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为缸所困 ...

  •   水车城作为驿城,找辆马车代步很方便。六十里外的蝶县,走路要一整个白天。淮沽心知宿希风身体伤处未好,特意雇了马车。当然,马车要回蝶县,顺路便宜好多,否则她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钱?

      早出晚到,蝶县倒是没有大城,像是许多村落聚集在一起的山前小镇。镇上人流不旺,刚落黑的天,驿站的风灯支很高,远远就能看见。

      “少爷,姑娘,蝶县驿站到了。”

      淮沽听了车夫唤人,先下了车,掏出包裹的钱,撅着嘴塞到车夫手里。自己今天还特意换了不常穿的青叶花边裙,不能说有十分姿态,怎么也不能像个丫鬟吧?

      “叫小姐!”她右手捏住银钱不放下,就立在车夫掌心向上半寸,他双手捧接着,不敢让银钱落到别处。

      车夫刚要弯身点头,宿希风也正从车帘中出来,灯光虽然昏暗,倾泻的头发丝丝垂落,映出的黑亮就显得不一般。

      淮沽歪歪头,向车夫示意,又说到,“叫伙计!”歪头时候看他一只脚探下来,她伸出左手要扶,宿希风手伸到她手上,那指尖相除瞬间,让淮沽一下打了半掌的距离,手拽住袖子帮他支撑。

      车夫憨厚地笑了起来,看那公子模样,他也张不开嘴,只好说道,“公子,夫人,你两人这么恩爱,可别拿小人说笑,一半的车钱而已,怎么能说这么俊朗的主家是伙计呢?”

      宿希风微笑站定,抱手向车夫,“奔波劳苦,让您见笑了。”

      车夫捧手点头,眼睛都盯着那只捏钱的小手。这年月,夫妇翻脸乱扔东西的可多,要是落到找不到的地方,那可有的瞧了。

      红霞满面的淮沽将钱放到车夫手里,也不知该说什么。生气?肯定生气的,可这与老实的车夫无关。恼怒?身边的宿希风的确彬彬有礼,自己再辩解或发脾气,显然又不得体。

      她只好让车夫走了,那人连个谢都不敢多说,生怕还有什么变动,挥起马鞭扬长而去。

      在进驿馆前,淮沽拧过身,侧头看着风灯,脚底一下下搓踢地面。身后马车摇铃声音渐远,说道:“被叫公子,心里挺美吧?”

      宿希风整理衣袖,他换上淮清浊的一件袍服,蓝布垂云袖和衣摆虽不算豪门世家,也一副有钱人家外出的模样,看脚边尘土都被搓起,稍退后两步,躬身支起手臂道:“小姐请。”

      一场尴尬!你宿希风就不能圆两句人家爱听的吗?比如配不上什么的?

      淮沽想着自己都臊回水车城了!她攥紧双拳,推门先进驿馆。

      小二见有两位客官,上前迎来,“公子,你两位住店?”在他眼中,凭身材样貌和后进者贵的老到经验,总也是错不了的。可眼前却恰恰相反。

      而宿希风反倒不客气,半弯身体回道:“两间客房,谢谢!”

      淮沽这一边可听不得,马上拍着柜桌,说道:“一间一间!”

      掌柜也是见多识广,哈哈笑道:“有的,咱们蝶县上好的驿馆,无论床铺还是隔音,那都包您觉得不亏!”

      宿希风走到淮沽身前,刚要开口,淮沽已知他要说什么一般,抬手阻拦一下,跟上小二引领,侧头小声道:“省钱。”

      进了屋内,空气随小二“吱呀”的关门声凝滞,宿希风拆下背着的酒袋,拿过酒碗。淮沽一头扎到床上,放下帘子躲了进去。

      客栈房间狭小,烛光不算明亮,那人身影映入床帘,这也太透了吧?

      “你把灯吹了!”淮沽心中砰砰跳起来,平生第一次与男人过夜,哪能平静下来?

      火烛依次熄灭,空间黑暗的刚好。宁静的氛围只能听见酒入碗中。

      “喝吗?”宿希风轻柔的话语传来。

      漆黑,彻底的漆黑!淮沽从床帘探出脑袋,也不管他,自顾自问起来,“你看不到我吧?”

