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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苏醒 ...

  •   黄泉路上,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黑暗足以吞噬一切,若非还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江槿月差点以为她又一命呜呼了。

      她慢悠悠地摸索着前行,总觉得在黑暗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正幽幽地盯着她,一股子寒气从她的脊背上升起,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唉,可惜判官要消去怀王殿下的记忆,否则我们还能同行。”江槿月闷闷不乐地嘟哝了一句。

      一个人走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实在是有些骇人。

      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又想起方才他盯着自己时,那晦暗不明的眼神、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算了,怀王殿下比鬼还吓人,不同行也罢。

      江槿月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赶路,耳畔却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仿佛有个女子正坐在她身侧低声啜泣、如怨如诉。

      这姑娘哭得凄惨,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是被她话语中的哪个词牵动了愁肠。

      一听到这哀怨的哭声,江槿月的脑海中就涌现出了许多糟糕的回忆。

      年幼时,每当夜深人静、月上梢头,她总会在屋子里听到这样的哭声、看到些稀奇古怪的人。

      那些人或躲在铜镜中,或倒挂于梁上,有的面色青灰,有的七窍流血……后来她才知道,他们被称作“鬼”。

      自己这是碰上了在黄泉路上游荡的孤魂野鬼?这可就不太妙了,万一这位鬼姑娘这会儿饿着肚子,那岂非要拿她来填肚子了?

      自己手无寸铁,真和冤魂打起来,几乎毫无胜算,实在不宜与之硬碰硬。

      想到这里,江槿月很明智地停下了脚步,屏息凝神,佯装成一具不会喘气的尸体,安详地融入了周遭静谧的环境。

      “帮帮我、帮帮我……”这位只知道哭的冤魂终于开口了,听着是个年轻女子,虽说语气哀怨了些,听着倒也没有恶意。

      哦,可能对方暂时不太饿,那就好那就好。好心肠的江槿月松了口气,试探着温声问道:“姑娘别哭啦,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她知道不能轻易向鬼魂许诺,可她也不敢随便无视人家,要是这姐妹一个不高兴把她捏死了,那她找谁说理去?

      正好,判官大人不是让她做好事积攒阴德吗?这儿就有个现成的,实乃一举两得,是个不会亏本的生意。

      若有若无的哭声停了,鬼姑娘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实她只是独自哀嚎几声罢了,根本没察觉到这里还有别人,更不指望会有人来帮她。

      谁知她哭着哭着竟来了个人接腔,这反倒让她无所适从,愣了半晌才轻声啜泣道:“信、帮我给德元送信……”

      江槿月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有哪个认识的人叫德元,心说这天底下叫德元的人可多了,这和大海捞针有区别吗?

      思来想去,江槿月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送信事小,可你得告诉我,此人现在何处?那封信又在哪里?”

      “去……轩平东城的怀王府,德元他就在那里。帮、帮帮我,求你了、求你了……”

      直至此刻,江槿月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说错了什么话。只因为自己随口提了一句“怀王殿下”,就引来了一只冤魂,看来沈长明和她还真是八字不合。

      鬼姑娘絮絮叨叨了半天,说到最后翻来覆去就剩下这句“求你了”,哭得倒是越来越凄惨、越来越大声,直把江槿月吵得耳朵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好容易才稳住心神,正要问个清楚,却见远处冷不丁亮起两道碧绿色的火光,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黑夜。

      与此同时,哭哭啼啼的冤魂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仿佛是她心有畏惧。

      江槿月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两个人并排着向她走来,一人身着白袍,一人身着黑袍,竟是黑白无常。

      他们两个怎么来了?莫不是判官大人反悔了吧?江槿月不由疑惑地望着他们,老老实实地揣着手站在一旁,样子颇为乖巧。

      白无常脸上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容,对她略一拱手便道:“江姑娘,判官大人说,黄泉路不太好走,特命我二人来送姑娘上路。”

      这话是没错,就是这“上路”二字怎么听怎么奇怪。不过她还真没想过,地府的鬼差办事竟会如此周到,若是他们不来,只怕自己得迷路了。

      想到这里,江槿月礼貌地冲二人福了福身,笑吟吟道:“那我就多谢二位大人啦,咱们一同上路吧。”

      三人一道在黑暗中缓缓前行,借着他们掌心的幽火,江槿月方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有黑白无常在侧,一路上也没什么孤魂野鬼敢来挑事,他们很顺利地走到了鬼门关前。

      前方的关门巍峨屹立,城门上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其上似有一股白雾笼罩,她一时也看不分明那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只要走过这里,就能重返人世了。今日虽多有不顺,总归结果还是好的。

      江槿月再度对着黑白无常一福身,认真地道了谢:“二位大人,还请代我转告判官大人,此去我定然行善积德,方不负他的一番好心。”

