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不会知道》云起风眠

4、chapter 4

　　公交车上冷气很足，两人坐上去后都感觉回血半条命。嘉城的夏天，人命都是空调给的，这话当真没错。每个站点上下车的人都很少，半小时后，两人就到了书店。

　　林寒喜欢看漫画，去漫画区挑了几本新出的，路过小说堆头，又顺手拿了几本。

　　宋炎见她只看了一眼封面就往购物篮里放，问：“你不翻一下，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我在网上看过了，好看才买的。”

　　“既然看过了，为什么还要买？”宋炎不理解她的逻辑，这些书定价虽然不太贵，可她买的数量多。

　　“支持作者，买来收藏。”
　　这些消费在林寒眼里跟买雪糕差距不大，轻描淡写说，“反正不贵，不好看也不影响。”

　　宋炎没再问，站在林寒的立场，她的消费观没有错。如果他家条件允许，他也愿意为自己的爱好买单。

　　除了书，林寒还喜欢买各种好看的笔、信纸，和笔记本。不同于买书时候的果断，在用品区，她基本每拿一样都会问宋炎好不好看，尤其二选一的时候，他的答案就是她的选择。

　　从书店出来已经六点多，两人先前已经商量好去附近一家老字号吃小吃，出了门便直接过去。

　　晚高峰，店内排队用餐的人很多，宋炎先陪林寒找到位置，才去前台点餐。好巧不巧，他前面排着的竟然又是李薇薇，她身边除了祁思铭，还有张媛。

　　李薇薇先看到宋炎，转身就跟张媛咬耳朵。下一秒，张媛抬头，四下搜寻。

　　林寒又累又饿，本是下意识看向那边，很容易就跟张媛的目光撞个正着。张媛冲她挥手，笑容兼具暧昧与兴奋，几乎是立刻的就去扯李薇薇衣服。

　　李薇薇也冲林寒笑了下，低头按手机。

　　片刻，林寒手机收到短信提示。

　　李薇薇：【你跟宋炎什么情况？】

　　林寒：【你看到的情况。】

　　李薇薇：【我去！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怪他之前跟余青说有喜欢的人，原来是你。】

　　林寒没有回复。

　　点餐后，上桌倒是很快。林寒要了凉面、凉糕、咸豆花和一些冷锅麻辣串，宋炎懒得选，照样要了一份，外加一碗牛肉面。

　　吃饭的时候，林寒一直沉默，宋炎开始不明所以，直到李薇薇等人吃完特意过来打招呼，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
　　她是被同学误会他们的关系，不高兴了？

　　宋炎有点被动，他刚才没想这么多，不然他可以帮她解释。

　　“要不然我下次跟他们解释一下。”他想先表个态。

　　林寒抬眼看他，语气微冷：“解释什么？”

　　“我们的关系。”他表情认真，商量的口吻，“我今天只是陪你出来买电脑。”

　　林寒反问：“什么关系适合陪着出来买电脑？”

　　宋炎一噎。

　　林寒：“你怕你喜欢的人误会？”

　　“……”宋炎没听懂，下意识问，“不是你不想他们误会？”

　　林寒：“我没有。我很少在意别人的想法。”

　　宋炎：“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在生气。”

　　“饿了，想先吃饱再说。”
　　林寒说着不生气，声音却比平常冷淡，她自己没发现，沉默吃几口面，继续追问。“你喜欢的人是一中的，还是其他学校的？”

　　宋炎一时没言语。

　　林寒：“李薇薇说你跟余青说你有喜欢的人。”

　　一句话转了两次主谓宾，拗口却直白。

　　宋炎才恍然明白她的意思：“我乱说的，没有这事。”

　　林寒：“没跟余青说，还是没有喜欢的人？”

　　宋炎：“没有喜欢的人。”

　　林寒：“你干嘛骗人？”

　　“……”
　　她语气有质问意味，若是其他人，宋炎早甩脸走人，还得没好气回一句“关你屁事。”
　　但对于林寒，他只剩无奈：“我当时没想到其他更好的理由。”

　　“真没有？”
　　“……”
　　“有没有？”
　　“当时，没有。”
　　“现在有了？”
　　“……”

