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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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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月上枝头。
姜晚筝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小院儿的藤椅上。
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本应再熟悉不过,可现在,却觉得有些陌生。
她明明,已经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婢女苏荷轻轻地替她披上外衣,“小姐,夜深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晚筝鼻尖一酸,泪水止不住得滚了下来。
苏荷实在心疼,“小姐,若是您真的不想嫁,那便求老爷推了这门亲事吧。”
姜晚筝一怔,这话她曾听过,自己竟是回到了六年前。
彼时,她正是二八年华,与六皇子楚霄乃是青梅竹马,宫内传闻,淑妃娘娘要给六皇子挑选皇子妃,姜晚筝满心欢喜,结果等来的却是楚霄将要迎娶她的表姐姜雪柔的消息。
而她,将要嫁给那个不学无术,浪荡风流的安平侯的世子顾清淮。
姜晚筝听了楚霄的花言巧语,竟在大婚日逃了出来,扮作丫鬟入了王府。
楚霄却未履行约定纳她为妾,反而让她伺候姜雪柔,受尽屈辱。
在她陪姜雪柔去龙泉寺上香时,路遇登徒子,姜雪柔竟直接把她送给那些人以求脱身!她不甘受辱,跳下山涧丢了性命。
可笑的是,竟无一人来寻她尸骨。
她的魂魄游荡在山崖下,看着自己的尸身逐渐腐烂。
直到一日,一身穿素色直裰长袍的男子,停在她的尸首边,毫不嫌弃地拾掇起,将她带入了顾家祖坟,为她立了碑。
“爱妻顾姜氏?我姜晚筝何德何能……”
入土为安,魂魄消散。
再一睁眼,便回到了她还未走错路时。
姜晚筝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这夜,确实有些凉。
翌日。
府内的下人们均是面露喜意,他们家小姐很快就要成为王妃了,自是要高兴的,说不得姜老爷还会多给他们些赏赐。
苏荷拉着一张脸从外边儿回来。
整个姜府也就她们栖霞阁与之格格不入,冷清极了。
“同是姜府的小姐,怎么没一个人记着您也要嫁人了?”
姜晚筝与姜雪柔的婚期定在同一日,六皇子楚霄三媒六聘一应俱全,而她却将顾清淮遣人送来的东西全都扔到了门外,现在想来,此举简直既愚蠢又丢人。
东西既已扔了,也没办法再捡回来,只能日后再寻机会向世子道歉。
不过多时,便有丫鬟前来为其梳妆打扮,想来是姜国忠担心别人说闲话。
姜晚筝对这个叔父可实在没什么好感。
想到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姜晚筝便觉一阵头痛,希望到时候场面还能控制得住。
姜晚筝与姜雪柔一同从姜府正门出,这也是为了给顾家面子,否则,姜晚筝定然没有这等待遇。
路过第一个路口,两顶轿子便分道扬镳。
姜晚筝从早晨醒来便一直未曾吃东西,再加上路途颠簸,有些难受得靠在轿子边,昏昏欲睡。
突然,姜晚筝只觉一阵摇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黑衣人便冲了进来,拉着她的手腕便要走。
姜晚筝知道,这是楚霄派来的人。
地上躺了一堆被迷药迷晕的人,姜晚筝没法求救,却也不愿就这么任人带走。
她趁对方放松警惕时,狠狠地踢向对方的小腿处,黑衣人吃痛放开了姜晚筝的手。
姜晚筝立马朝巷子外边儿跑去,只是身上穿的婚服实在太过繁重,头上戴的首饰也压的她的脖子都抬不起来,还未跑远,便被身后的黑衣人给追了上来。
但那黑衣人似乎也知道姜晚筝的身份,不敢对其怎样,只是咬牙切齿道:“姜姑娘,我是六殿下派来的,姜姑娘不必害怕,跟我走便是。”
就是知道你是谁我才不能跟你走!
姜晚筝挣扎得更厉害了。
在黑衣人看来,却是觉得她又当又立,明明是自己求着殿下带她离开,现下又装作这般贞洁烈女的模样给谁看啊?
黑衣人毕竟是男子,且还是练家子,姜晚筝与其对上没有丝毫胜算,眼□□力不支,姜晚筝咬紧下唇,呵斥道:“放开我!”
