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少年》易白星

47、落空

　　林宇霄回到家，林峰还在。
　　“你昨天为什么没回来？”
　　“昨天你都差点拿刀要砍死我了。”林宇霄脱了鞋，不满地嘟囔了句，就回房间了。
　　林峰跟了进来，“我不是说了让你收敛点么，你倒好，直接带人回家了！”
　　“你能不能别把所有人都当成黄石那个垃圾！”
　　“你还跟我喊？那帮人都他妈一样！”林峰突然暴躁起来。
　　那帮人？他居然把俞霭算到那帮人里了？
　　林宇霄压抑着气愤，“我不是说了事情都解决了吗？黄石进了派出所，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不能和那帮人打交道…不能招惹那帮人…”
　　林宇霄察觉到林峰的不对劲，“爸？”
　　林峰好像听不见林宇霄叫他一样，林宇霄又叫了几次，林峰突然恶狠狠回头盯着林宇霄看，然后疯狂摔砸东西，一直在骂人。
　　林宇霄傻在那，“爸？”
　　他想去拦，结果被林峰猛地推开，然后林峰就冲出门去了。
　　“爸！”
　　林宇霄赶紧追出去，生怕他现在的状态出什么事。
　　林峰骑着他的电动车就走了，速度虽然不算快但却骑得歪歪扭扭，在街上引起了小小的恐慌，直到林峰快撞上刚买完东西回来的俞南。

　　俞南转头看有一辆电动车七扭八拐地朝自己开来，车上的人好像…精神失常？
　　俞南皱眉，往旁边撤了一步一脚踢在电动车前轮上方，车就直接栽倒了，上面的人也摔下来，不过没什么事。
　　看到对方起身要跑，俞南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上去把人擒住了。
　　“等…等。”林宇霄赶了上来，“他是…我爸。”
　　俞南一愣，赶紧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啊…我…可能下手有点重了…”
　　林宇霄摇摇头，伸手把不知道又要干嘛的林峰按住。
　　“谢谢啊，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还疯狂砸东西。”
　　“他是不是有精神障碍啊？不过他现在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有点精神失常，建议去精神心理科看一看。”
　　“很严重么？”林宇霄有些担心。
　　“不知道，要看情况，如果长期得不到治疗或者正确疏导就会越来越严重，当然也要看程度，有些人虽然长期都有精神障碍，但轻微的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不太懂这些。”
　　俞南叹气，“我帮你问问。”
　　俞南打了个电话之后，为了防止林峰再做出什么危险举动，她选择叫李陌过来接而没敢打车走。

　　到了医院挂了专家号，来到诊室，今天的主治医师叫柳白，进去就见一个娃娃脸带着眼镜的女生很开心地拉过俞南，“你也就需要心理咨询的时候才会来找我。”
　　俞南笑了，“你平时多忙啊，如果没有事怎么敢过来打扰你。”
　　柳白看了看俞南身后的中年男人，“是他？”
　　“嗯。”
　　柳白给林峰检查着，看到林宇霄心神不宁的样子，俞南安慰道：“没事的。”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大概…快三年了，虽然之前偶尔也会发很大脾气，但过一会就没事了，最近三年他一直都很暴躁，只有一段时间是很平静的，然后就是今天疯狂摔东西，比之前都要严重。”
　　“之前有摔过东西么？”
　　“没有。”
　　柳白皱着眉，“才三年么…”
　　“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这样，你们先出去等，我要和他聊一会。”
　　俞南带林宇霄出去坐着了。

　　“你有什么是可以和我说说的么？”俞南轻声问。
　　林宇霄沉默了好一会，才和俞南说起了之前的情况。
　　俞南得知林宇霄小时候就发现林峰平时其实人挺好，但偶尔会情绪异常，他就以为他爸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但每次被吴婉清带进屋里好像说了些什么，再出来林峰的状态就会好不少。
　　只不过吴婉清去世那段被林宇霄省略了，他直接说后来林峰就开始一直处于暴躁的状态，有时候根本不讲理，但只不过是易怒，他也没在意，前段时间林峰还恢复了平静，跟原来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最近因为黄石的事情他又开始暴躁起来。
　　俞南听着总觉得少了一环，“黄石为什么会让你们那么恐惧？”
　　“因为报复…他报复过我们。”
　　俞南了然，但还是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好像连不上。