　　宋炎正常白的皮肤染上薄红，他看她一眼，不自在的别开眼，目光里有清晰的踌躇和跃跃欲试。

　　林寒突然有点害怕他说，勇气被挫，她抢救似的找补。“算了，不打听你隐私。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她说完先站起来，抓起购物袋转身往店外走。

　　宋炎看她脚步慌乱，不解的皱眉，很快又舒展开。回味有甜味和暖意，他只是不知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

　　大部分人高考后的都会有一段“醉生梦死”的生活，卯足劲儿要把多年寒窗压抑的天性和叛逆统统释放。那时候很多人以为高考完就意味着枯燥生活的结束，多彩丰富的大学生活才算青春美好的开端。

　　林寒也是到后来才发现，曾经以为最苦的高中，竟然是她最想回去的少年时光。

　　因为纯粹，纯粹到只用做好学习一件事，就能收获夸赞和肯定。更因为公平，只要努力学习，就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其实这些话徐惠忻很早前就跟她说过，徐惠忻还说大学才是学本事的地方，人一辈子能学以致用的东西，一大半是大学学来的。
　　无论是谋生的技能，还是处世的灵性。

　　可惜她当时认定徐惠忻懦弱绵软，思想陈旧，不反驳已经是尊重，怎会真的将她说的话放心上？

　　如今回头看，智者之所以是智者往往因为他们不仅懂得藏拙，更懂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等待录取通知书那段时间，林寒过得很规律，早上十点起，吃过早餐去书房画画，或者自学PS神技。午餐后到晚餐这段时间，基本都在恶补日韩美爆.剧。

　　她跟宋炎很少在白天联络。因为通宵工作，宋炎第二天通常会睡到下午，起来吃过饭，匆忙做完家务，就要去烧烤店帮忙。如果有接到一些零散伙计也是这段时间完成，基本要到晚上七点后，才稍微有点空闲。

　　林寒从前不知道宋炎时间表的时候给他发过信息，他开始总是很久才回复，后来她猜测是他可能特意留意了，或者干脆设置了闹钟。因为他回复的时间基本都在半点或整点，无论她是什么时候发的。

　　她知道后就自觉不打扰他了，反正她找他从来都是闲事。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人没加企鹅号，只通过电话短信联系。

　　春来烧烤离潘雨菲家小区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林寒因此请潘雨菲吃过好几次烤串。

　　潘雨菲天生的八卦体质，自诩爱情导师，能准确洞悉一切男女暧昧心动。林寒一直等着她问起宋炎，她便顺水推舟跟她坦白心事，再听这位爱情理论家分析可能性。

　　或者也不能定义为可能性，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对他的感觉是否已达到喜欢。只是至少，好感是有的，至少在日复一日的按部就班里，跟他说话成为其中一环，并且让她有些许期待。

　　结果潘雨菲五次出来，五次都心不在焉，跟她说着话呢，都要抽空看着手机傻笑。好几次宋炎过来送烤串，她愣是没看到人。

　　在林寒威逼利诱下，潘雨菲很快坦白她是恋爱了。网恋，对方大她六岁，外地人，在嘉城读医科大学，毕业却转行做地产销售。

　　据潘雨菲说：“他人长得好高好帅，为人处世成熟稳重，工作才两三年就凑够首付了。”

　　潘雨菲一改往日透彻分析情爱时候的侃侃而谈，娇羞跟林寒坦白两人相识相爱全过程，繁琐细碎，逻辑缺缺，充盈着林寒理解不了的潘氏甜蜜。

　　“被条件限制的都是不喜欢的人，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人就会破戒。”

　　“当人陷入热恋，看对方的缺点都会发光，所以热恋期真的不适合谈婚论嫁。”

　　“但我又真的好想嫁给他，哇呜，可我怕他嫌我幼稚。”

　　以上潘雨菲的原话。
　　——当“爱情导师”陷入爱情，一样会手足无措，患得患失。

　　**

　　林寒有位邻居是资深驴友，对方跟她说嘉城麟安山南坡有一片野生露营地，溪流潺潺，草地丰茂，去的人不多，运气好可以看到萤火虫。

　　她留了心，仔细问邻居要了路线，并问清楚注意事项，跃跃欲试几天，先约了潘雨菲被无情拒绝，估摸宋炎要休假忍不住跟他提了。

　　那时候网上信息不如现在准确，这种野生地方很难找得到。她做好被他拒绝的准备，结果她只是说有点想去，还没有问他意思，他便主动说：“我明天休假，你真的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可以吗？”林寒倒是真的犹豫，“得晚上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有个发小住在那边，我让他给我们带路。”

