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莫知我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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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莫知我思
饭局完毕，上官凌歌起身告辞。起初，青瑶小公主只想待在墨清萧身边，后因哥哥一句“你现在不跟随哥哥回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喜欢的这位小哥哥了”，这才松了手，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墨清萧，直到走到船头。墨清萧看着这个依恋自己的小公主，心中各种滋味齐齐涌上。他头脑发麻不知作何打算，礼节性地对远去而犹自回头的青瑶挥挥手表示再见，再无他想。
上官二人在视线里消失，月舞影笑着问他：“你喜欢那位小公主吗？”
“呃？姐姐，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他斟酌了用词，小心翼翼道，“哪种喜欢？”
“还用说吗，”月舞影笑笑，“燕国太子可是打算你和他家联姻……”
“我不愿意。”墨清萧忽然截断了她的话，仿佛再让她说下去，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是你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还是只因为……不喜欢她？”
“……不喜欢。”
“真够蠢的。”月舞影蹙眉，道，“就算有我援助，于你而言，或许是不够的。江湖终难治国家，而目前压制一个国家最好的方法，只怕只有依靠另一个国家了。”
“可是……月姑娘，不是的，不是这样打算的吧？最初，你不是说找你的师兄……”墨清萧犹豫着，说。
“不和燕国打好关系，月曜国怎么过来援助远在苍阙的你？你以为月曜国的人都有双翅膀能够飞翔过海？哎，这么和你说吧，本来找了我师兄后，也打算再和燕国沟通沟通的。既然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月舞影目光一聚，喃喃，“只是那个上官凌歌野心太大了，于我们而言，未免太过棘手。”
“那么，月姑娘是主张让我和她联姻了？”墨清萧咬牙，问。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叫她姐姐，而是最初生分的一个“月姑娘”。
月舞影一怔，叹了口气，“是。弟弟，你要知道，娶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不仅仅是相濡与沫的爱情，还可能是双方的利用政治的需要，或者逼不得已……你要幸福的多。你是苍阙的皇子，未来的王。度过了这段时期，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爱人。而现在，大局为重。”
“这样，对青瑶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她喜欢的人是你。”
“她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总之就是你因为不喜欢她不能给她幸福，所以不想娶她，想拒绝和燕国交好？”
月舞影的问题一个个来，此时的墨清萧精神上压力大得几乎崩溃，而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他看着面前大自己三岁的少女。她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看着他，由不得他反对。墨清萧忽然就焦躁了起来，赌气道：“是啊是啊。月姑娘，我知道您不拘小节利用一切，为了政治可以牺牲自我……我不一样的。不是喜欢的人我不会娶的，永远不。”
几乎是立誓般的，一个个字崩出他的口，斩钉截铁。
月舞影仿佛被触碰到了什么似地内心一颤。但是还没等她自己注意到，腾起的怒火已经让她不由自己：“你别再逼我生气。这一路你惹我生的气还不够多吗！墨清萧，你听好了，就你这样的人！我……”她忽然什么都说不下去，跨上一步，就要揪起他的衣领。
可是她停住了。就在四目相对的刹那。
因为她从未见过墨清萧这个样子。
此时的墨清萧让她有点惧怕。十五岁的少年不说不闹，定定站在那里，云淡风轻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他的眼却是深不见底的，墨黑色的一泓水死气沉沉，但又沉稳得叫人心慌。这样的他，她是不认识的。
但是停顿只在一刹那。
“怎么？不服气？……喂，墨清萧，你有在听吗？！”月舞影有点不耐，冲着墨清萧就发脾气。
要是在平时，墨清萧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是今天的墨清萧脾气可好不到哪里去。他被月舞影那么一囔，一整天的委屈一下全都爆发：“是啊是啊，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又不知道我……我是……”几乎控制不住情绪的两个人眼看就要闹翻。
然而也就在此时，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楼主！楼主！不好了！”远远有个下人飞奔而来，嘴里囔囔着。他跑到月舞影面前，竟慌乱得连最起码的礼数都忘了。
月舞影皱皱眉，道：“有什么事就说，瞧你慌得什么样！”
