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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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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因遭到了囚禁,她被陆吾关在暗无天日的无尤殿里,他连一盏烛火都没有给她留下,漫漫长夜是那般煎熬,只有摸到脚踝上冰冷的锁环,她的内心才有一丝丝的宽慰,才能涌起一丝丝的力量。
她时常跟腹中的孩子说话,说一些有趣的事,有趣的人,她的家乡,她的朋友,还有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忆起往事,傲因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温柔的笑,可就在这时,灰暗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微光照进,傲因才得以看清来人,她的笑容蓦地凝固在了脸上。
小小的身影低垂着头,步伐缓慢,她摸索着将托盘放至案上,这方怯生生地开口:“因姐姐,吃点东西罢……”
傲因强压不安,镇定问道:“你不是应该在青丘么?”
“我……我……”离朱支支吾吾为难的样子,难免教傲因起猜疑,“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我、我是来照顾你的……”
“照顾我?真是照顾我,还是来看住我的?”
离朱艰难扯出一丝笑来,端起碗粥便向傲因靠近,“你说什么呢因姐姐,我当然是来照顾你的。”
话未落音,离朱的手便被傲因一把握住,她因眼盲无法看到傲因的神情,却能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小狐狸,放我走。”
“你明白我的,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话虽如此,离朱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因姐姐,你真的不能走。”
冷静的话语近乎冷漠,眼前的女娃蒙上了眼,也将曾经那日夜相伴的几分情意蒙盖住了,亦或是眼前的小狐狸,从来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仿佛遭受莫大的背叛,傲因无法控制地恼火,忍不住挥掌打翻了离朱手里的热粥,怒吼道:“你就这么喜欢做陆吾的棋子?他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么听他的话!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我为了你的自由,为了让你摆脱陆吾的束缚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离朱一把抱住傲因的腰身,不顾一切地拦住她亟欲离去的脚步,“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要是你离开这里,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后悔!我已经后悔了!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把你带回天庭,我就该让你死在那堆废柴里!”
傲因毫不留情地推开了离朱的钳制,大步踏出了殿门,热烈的阳光突然刺入双目教她一时难以适应,片刻眩晕之后,显现眼前的竟是两道熟悉的身影。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以为我跟青阳都背叛了你罢?”面对多日不见的傲因,桑淮心中虽然怀念,说起话来却不自觉地夹枪带棒,一旁的青阳听话头不对,连忙挽上桑淮臂膀,小声劝道:“阿淮,别这样……”
桑淮睨妻子一眼,便也乖乖闭上了嘴,青阳随之亲昵地对傲因笑道:“阿因,你别误会,我想我们都是被陆吾给抓到这儿来的。”
说着青阳又抬眸瞧了瞧四周,道:“这里看起来像昆仑山,不过又好像不是昆仑山,我跟阿淮已经寻了半晌,根本没有下山的路,真猜不透陆吾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一听没有下山的路,傲因不禁生出几分焦急,忙道:“我去找。”
“哎!你别忙!你还是小心点罢!寻路的事就交给我跟阿淮!”青阳一把拽住傲因,半推半搡地将她朝屋里带,“哎呀!早知你有身孕,当时在苍茫山我更该好好照顾你才是!”
青阳着实是热情,既关心又担忧地唠叨个不停,愣教傲因一句话都插不上,她自顾自说着,又扭头询问起了桑淮:“对了阿淮,我娘说,怀孕的女人要多吃什么来着?”
桑淮无奈至极,心中哀叹不停,嘴上却还是老实答道:“甘果,禽肉……”
“是了是了!我想起来,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是有厨房的,我这就去给你做些吃食来!你只管歇着就是了!”
“青阳姐,可是我……”傲因刚要站起身,又被青阳一把按下,非教她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
“好了好了!你且放宽心,听我的准没错!”安置好了傲因,青阳便将目光转向角落里不知所措的离朱,笑道:“离朱,你来帮我罢。”
说着,青阳也不管离朱是否愿意,便直接上去牵住了她的小手,临走时还不忘递给丈夫一个眼神,怎么都不肯放过他。
桑淮被逼无奈,只得点头应着。得到肯定的答复,青阳这才宽下心来,笑呵呵地离开了大殿。
坐在一旁的傲因自然没有错过他夫妇二人的“眼神交流”,心中了然,随即倒下了两杯热茶,淡然道:“你有话跟我说?”