      “看得到!”酒入喉咙的声音传出。

      “我...我也想喝。”

      “倒了,在桌上。”

      “我看不到。”

      宿希风提起碗,递到探出的小脑袋嘴边。淮沽才隐约看清有些闪闪的酒液晃动,她伸出手抓住碗边,一口喝了干净。酒入肚中,只觉一条热线滑到深处,心跳得更加快了,燥热难挡,说不出对面那不似常人的轮廓有多诱人。

      “你睡地下硬吗?”淮沽还是放心不下,他伤还没好,颠簸一日,自己占床,又好似刻薄了。

      她闻听石头地面被巴掌拍了两下,宿希风柔声回道:“硬,比酒糟硬多了。”

      “那...那你再开一间吧!”

      “好。”

      人影拉开门,走出去,廊外灯光冲进屋内,男人在影影照照的光影处,秀摆飘动,回身关门远去。

      淮沽心里还有些许失落,或许睡在自己身边,他也不会怎么样吧?就一晚,你主动出去干嘛?你问我可不可以蹭床,当然可以啊!

      正在脑海自我矛盾的时候,宿希风推门回来,没有房了。

      淮沽心中一阵悸动,无房也行!

      “但,还有一间上房,贵得很。”淮沽心里恨恨的,你猪脑子啊?我肯定不愿意花更多钱啊!

      嘴上却说,“要不我扣你工钱,你去睡?”

      宿希风,走进屋,关上门回道:“别了,一年都不够扣。”

      淮沽缩回头躺下,她用左只手按住略有些抖的右手指,反复在内心念叨:让不让?

      谁知,床帘忽被打开,她被吓得弹坐起来。

      “伤口痛,我先躺一下。”然后整个人横在床边,吓得淮沽蜷缩在一角,默念:就这样也挺好!

      不一会,宿希风呼吸从无声到丝丝喘息匀称起落,这是进入睡眠的自然气息。她还蜷缩在一角,自己掰着指头数数,明天要买一百口酒缸,一口缸、两口缸、三口缸...

      完全睡不着好嘛?你起来告诉我不会乱动!她脑中翻滚着不知名的紧张,一只脚轻弹在男人背上。

      “嘶”宿希风被疼醒,淮沽也知自己莽撞,难过万分。

      那还等什么?她翻身下床,一手还按在男人腿上,惹的对方在床上弹了一下,她也没心思去看,摸到鞋子穿上,留下一句话,“我去睡上房!”便跑出去。

      “掌柜,最后那间上房多少钱?”

      “上房?可比你们那间贵三倍呢!”

      我管你上房多少钱,本姑娘再也不想受那种煎熬了!

      “你住常间不就行?还有很多!”

      淮沽正愁思要多花好多钱,结果,听君一席话,胜读一颗心啊!

      “不要了!”淮沽一拍柜桌,迈步走回房间。

      老娘待您如君子,您却跟我用诈?不就想睡一张床吗?谁便宜谁还不一定呢!

      她摸上床,一下躺在宿希风边,脚底用力,大声道:“下去!”

      来啊!谁怕谁是孙子!

      突然被子盖过来,裹住自己身体,又被反复掖了好几次,轻声柔语在耳边响起:“怕什么就说,讨厌什么就讲,总是欲言又止,折磨的是自己。我不怕你,你也不用怕我。”

      淮沽浑身的每一寸肉、皮、血液都似是被雷电的尖刺密密麻麻地扎在身上。她知道,这次真的糟了,身边曾经的乞丐,现下,只一句话,就让自己如同脑子最深处被扎了个洞,所有让人快乐的东西都剧烈旋转地往里钻,永远装不满,也永远停不下。

      整夜的安眠,踏实又舒畅。从那日起,她觉得生活变了,自己像一只不停翻飞地蜜蜂,风蚀霜雨都退到身后,终不需穿梭很远很远,才能有一点点收获,因为前面铺满所有她需要的蜜。

      -

      蝶县陶窑的铺子,再多钱也买不来一口酒缸。

      谢春福和他的二房娘舅坐在堂内,两人按了手印,各自收起契约。

      “谢掌柜大手笔,陶窑这价格给你,以后可莫要回头找补!我可不管你是为了什么!”