“那，那个……”那人神色慌乱，眼睛下意识的瞟向墨清萧那边。这一下，叫墨清萧心里一紧：“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那位和公子一块来的大爷……”
“说。”月舞影摆手。
“死了。”
不等他再说别的，两人已然冲向了船舱。
事发地是船舱储物间。现场还保持着发现时的模样。老人死在堆巨大箱子的边上，不是注意看，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是惊骇的，他的身边有一大片的血液：粘糊糊的还没有凝固。
月舞影在尸体边上蹲下，一边找来最初发现的那个下人，一边细细查看了伤口。致命伤是在颈边大动脉上，只有短短的一个小口子，口子很深，还特别薄。月舞影思忖时，忽然看到了尸体下面的地板上，隐隐约约露出了奇怪的花纹。
她伸出了手，轻轻扳开了尸体——
那片看似没有被血液淹没的地方，正沾染着最为诡异的血液。这血不是用“滩”来形容，也不是用“滴”来形容：是字。
是血写成的字。
只有三划。
——“三”。
墨清萧在一边看得不知如何是好。月舞影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情况暗藏心底，忧心忡忡地再度查看了下尸体，确认没有什么线索了，才下令让人把他收殓好，准备下船时安葬。
月舞影扭过头去看墨清萧。
墨清萧呆呆着看着尸体。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低落。月舞影知道，毕竟那个老人照顾了他那么长时间，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死去。她叹了口气，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些什么。但是终究没说。
“你……考虑好要娶燕国公主的话，到我房间里来。”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说。
月舞影留下了他一个人。在死亡气息弥漫的船舱里。
月舞影的心情变得很糟。
这一点，和她见面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她坐在房间里阴着脸已经整整一个时辰，可是墨清萧依旧没有来向她表明他的态度。以她的性格，早在内心里嘀咕了无数遍：墨清萧那家伙，什么人啊！是个女人让她为了某些目的去嫁人的话犹豫还情有可原，可是他是个男人，这样娶个女人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再说了，青瑶公主虽然现在年幼，但已能看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凭什么不要？尽管……尽管他的理由没什么不对……但是，将来他是一国之君，学不会狠心学不会权术，怎么活得下去？！
月舞影想着想着，气是消了些，但是涌上来的是更多杂七杂八的稀奇古怪的念头，让她纠结万分头大如斗。越想，反而越是焦虑。加上她多日思考劳累，此刻竟蜷坐在床头，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喀喀。喀喀喀。”
月舞影从睡梦中醒来，犹自睡眼惺忪，懒懒说声“进”后，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动。
来的人，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
是墨清萧。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站在门口，张了张口，半天才怯怯叫了声“姐姐”。月舞影抬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少年竟有几分手足无措的紧张。仔细看他的脸，眼眶边还红着，大概是之前哭过，不好意思让月舞影看到，才隔了那么长时间让红眼眶显得不大明显。所以月舞影也不愿意点破。她只是没来由的感到心上一紧，一个微笑自然而然地绽放给他：“进来吧，傻站着做什么！”
墨清萧依言坐上了房内的木椅，道：“姐姐，我想了想，今次依旧是按姐姐说的做吧。”
月舞影道：“是吗？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的。”
“可是人生有太多的事不能顺心……我知道的。从最初皇兄的暗杀开始，不，早在那之前，什么都……由不得我决定。尽管这回也不行……但是，我觉得，总有一天能够实现，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想好了。现在确实不是任性的时候。姐姐，方才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本不该这样的，只是……”他说到这儿，目光瞥了瞥边上的月舞影。她听得很仔细。可他的声音却小了下去，戛然而止。顿了一下，忽的说：“娶了青瑶后，我会好好待她的。”
月舞影沉默。半天说不出什么或反驳或鼓励的话。终究所有的言辞都化作一声可气可笑可怜可爱的“傻弟弟”。
两人决定下来后，当即掉转船头，回到燕国。一上岸，月舞影就将各种各样的琐事办妥，和墨清萧来到了上官凌歌说的那家旅店。他们照着上官凌歌说的做了。果然到皇城的一路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不提。