　　宋炎跟她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试探客套。他更不是冲动浮夸的人，只要他说可以，林寒就不会怀疑。

　　他们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出发的，先坐城区公交，再转大巴，下了大巴又坐上面包车，终于在傍晚到达麟安山山脚。

　　宋炎的发小张成在约定地点接他们，带他们吃了晚饭，又带他们上山。

　　上山的过程比林寒想的困难，因为位置偏僻，行人不多，很多原本有路的地方杂草丛生，需要“披荆斩棘”才能过去。

　　等淌过一个半脚深的水塘，翻过两个矮坡，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林寒的体力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她有点庆幸，在山下的时候宋炎没有任她客气，执意帮她背她带的单反和支架。零食和防蚊水也一直是他拿着。

　　山上的风景美得超出林寒预期，因为远离城市灯光污染，山林中的天空很黑，星星很亮。漫天繁星铺成，头顶的黑色像是一条被施了魔法的缀满钻石的毯子，熠熠生辉，璀璨无比。

　　他们的运气也特别好，追着一只落单的萤火虫，他们在杂草丛生的溪水尽头，终于跟漫天飞舞的流萤相遇。

　　头顶星光璀璨，月色皎皎，眼前流光飞舞，漫无边际。那一刻，林寒真的以为银河坠落，迷醉不已。

　　“好漂亮。”
　　她忍不住赞叹，开始只是仰着脖子投入的享受眼前美景，后来不知不觉被情绪牵引，情不自禁开始转圈。她三岁开始学舞，七八年的功底虽没法跟专业舞者媲美，身姿也比普通人灵活轻盈，转圈的速度很快，也很美。

　　宋炎开始只是目光追着她，见她一脸兴奋的越转越快，怕她摔着，才追上去，暗暗护着。

　　林寒感觉到头晕才停下，气喘吁吁的向宋炎伸手：“相机。”

　　宋炎忙递过去，看着她手法熟练的摆弄，须臾又指挥他搭好三脚架。她特长不少，爱好却不多，除了画画，摄影算是兴趣最浓厚的一项。

　　但林卫海觉得此项跟“玩物尚志”类似，高考前不准她碰，她手上此刻拿的这个价格三万上下，是高考完第二天徐惠忻买给她的，同赠的还有一条Tiffany项链和一盒多年前林卫海买给徐惠忻的旧首饰。

　　是很纯的足金，当年他们刚结婚时候没什么钱，林卫海花光家里所有积蓄也给徐惠忻买了三金，此后多年，每一年徐惠忻生日，他都会给他买首饰，精挑细选，诚意满满。

　　这个习惯在他背叛家庭后也没有改过，反而有了钱，东西也越来越贵，只是同样一张嘴巴再说不出情意绵绵的熨帖话语，走着习惯性的形式，姿态却渐渐居高临下，贵重且敷衍，。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最早几年买的，林寒当时以为徐惠忻只是顺手给她，还嫌弃样式老土说自己不想要。后来才知道其余的都被徐惠忻拿去换了钱，钱用来请最好的律师跟林卫海谈判，以最大可能的分得利益。

　　林寒试着拍了几张，这些天自学的效果不错，拍出来挺满意。

　　“你知道星空小镇吗？”她突然问。

　　宋炎似乎知道：“你是说新西兰特卡波？”

　　林寒“嗯”声，端起相机对准他的方向，宋炎没防备被她抢拍一张。

　　她先自己看过，再递给他：“还挺帅。”

　　宋炎不置可否，脸隐隐有点发热。

　　林寒洞悉他的不自然，唇角牵动，收回相机又对准天幕，突然说：“我七岁那年去过一次，我妈妈生日，我爸带我们去看星星。”