      黑白无常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怜悯。

      这姑娘分明阳寿未尽,按例本该将她送回阳间,判官大人却骗她为地府跑腿,此举多少有些不厚道。偏生这姑娘是个没心眼的,还一本正经地感谢他们。

      黑白无常都不擅长撒谎,也不想欺骗这么个小姑娘,一时犯了难。直到江槿月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怀疑,白无常才率先清了清嗓子,温声道:“这是自然,你能有此心,判官大人一定高兴。”

      言下之意:你能替地府跑腿干活,大伙儿都很高兴。

      黑无常想了想,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黑着脸转过身去,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好了,闲话不要说了。希望你能多活些时日,别没过两天又来了,真麻烦。”

      “……”没想到一直缄默不言的黑无常一开口就是这种话,江槿月一时哑然,心道同样是地府鬼差,这两位大人的脾气还真是完全不同。

      大约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吧。

      眼见着黑白无常并肩而去,江槿月也回过头,一脚迈入了白雾缭绕的鬼门关。

      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许多模糊的场景在她眼前飞逝,掌心陡然燃起了熟悉而温热的触感。她眯起双眼,正要低头看看手心的东西是什么,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江槿月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握着一杆漆黑的毛笔,坐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书册之中奋笔疾书,直写到满头大汗、五指抽筋。

      眼前的簿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有的仿佛是人名,有的似是时辰,乱七八糟地挤作一团。她努力瞪大了双眼,但还是看不分明。

      而在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山之外,有一个人正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着——
      “这些案卷今天必须批完!晚一刻钟都不行!”
      “别磨磨唧唧的!外头还有十个人在等你审呢!整个地府就属你最懒!”
      “一天到晚就知道和那劳什子星君大人偷溜出去玩,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快点快点快点!”

      这声音越听越像方才那个黑脸判官,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要挂在嘴边反反复复地催个没完。

      江槿月一时头昏脑涨,差点被这嘈杂的声响吵到原地去世,望着数不清的卷宗欲哭无泪。

      这么多,一天批完?您还是直接把我劈了吧。

      直到黑脸判官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作了有几分熟悉的男声:“……快醒醒啊!”

      江槿月猛然睁开了双眼,沈长明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十分默契地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见他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着倒也无甚大碍,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盯着自己看,江槿月也就放心了。判官大人脾气确实不好,效率还挺高,沈长明看起来醒得比她还要早。

      只是……怀王殿下他当真不是什么好人吗?

      她蹙了蹙眉,回想起今日二人的初遇。当时,她出城散心,可惜天公不作美,没多久就飘起了小雨。她本打算去城隍庙躲雨,却遇上了这位奄奄一息地躲在灌木丛里的怀王殿下。

      她自认为是个好心肠的人,看他身负重伤,就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谁知对方把她当成了刺客,二话不说就掏出匕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眼神更是冷漠到了极致。

      他们僵持许久,后来大批刺客追至,二人躲在暗处,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的刺客头子说了句“丞相大人有令,绝不能放怀王活着回去”。

      直到那时,她才终于知道,这位一见面就抄家伙的大兄弟,竟是城中大名鼎鼎的绣花枕头——怀王殿下。

      当今圣上膝下子嗣不多,唯有三子二女。怀王沈长明是次子,也是轩平城中妇孺皆知的人物。只不过,旁人多以“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之名著称于世,他却与众不同。

      城中人人皆知,怀王殿下是整日不思进取、游手好闲、性格古怪、既不能文也不能武,爱好也很独特——遛鸟看戏听小曲。

      作为皇室宗亲,如此不求上进自是不妥。是以,他虽被陈皇后养在膝下,却始终不受皇上待见。

      从前,作为城中另一位“名人”的江槿月也是不信这些风言风语的,直到自己遇上了他,才知传言不虚,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些刺客本就是冲着他来的,她一个局外人,尚且能不顾生死,几次三番地提出要带他去城隍庙的密道中避一避。

      他呢?生死攸关之际,还是一副死要面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行,更是冷着张脸大言不惭道:“多管闲事。”

      哦,除了这一句外,还有一句石破天惊的“我生平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爱找死的人”。

      即便沈长明是不想牵连到她,这态度也过于冷漠了。简直莫名其妙、岂有此理,这人果然是性格古怪到了极点。

      当时她一心想着如何躲避刺客,并未在意他的言行举止。如今细细想来,实在是她一腔真心喂了狗,是他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嗯,如此看来,这位仁兄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判官大人慧眼识珠。想到这里,江槿月装作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哑然失笑。

      “姑娘,不知何事那么好笑啊?”见她莫名其妙地笑了,沈长明忍不住开口问道,眼中担忧更甚。
      今日二人先是遇刺坠崖,后又魂游地府,简直倒霉透顶,结果她竟还笑得出来?看来她这脑子不是一般的不好使,真是难办。

      见他神色诡异,江槿月轻咳两声,抬手指了指阴云密布的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了起来:“今日天气甚好,我忽而心生喜悦,笑笑也在情理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明:她这辈子是投胎成了个傻子?
    江槿月:???
    现在的女主:判官大人真是大好人!
    将来的女主:判官老儿我跟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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