　　两人在外面聊着，里面突然响起林峰的怒吼和柳白短促的叫声。
　　俞南瞬间起身推门进去，发现林峰正站在桌子前凶柳白。
　　林峰转头看到林宇霄，又开始骂了起来，“你他妈居然把我送到医院来？”
　　“我…是担心你。”
　　“我没病！”林峰摔桌子就走了。
　　“爸！”
　　林宇霄又要追上去，被俞南拉住了。
　　“放心吧，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不会有什么事，你要是一直跟着他会更暴躁的，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俞南把林宇霄按在椅子上。
　　“小朋友，你不觉得自己也有一些精神和心理上的问题么？”柳白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
　　“我？”林宇霄一愣。
　　看到俞南在林宇霄后面摇头，柳白叹气，“算了，刚才也有从你父亲嘴里了解到一些事，只不过安抚引导的过程中他突然清醒过来了，然后就一直不配合，就像刚才那样。”
　　“那他…”
　　“现在信息不完整，而且他的情况也肯定不会配合做评估和脑电图之类的，不过看症状应该是有一点精神分裂，被害妄想症挺严重的，之前他大概也有过焦虑症、抑郁症，看他这种暴躁程度，肯定还有其他人格障碍。而且…之前我不知道，但他近期一直都没有接受过治疗，最近还受了不少刺激吧？所以越来越严重了。”
　　“那能治好么？”林宇霄虽然对这些名称不太了解，但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一定，要看患者配不配合以及能不能乖乖照医嘱办，而且，要知道是什么引起的才能有效治疗。”
　　“这样啊…”
　　看林宇霄也并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柳白看了眼俞南，俞南也是叹气，显然他也没和俞南说。
　　“那这样吧，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加一下我微信，能说的先和我说仔细，其他的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过我建议早治疗。”
　　柳白拿出手机等着林宇霄加微信，但林宇霄盯着二维码默不作声，柳白叹气，这父子俩啊…
　　“要不你跟南南说也行，她再告诉我。”柳白示意俞南可以带林宇霄走了。
　　俞南重重叹气，“今天麻烦你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有事就找我。”柳白拍了拍俞南的肩。
　　俞南把林宇霄送回去了，并且一再叮嘱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回到家俞南把事情跟俞霭说了，俞霭看起来很担心，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俞南说了林宇霄的事情。
　　“除了这些，他…妈妈在他初二的时候被小混混用酒瓶打破了头，死在了烧烤店门前。”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俞南惊讶。
　　“之前遇到过他的初中同学，那个人告诉我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说怎么觉得少了一环，这下不就连上了，关于林宇霄所有的异常状态。记得吗？”
　　俞霭点头，“记得，对小混混群体的恐惧，对女生的回避，对烧烤的呕吐反应，之前他也有问过我，亡者会希望有罪的人记得她么，而且…对别人提到他妈妈的死而情绪异常…”
　　“什么异常？”俞南纳闷，谁什么时候提过这件事？
　　“就是…陈柯过生日那天，我陪他回去见到他爸爸了，当时提到他妈妈的时候林宇霄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不是悲伤的情绪，是恐惧、折磨的感觉。”
　　俞南揉着眉心，“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的确一直在回避相关事物、场景和话题，今天他和我说那么多也没提起他妈妈，而且他和所有人都很疏远、害怕，不愿意交流，对周围敏感，警觉性也比较高，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自己会与外界隔离，不知道他会不会经常做噩梦…好在他没什么自杀倾向…不过并发症是精神障碍，抑郁焦虑也少不了，而且他的被害妄想症也挺严重的。”
　　俞霭沉默地听着，心越来越沉。
　　“这就是他之前的情况么…”
　　“啊…至少是这几年的情况，不过高一这一年他还好吧…我觉得他已经开始恢复了，所以也没想的这么严重。”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俞南又问：“他知道你知道他妈妈的事么？”
　　“不知道。”
　　“算了…他现在状态也不是很好，等他能接受了再说吧…”