正如月舞影所料，她和墨清萧一到燕国皇城，上官氏果真用了对待皇帝的礼仪来欢迎他们。马上的墨清萧瞧着四周大喜庆的模样又惑又惊；女扮男装的月舞影表面上挂着软绵绵淑女般的微笑，心里却恨不得指着上官凌歌的鼻子吼他一千遍的“老奸巨猾”。整个皇城的欢迎礼仪上，月舞影都是紧绷着心的：暗杀，极有可能在这个时候。
一路相安。
——直到见到微笑着，前来欢迎他们的上官凌歌。
上官凌歌就站在百米红绣毯的前端。红绣毯的两端，是欢迎的队伍。他的身后，就是此次国宴所在的大殿。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
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本是这样。
只是在他们从下马到走向上官凌歌的几十步之遥，忽然有什么东西夹杂着一阵劲风向月舞影腰间飞来——几乎是本能的，月舞影紧握佩剑的右手腕极为自然的一拐，隔着衣袖，轻扭拐过那物体：通过触摸，她觉得那是个极小的蜡丸。不动声色的收起，她假装无意的看向蜡丸发出的方向——一大排的欢迎队伍。仔细看去，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转过头，她和墨清萧两人一块走向上官凌歌。
燕国太子上官凌歌穿着一身华服，精致的纹花锦缎给原本就俊美华贵的他添上几分气势。自然了，身为苍阙皇子的墨清萧也不能穿得太寒酸，所以月舞影前几日早就和他上街定做了体面的衣服——一身锦织白衣，是淡雅潇洒。
“在下燕国太子上官凌歌，恭候苍阙二皇子。”他朗声说了这句，行了个礼。墨清萧暗着该有的礼节回了礼，月舞影跟着他回了礼，在上官凌歌的带领下，进入了大殿，不提。
却说这国宴，也就是燕国皇帝和太子上官凌歌欢迎墨清萧的一顿饭而已。月舞影对此的定位本就这样。从刚才开始，她的心就不在国宴上——此时她的身份是墨清萧的随从，虽然因为上官凌歌的特别照顾在这个国宴上有了一席之地，但是毕竟不是主角，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墨清萧身上，没她什么事。再说了，墨清萧虽是落魄皇子，但是自幼耳濡目染对礼仪以及官场的客套也能应付自如，也完全不用她担心。
月舞影现在想的全是方才射向她的蜡丸。她到现在都没办法脱身寻看那蜡丸，所以还封在她的衣袖口里。她的手隔着衣服摸索了那个蜡丸的形状。手心的汗都快要把那个蜡丸浸透。无数的问题和好奇在她的大脑里盘旋：凭这个蜡丸的力道和方向，明显就是要让她接住。那个人清楚她会功夫，而且还不错，搞不好对她的身份知道得是一清二楚。传给她蜡丸，究竟有什么用意？应该不会是敌人……无数的想法纠结在一起，找不到最为关键的那点。
看来，还必须得在此时打开蜡丸。
她蹙着眉思索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月公子”。
猛地抬头。
是上官凌歌。
上官凌歌的手里举着个精致银杯，对着她的方向举了举。她一惊，明白对方刚才是在向她敬酒。而她却走了神。糗大了。暗暗骂了上官凌歌一句，身体站起，举起酒杯——尚未开口，上官凌歌已经说话：“咦，月公子今天状态不大好，大概是保护皇子加上赶路辛劳。上官某对此深表歉意……这一杯，上官某敬你，月公子不必回敬啦，回敬反而对我不敬呢！”他和善的笑笑，回顾众人，众人也笑了起来。他接着道，“月公子身体不适，不妨到馨园里走走，散散心？馨园的美景，可是全国，乃至天下出名呢！”
月舞影一怔。她当然听说燕国虽小，馨园的奇花异草可不少。居然让她这个“外人”随便进出？再一想，对方莫不是想把自己调离墨清萧身边，好对墨清萧下手？这样一来，是对苍阙的支持。燕国欢迎苍阙二皇子的事已经众人皆知，苍阙国已然混乱；如果墨清萧在燕国被害，对燕国而言，的确是一大好事。但是月舞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月舞影已经把“魅”驻于墨清萧体内，一有危险就发动。抵达皇城之前，月舞影已经教给墨清萧如何和体内的“魅”进行最简单的融合和沟通，以便在两人分开的情况下呼唤她。如果真是劲敌，只能随机应变，动用在燕国一切可用的资源了。
正待犹豫，右手忽然触及了袖中的蜡丸：恰是能够解开疑惑的时间！
不再多想，月舞影客气地说了些客套话，离席。
上官凌歌也不叫人陪着她，只是指指窗外告诉她馨园的位置，就放任她去了。
月舞影按着他说的路线走去。确认四处无人，她一边走，一边悄然打开蜡丸。里面是一小团纸。她小心把纸展开：巴掌大的纸片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川”字。她思忖道：“难道说，舞川阁今次也要介进来？如果是舒钰的话，的确很可能在这等着机会杀掉墨清萧。”她把纸张捏作一团揉在手心，边走边思考着……
忽然，月舞影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停住了脚步，迅速把纸团打开——
是“川”字。
但是，翻转过来，是“三”。
——正是船上死去的那个老人留下的话。
她颤抖着把纸片捏得粉碎。
是他……原来是他……原来是舒钰！她还在纳闷着，为什么一路上舞川门都没有行动。原来，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行动，而是因为她太傻了，不知道他们已然行动！月舞影啊月舞影，你也太不把他人当一回事了！
月舞影一边自责着，一边匆匆往回赶：墨清萧你可别为了不给我添麻烦就不向我求救，不然我可要你死得很难看！
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方才待过的地方，忽然有人影掠过。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莫知我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