黑衣人实在烦闷,扬起手便劈向姜晚筝的后颈。
姜晚筝只觉一阵钝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看见周围破烂不堪的摆设,心顿时沉下了谷底。
上一世,她便是在这里做出那般愚蠢的决定。
破庙的门被人推开,楚霄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在看到姜晚筝时,又换上一副深情的模样,“晚筝,我听侍卫说你不肯跟他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姜晚筝现在看见这张脸简直令人作呕。
她冷笑一声,“六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日你将迎娶我的姐姐姜雪柔,而我,要嫁的是安平侯世子,您这是在做什么?您把我抓来,难道不怕得罪顾家吗?”
楚霄不明白姜晚筝为何突然变卦,还当她是在耍性子。
“晚筝,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我特意从宴会上脱身来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知晓,让你做我的丫鬟着实委屈了你,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吗?我答应你,等事情过去了,我定会找个缘由纳你为妾的。”
姜晚筝实在是有些看不懂楚霄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不爱她,还偏偏要装作这般深情的模样,难不成仅是为了让自己受尽屈辱吗?
楚霄见她沉默了,以为自己把这个蠢女人哄骗住了,便伸手去扶她。
下一秒,姜晚筝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楚霄见状心觉不对劲,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姜晚筝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迷药洒向面前的男人,自己则屏住呼吸。
楚霄果然中招,晕倒在一旁。
姜晚筝冷眼瞧他,用力地踹了一脚方才解气。
楚霄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若是可以,姜晚筝真想一刀解决了他!但她认为这太便宜他了,更何况,还有那位他最敬爱的表姐呢!
姜晚筝冷漠地从地上的人身上跨过去,走到门边,用手拨乱了头发,又在锁骨处狠狠掐了几下,顿时疼得她泪眼汪汪。
她刚一走出门,那带她过来的黑衣人便拦住了她,“你要去哪?”
姜晚筝微微垂下双眸,欲语还休。
黑衣人这才发现姜晚筝雪白的脖颈处暧昧的伤口,顿时了然。
“殿下怎的未出来?”
“殿下他…有些累了。”
黑衣人算算时间,自家殿下好像才进去不久,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难道……
“咳咳……”黑衣人憋着笑,“您这是要去哪?”
“我想打些水洗漱一下,你就不必跟着了。”
黑衣人点点头,“往右边走,不远处有条消息,这山间路滑,姑娘莫跑远了。”
姜晚筝点头,转身离去。
待走到树丛深处,姜晚筝拔腿便往另一个方向跑,还好她有上一世的记忆,知晓这是何处,只要再跑一段路程,她便能看到人家!
跑快点!再跑快点!
姜晚筝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突然,身后传来黑衣人暴怒的声音,“站住!你把殿下怎么了!”
姜晚筝知道自己瞒不了对方多久,却也未曾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她跑得更快了,但天色已晚,再加上焦急,没看清脚下的路,竟直直得往前栽了个跟头。
锋利的碎石和凌乱的树枝顷刻之间便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点点伤痕。
姜晚筝摔得眼冒金星,可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但身后,黑衣人已然追了上来。
锋利的剑刃抵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只要她再往前一步,便会立刻血溅当场!
“你到底对殿下做了什么!”
赵良此刻除了被欺骗的愤怒,更多的则是恐惧,若是楚霄在他的保护下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赵良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手一抖,剑刃立马划破眼前女子的脖颈,鲜血沿着冰冷的剑刃缓缓滑下。
姜晚筝只觉一阵刺痛,她缓缓闭上眼,没想到,这一世还是没能逃脱得掉……
正当她以为这一世又要白来一趟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随后,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倒是想问问,你对我的夫人做了什么!”
还没等姜晚筝看到人,便见一石块从黑暗中飞来,精准无误地打在赵亮的手腕上。
铁剑应声落地,姜晚筝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起身奔向月下那人。
顾清淮一身玄衣,手上把玩着一块碎石,眉眼间俱是漫不经心。
姜晚筝停在这人面前,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与他形成鲜明对比,她忍不住缩回脚,垂下头,低低地唤了一句,“小侯爷。”
姜晚筝能察觉到对方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可她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赵良立马捡起佩剑,立在身前,眉眼凝重。
就顾清淮刚刚那一下,实力绝对在他之上。
京里的人都说,安平侯的世子不学无术,怎么会……
“世子殿下怎会在此?”