　　林峰又回到了厂子，开始经常不回家。林宇霄照旧上课，但俞霭发现他总走神，发着光的少年好像又藏匿起来了。
　　而陈柯他们时不时看向两人，陈柯忍不住问罗旭，“你说…俞神知道这件事么？”
　　“应该…不知道吧…”
　　“最近林神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我们一定要保守秘密，别给他们带来麻烦。”
　　“知道了，那天不就和他们说了么。”
　　陈柯还是不放心，但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沈云川也只是来参加了考试，考完就又走了。
　　返校听成绩这天，陈盈跟三班的同学说：“今天过后就正式放假啦，你们的高一生活也圆满结束了，下学期就分班了。这样吧，虽然以后如果相见还是能见到的，但毕竟不在一个班级了，我们每个人给同桌或者好朋友写一句话吧，不限数量，想给谁写就给谁写，别留遗憾。”
　　“啊——这好肉麻啊——”底下传来声音。
　　不过同学们还是都认认真真撕好了纸，奋笔疾书。看到陈柯写了好多纸条还有人开玩笑说他是渣男。
　　陈柯扬了扬下巴，“这叫大爱。”
　　教室响起一阵笑声，陈盈也跟着笑，随后就是班级里学生到处走动递纸条。
　　俞霭写完了把纸折好放到林宇霄的桌子上，林宇霄和俞霭的桌子上都有陈柯罗旭给的纸条，也有到现在也没敢跟两人说话的人，仗着胆子扔下纸条就跑了，贺晴也给两人写了纸条。
　　林宇霄写了一张递给俞霭，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打开看。
　　俞霭不解，“不让我打开看那这张纸的意义是什么？”
　　“那…等我想让你看的时候你再打开吧，但你一定要收好，并且不许偷看！”
　　“好。”俞霭拿出钱包，把纸条放进了夹层里。
　　发了成绩之后教室里吵闹成一片，林宇霄想去天台吹吹风安静一会，俞霭也跟出去了。
　　刚走没两步就碰到了上楼来的周鸿，俞霭下意识把林宇霄挡在身后。
　　周鸿抬头愣了一下，看到两人就笑了，“哎呦，小情侣要去约会啊？”
　　林宇霄脑子嗡的一声，俞霭皱眉，“什么情侣？”
　　“诶？俞神还不知道呢？”周鸿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后面那位他可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了喜欢你呢。”
　　“我什么时候…”林宇霄着急地反驳，话却卡在了嘴边，该不会是…KTV的时候？
　　陈柯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去了，一着急也指着周鸿说：“你听谁瞎说的，我们林神俞神明明是好朋友！”
　　林宇霄僵硬转头，“所以你们也…”
　　罗旭赶紧出来把陈柯拎回去了，“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来自己当时真的说出去了啊…
　　周鸿捣完乱就挑着嘴角去找人了，“借过啊。”
　　陈柯在教室里小小声跟罗旭抱怨，“不是说了都保密的吗？谁告诉周鸿的啊！”
　　两个人把班级里参加聚会的人叫过来小声开了个紧急会议，最后几个人锁定了曹勋。
　　贺晴质问：“之前还见周鸿找过你，我们这里能跟他说话的只有你了吧？”
　　曹勋耸肩，“为什么不去问四班的人呢？”
　　陈柯撇嘴，“拉倒吧，四班那几个人可不想和周鸿打交道。”

　　外面俞霭诧异地看着林宇霄，“你…真的说过？”
　　林宇霄低着头，支支吾吾，“大概喝醉了说的醉话吧…”
　　林宇霄继续往天台走着，俞霭也继续跟着。
　　到了天台，只有他们两个人，俞霭看着不知所措不敢直视自己的林宇霄，“实话。”
　　林宇霄只能后悔自己当时喝醉了，而他真的说不出口“不喜欢你”“假的”这些字眼，哪怕是骗俞霭又或是骗自己。
　　他深呼吸，最后弱弱吐出两个字，“真的。”
　　“我喜欢你。”
　　见俞霭没说话，林宇霄默默瞥了一眼，就见俞霭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是…震惊，不敢相信和…一种林宇霄解读不出来的纠结掺杂着茫然的情绪。
　　他自嘲的笑了，果然没办法接受么…那他对我…
　　“你没办法接受对吧。”林宇霄的声音明明带着笑意，却很悲伤。
　　“可是你明明不喜欢我，又为什么对我格外照顾？”
　　俞霭恢复理智，大概恢复了吧…
　　“我不知道…而且那次杨博…跟我说了你的事情，他认为我可信，让我照顾你。我也保证了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会永远支持你站在你这边。”俞霭不知道自己说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林宇霄呼吸一滞，“我的事情…所有？”
　　“嗯…”俞霭是声音很小。
　　林宇霄忽然就很难过，又觉得很可笑，“原来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原来后来照顾我是受人所托，也只是因为对别人的承诺…别露出那种眼神…所以你一直都是在可怜我吗？”
　　“我…”听着林宇霄逐渐带了哭腔的声音，俞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真的…是在可怜他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所以…你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么？”
　　俞霭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对林宇霄的照顾比较特殊，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林宇霄的一丝期待彻底落空，他的声音也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俞霭觉得是一潭死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碍眼，让你为难了，喜欢男生…呵，在你们眼里我很恶心吧…对不起…你有洁癖，而我今天说的话脏了你的耳朵，我这个样子也脏了你的眼。”
　　俞霭觉得自己很难过，却没话说。
　　林宇霄走下天台回到教室，没看其他人的眼神，收拾了书包又看了眼桌子上的一堆纸条，一股脑装进包里就走了。
　　吃到了太多的糖，以至于他差点忘了，现实其实是苦的。
　　陈柯罗旭他们心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