      “王老爷,以后您就多享享清福,我这也不过是成咱们两家之美嘛!”

      而铺子外面,日头刚起,宿希风跟在淮沽身后,寻找找马车回水车城,也许入夜刚好能到家。

      “我不甘心!”淮沽心知,若不在两日内解决酒缸的问题,经过几个月发酵的酒料就过了蒸酒的最好时候。年酒每一个细节,都是非常重要的,就像田里的庄家,晚一日浇水,那穗子也可能不会长到最大。

      宿希风深知她对此事的执着,安慰道:“我们想些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那春福酒坊的谢掌柜花了大钱买下陶窑,王老爷一把年纪,还劝我不要开酒坊,算什么和我家是故交!”

      宿希风说:“他也说,那谢掌柜是借了好些银子,算破釜沉舟。你家酒坊面子不小。”

      淮沽嗔道:“你还夸起别人!没了酒坊,我还怎么酿酒?”

      想到此处,淮沽心碎无奈,她爱喝酒,更爱酿酒。如果不能酿酒,把酒卖光了,只能去做其他营生那她是万不能接受的!

      实在不行,就得去更远的地方买酒缸,别说成本上升,眼下的酒料都糟蹋了。本来就没钱运转,日后不是更会雪上加霜?

      她又要盘算,剩下的酒卖多少钱,下次的年酒何时买粮、制曲、发酵、出酒。这种种繁琐,需要太多时日和银钱,储存的那些小坛酒,远远不够。

      而且有些十年以上的陈酒,不是年酒能比的,虽然她家的年酒比别家的陈酒还好,但光顾的酒客还是太少,卖光就一点底都没了。

      她如何算,发现时间可以拖,可钱怎么都凑不够日后的量。

      风尘仆仆的马车缓慢地行进,淮沽一日愁眉不展,就是晚上到了家,也一遍遍翻看酒谱,那些她爹留下的宝藏酒谱,就在眼前这么成为普通的纸张,任宿希风如何做出好饭来,她也无动于衷。

      月光下,兽骨笛的曲子在院中响起,淮沽看酒谱看得累了,吹灭烛火,外面男人的身影依旧坐在井沿上,乐曲婉转空灵,让寂静的夜格外安详,阵阵晚风刮在他袖袍上,像人心里骚挠的愁丝,安逸中的惴惴不安,更让人难以释怀。

      乐曲声停,宿希风放下手中乐器,问道:“你与人赌过吗?”

      淮沽贴着窗沿说:“赌可不行的!”

      “我想用全部的酒,赌一次。”

      “你真是傻的吗?谁要那么多酒?”存的酒料,可连续出酒三日,运气好,万斤都是有的。

      宿希风站起身,走到窗边,“如果你舍得,我会赢!”

      这哪里像昨夜的话那么有用,淮沽只当是他在痴人说梦。

      隔着窗子叹了口气,只想到他还未愈的伤,也没把他刚才的话太放在心上,“你今晚到隔壁床睡吧!”

      月光下的影子未动,人身挡着光,正盖在淮沽略显娇弱的身周。

      那人微动,影子也随着。

      “我可以用所有的酒,让水车城只有一家酒坊。”宿希风声沉意坚,让她听着舒心。

      淮沽在人影的动静间,找了一处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使自己的影与男人的影靠的很近。

      果然,人好看,一切都好看,就是说话不甚可靠。

      用酒便能得了一座驿城的生意,自然是天方夜谭!

      “不酿,也是浪费。酿,还可放手一搏。”

      宿希风这句话戳进淮沽的心坎,就算这些酒料这么放着,过了三天,也便没有用处可言,真不如叫他放开折腾。她微张嘴向前探头,不忍地说道:“那就依你。”

      此时,她侧眼看床,那张没有雕梁画栋围子的小床,两只影子似是贴着嘴巴,让人羞红了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为缸所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