过手中的书，吐了吐舌头道：“先生，不要那么凶嘛。这样会讨不到老婆的！”

　　十五先生抄起身旁的扫把，朝小童丢了过来……

　　小童见状，忙不迭是的喊道：“先生，我错了。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世间少有的绝世美男。如果你要没老婆，那绝对是天下女人的错！是她们有眼无珠！”

　　“你给我闭嘴！”十五先生，随意抄起身旁的草药，丢了过来。

　　小童不怕反笑，他对于十五先生雷声大雨点小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但他还是配合的喊了几声：“先生，饶命呐！”

　　木屋外面，吃草是马儿听到屋内的异动，也跟着兴奋的嘶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