“哦……也没什么……”桑淮的脸色十分不自然,皱着眉头一副下不了决心的样子,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傲因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她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他,她知道桑淮内心正左右摇摆,她也知道,他无论如何纠结,最终都要做出决定。
果然,没过多久,桑淮的神情已舒畅许多,甚至大方地坐到了傲因身边。
“上次荒泽大川一别,我一直想来见你一面,可总是琐事缠身,没有机会。”
听他言语间轻快畅然,傲因也不由得轻松几分,笑道:“东帝可不是个闲职,以后可有的你忙了。”
桑淮微微耸肩,颇感无奈,“什么东帝西帝的,我确实不适合,所以我索性不干了。”
“不干了?是因为临……”一个“洮”字咬在嘴里,傲因生生将它咽了回去,要知道这世上最没有资格与桑淮讨论临洮的人,就是傲因自己。
傲因强装笑容,若无其事地改口又道:“不做也好……不做也好……”
傲因不想谈及临洮,桑淮又何尝愿意提起,这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一根尖刺,可眼下谁都没有勇气去主动拔除,生怕只要碰上一碰,就会连皮带骨,豁出巨大的伤口。
桑淮仰头一口灌下茶水,也装作无事发生,像没话找话地随口问道:“等我们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傲因笑容苦涩,微微摇头。但其实她很想告诉桑淮,她昏睡时梦到了一个女人,梦里的女人唱了一首歌,那首歌或许就是她一直要找的“百字谣”,对于回魂阵她也产生了新的想法,复活伯尧,指日可待。
她没有将这一切告知桑淮,毕竟这些还只是她的猜测,一切都要等到试验之后才能知晓,万一试验不顺,她不想让桑淮跟着自己空欢喜一场。
“那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这个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么?傲因虽然疑惑,也只当桑淮是关心自己,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当然会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
“那等孩子长大了,问起自己的爹来,你要怎么回答?”
“自然是如实回答。”
“好,既然如此,那你先告诉我,孩子的爹是谁?”
“什么?”傲因被桑淮问得迷糊了,“孩子的爹还能有谁?”
“你可别告诉我是金阙。”
“当然是金阙。”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神妖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后代?不然,我同青阳早就有孩子了。”
刹那间,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傲因怔愣了。
“我面对金阙的时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我想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可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会接受自己被戴绿帽子罢?更别说他又是金阙,堂堂众神之主,我真担心他一冲动会把你……”
察觉傲因脸色不佳,桑淮便连忙住了嘴,转念又道:“不过现在好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大可以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孩子生下来只管让他喊我舅父,我绝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温暖的话语总是令人振奋,往事阴霾似乎在一瞬间被一扫而空,傲因不由得会心一笑,道:“谢谢你桑淮,每次你和青阳来到我身边,都好像救我一次。”可是她与金阙之间,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么?
桑淮笑回:“的确要谢青阳,若不是她,我恐怕……”
“阿淮!大事不好了!”青阳惊慌失措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顿教桑淮心下大惊,也顾不得作他想,忙夺门而出。
桑淮没跑出几步,便发现青阳与离朱正蹲坐在地,满脸担忧地望着地上一奇怪物什。待凑近一看,躺在地上的竟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太上老君。
“老君也被你抓走了?”
面对金阙高高在上的质问,陆吾从容不迫,拎着美酒,缓步踏上了御台,可他只走上两阶便大喇喇地屈膝而坐,更从怀里掏出酒杯,斟了杯酒,惬意至极的样子,完全不当此处是凌霄殿呐!
陆吾轻晃酒杯,满面笑容,“年幼时我常与阿因在一起玩捉迷藏,她做鬼,我做民,可无论我们玩多少次,她总也找不到我。”
陆吾微微侧颜,仅以余光撇了眼金阙,又道:“上回我藏一个桑淮便让帝君找了半年,这回帝君打算花多久去找他们呢?”
陆吾说完便要将酒杯送到嘴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双目直视宝座上的冷峻容颜,笑得自在又刺眼。
“帝君也来喝一杯罢?权当是庆祝你我合作顺利。”
金阙与陆吾的合作的确顺利,若没有陆吾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恐怕玄天不会这么轻易上钩。
陆吾举着酒杯,等候金阙赏光,可他却一动不动。无奈陆吾又道:“帝君看起来不太高兴?为什么呢?忤逆的贼人已绳之以法,东南西北四方的权力也全都回到了帝君手中,帝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过了许久,金阙终于开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么?”