　　林寒是突然想起这件事，以为不在意的事情平淡说出口，心情意外开始坠落。

　　那年林卫海才发迹不久，跟徐惠忻感情甚笃，他在晚报上看到关于皇后镇的新闻，直觉徐惠忻肯定会喜欢，为搏美人一笑，千方百计带她们过去。

　　两人站在星空下，背着女儿偷亲对方，那时候的他们是真的相爱。

　　“好奇怪的感觉，我一直记得这件事，但今天之前我却忘了……”忘了林卫海跟徐惠忻也曾是让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但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林寒想不明白，她猜或许连徐惠忻本人也想不通契机究竟出现在哪个节点。

　　她突然后悔从前的不懂事，她憎恨过林卫海的背叛，但也极度厌烦徐惠忻的隐忍和软弱。为什么不离婚呢？是因为当久了寄生虫，没本事自给自足，还是那句滑天下之大稽的“为了孩子”？

　　却没有想过，对于爱过付出过的徐惠忻来说，从不可置信到接受现实，再不甘心自割腿肉的过程是何等的煎熬。
　　而作为至亲女儿，她极少关心，只有怒其不争的苛责。
　　她不可抑制的想，如若她曾经让徐惠忻感觉到熨帖和温情，对方是不是也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对她冷漠，或者是决定离开的时候，规划里也会有她。

　　“是不是无论多深的感情，到后来都会变淡？如果结婚都有离婚的风险，为什么还要结婚？”
　　林寒被自己喑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有些懊恼在宋炎面前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在她的认知里，交浅言深是大忌，对于感情一般的朋友，她向来只分享趣事，而非心事。

　　她和宋炎还没熟到畅所欲言的地步。
　　但没来由的，她想跟他说，至少在这一刻。

　　林寒说完这句就闭上嘴，转身继续追逐流萤，试图巧妙且强行的揭过话题，不料宋炎认真回答：“做任何事都有风险，我们今天过来前也不确定一定会看见萤火虫。”

　　但他们还是来了，因为人希冀的总是正面的，都愿意赌自己是万分之一的幸运儿。很明显，他们今天很幸运。

　　夜色下，他眼睛很亮，目光炯炯比周遭萤火更引人注目，林寒看着，突然就笑了，问：“我们打个赌，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

　　宋炎暗忖自己好像没事要她答应，下意识却问：“赌什么？”

　　林寒：“你闭上眼睛也能帮我抓到萤火虫。”

　　“……”宋炎问，“如果抓不到呢？”

　　“你答应我一件事。”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张成带路，他提着应急灯走最前面，林寒在中间，宋炎拿着手电筒跟在最后。因为体力消耗，林寒走得很吃力，她不想拖累大家，一直咬牙坚持。

　　走到一处下坡，她脚下没踩实，條的一滑，还没来及惊呼，被宋炎眼明手快抓住。

　　他先抓的她手臂，被她顺势反握住手臂，然后好像是很自然的，她的手指就滑到他掌心。凉的手指和热的掌心，两人是牵着手走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

　　两个人都没想好如何应对。抽出来吗？松开吗？好像都太突然和刻意。直到山下，乡间路灯模糊照见路面，张成说內急，匆忙跑了。

　　林寒问：“你打算一直抓着我？”

　　宋炎下意识松开，却被她追着反握住。

　　他疑惑抬眼看她，她也目光笔直的看着他。

　　宋炎心跳陡然加快，木愣愣看着她唇瓣轻启，牵出唇角柔软弧度，柔声说：“我想你一直牵着我。”

　　即使灯光昏暗，四周很黑，林寒也看清宋炎瞬间的表情变化，惊诧，喜悦，动容，有过犹豫，最终坚定。

　　“林寒，你……”他欲言又止，语气有点不确定的冷硬，“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就是想你以后一直牵着我。”

　　时间被按下暂停键，静止数秒，宋炎才开口。

　　“我没你想的好，未来应该有很长时间会很辛苦，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

　　他眼眸很黑，声音微颤，居然还会脸红，简直又傻又呆。林寒那一刻突然认可了潘雨菲说的——“他连缺点都会发光。”

　　林寒沉默时间有点长，在宋炎心里发毛之际，她突然扬起脸笑了：“潘雨菲说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连他的缺点都会发光。”

　　“什么？”

　　“你整个人在我眼里都在发光，无论你有多少不好，我都喜欢你。”她说，“但到目前为止，我没发现你有任何不好。”

　　那是林寒第一次主动，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

　　漫天星辰流萤为证，这一夜真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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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炎没有抓到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