“夫人在哪,本少爷就在哪,倒是我想问问六殿下,让人在大婚之夜掳走了我的夫人,这又是为何?”
赵良面对顾清淮,丝毫不敢懈怠。
谁都知道,这顾清淮脾性最是古怪,又仗着家族势力庞大,即便是在众皇子面前,也落不得一点下风来,而他赵良,不过是六皇子手下的一个侍卫,若是顾清淮一个不乐意,恐怕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随即,他的余光瞥见一旁正惴惴不安的姜晚筝,当下已有了对策,“世子殿下,您用情至深,在下佩服,只不过,您身边这位姜姑娘,恐怕并非是您的良配啊,不瞒世子殿下,前几日正是姜姑娘恳求我家殿下带她离开,可并非是我掳走。”
姜晚筝听此,连忙开口解释,“并非是我自愿!”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毕竟自己确实曾与楚霄说过这话,“我……”
她支支吾吾的,在别人看来定是心里有鬼。
赵良也嗤笑一声。
谁料,顾清淮竟点了点头,“我信你。”
姜晚筝怔住了,她缓缓抬头,望向那人认真的双眸,心尖儿忍不住一颤。
她慌忙移开视线,转而面向赵良,像是有了靠山一般,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你说我是自愿?那我问你,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绑来的?若真如你所说,是我自愿随你前来,我又何必抗拒呢?”
为了验证自己话的可信度,姜晚筝还特意低下头,露出通红的后颈,“世子您瞧,这还红着呢!”
许是刚刚受到惊吓,姜晚筝此刻的声音竟带着些哭腔,话说起来委屈极了,像是在撒娇。
顾清淮喉咙紧了紧,仅是快速瞧了一眼面前女子白皙的后颈,便匆匆移开视线。
手中的碎石被他随手一扔,与赵良擦肩而过。
赵良连动也未动一步,不是他武功高强有多镇定,而是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后背生出冷汗,赵良直觉自己这次是踢到硬板了。
顾清淮仅是冷哼一声,赵良便立马跪在了地上,“世子殿下,姜姑娘,奴才知错,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他自然不能说是楚霄下的命令。
姜晚筝忍不住想,楚霄的侍卫果然跟他一个德行!
赵良见顾清淮依旧冷着张脸,又战战兢兢地说:“世子殿下,今夜是您与姜姑娘大喜之日,还是别耽误了良辰,若您实在觉得不快,只要您一句话,奴才明日便上侯爷府负荆请罪。”
“明日?若今日真的放了你,你还不赶紧逃之夭夭了?”姜晚筝觉得这赵良完全就是在做梦!以顾清淮的性子,断然是……
“你说得有理。”
姜晚筝:???
她猛地回头看向说话的男人,只见他嘴角含着笑,眸色清亮,认真的模样似乎在说自己刚刚那话是经过考虑的。
赵良却着实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还好,他堵对了。
没想到,这向来狂放不羁的安平侯世子,竟真的对姜晚筝动了情。
“滚吧。”顾清淮冷冷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收起那点小心思,我的人,不是谁都可以动的!”
赵良赶紧施展轻功离开此处。
姜晚筝见人离开,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放松下来。
她本想向顾清淮道谢,却一阵头晕目眩往前栽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她竟没再砸向冰冷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檀香。
“伤到哪了?”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姜晚筝这才回过神来,从顾清淮的怀里起来,摆了摆手,“世子殿下不必担忧,我不过是摔了一跤,并无大碍。”
“只是摔了一跤?”顾清淮说话的语气微微上扬,“刚刚某人还给我看了她的后颈,说是又红又肿,疼痛的紧……”
“殿下!”姜晚筝慌忙打住顾清淮揭她老底的话,耳尖也微微泛红,“世子殿下莫要再取笑我了。”
“还能走吗?”
她怔怔地点点头。
可才迈出一步,脚腕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顾清淮见她惨兮兮的模样,终究是没能狠下心,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下外袍给她披上,又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别耽误了我娶妻的好时辰。”
姜晚筝刚想开口怼回去,却想起他要娶的妻不正是自己?
想了想,她还是闭嘴没再说话,轻轻地趴了上去。
顾清淮看起来偏瘦,但肩膀却不瘦削。
顾清淮走起路来稳当得很,丝毫不像是身上还背了个人的样子。
顾清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顾清淮……
姜晚筝一直在脑海中念着顾清淮的名字,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