傲因出现在他与玄天的大婚典礼之上,是他的计划么?
傲因出现在那场乱斗之中以至身陷险境,是他的计划么?
任凭金阙机关算尽,可他又如何能算到……
他以为傲因恨他,她要杀他都来不及,他怎能想到她会出现在那里,她甚至会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陆吾在背后搞鬼么?
“帝君这样猜测,也太瞧得起小仙了,小仙只按帝君吩咐办事,从未有半分逾矩,这一点小仙愿对天发誓。”说着,陆吾竟真就举起手来,满眼赤诚,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就变了,“就算是黄雀在后,那只黄雀也不是小仙,小仙只能说,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好一个天命难违!
短短几个字,是多日来金阙第一次感受到内心触动。当傲因闭上双眼停止呼吸的时候,他的心便也随之去了。
身随意动,金阙离开了天帝宝座,一步一步来到了陆吾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酒,痛快地一饮而尽。
然而酒入愁肠,能否带走半分苦楚?
“锥心之痛,帝君终于感受到了?”
若有若无的讥讽之意,金阙并没有理会,他只将空杯递到陆吾面前,说:“再来一杯。”
一杯,又一杯,金阙想喝,陆吾便也奉陪,直到酒壶见底,酒意略略上头,金阙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傲因还好么?”
陆吾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正要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却被金阙牢牢抓住了手腕。
“答应我……”金阙死死地看着他。
“‘天下大同’之策你有生之年不可更改。”
“还有……请你善待傲因。”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之后,陆吾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了,“多年来,小仙一直有个疑问压在心底,难得今日有此良机,还请帝君为小仙解惑。”
“你说。”
陆吾甩开金阙,理了理衣袖,翩然起身,他腰背挺得笔直,脸上带着轻笑,可笑意并不及眼底。
陆吾说道:“我爹陆玄黓,乃朝廷正二品骠骑将军,他战功累累,威名赫赫,不论谁见到他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我娘宋寒云,她虽为青楼艺妓,可她琴艺卓绝,才情斐然,名满江南。他们分明是天作之合……”
“就算……就算陆玄黓他是天庭仙君,可事已至此,他已经入了轮回,他已经忘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拆散我们!”
“倘若我知道,那是我见我娘的最后一面……倘若我知道……陆玄黓他其实是那样冰冷无情的人……倘若我知道……倘若我知道……”倘若我知道,那时我不会对我娘哭闹,倘若我知道,我宁死也不会跟陆玄黓回昆仑山。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做?帝君……”
面对陆吾一句又一句的质问,金阙只徒然苦笑,“等你做了天帝,做得久一些,到时你自然会明白。”
说罢,金阙便从御台上站了起来,并微微侧身,“去罢,去坐罢,天帝宝座,是你的了。”
是么?天帝宝座终于是他的了么?等他做了天帝,他就能理解这一切的缘由么?
陆吾的目光随之落到了金玉龙纹之上,就是那里,金阙就坐在那里呼风唤雨了四万年,如今,也终于轮到他了。
仿佛受到一种莫名的感召,陆吾将其理解为天命的感召,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离那宝座越来越近。
然后,他坐下了。
凌霄殿上的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这是陆吾第一次,完全看清凌霄殿的面貌。
原来坐在天帝宝座上的感觉,就是这样么?
看够了凌霄殿的模样,陆吾将目光收到了身前的案几上,那上头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方大帝的金印,承效皇的金印,还有最大的一枚,是天帝金印。
左手边,是当初作为鱼饵,送给玄天的半块兵符,加上他现有的半块,便是一块完整的兵符。
三十万天兵,此刻归他所有。
右手边,是金阙写下的最后一则帝令,是禅位于陆吾的帝令。
有了帝令,他则是名正言顺地承接帝位,他将是名副其实的天帝。
是么?原来坐在天帝宝座上的感觉,就是这样么!
陆吾的内心涌起前所未有过的满足与喜悦,他的心从没有跳得这样厉害,可这狂喜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看到金阙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丝不甘,一丝怨恨竟又蓦地升起,悄悄占据了心中一角。
“金阙!”陆吾威严的叫喊在偌大的凌霄殿上甚至能响起回声。
金阙闻声站定,却没有回头。
陆吾道:“本君谅你为天庭奉献多年,最后予你一些体面,便赐你南海晶棺一座,如何?”
金阙淡然回道:“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