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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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芳斋是个在中原非常有名的连锁糕点铺，陆小凤不爱吃糕点，之所以对合芳斋印象深刻主要还是因为张三爱吃。
那年他和西门吹雪以及张三一起游历的时候，三娘几乎每天都要吃一块，西门吹雪也会每天都为她买来合芳斋的各式各样的糕点。
陆小凤还曾经想象过像西门吹雪这样高冷的剑客是如何挤在一群百姓中间排队买糕点的，难道不会将买东西的人都吓跑吗？
现在想来，作为合芳斋的老板，他本就不需要排队买糕点。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淡淡的不能看见西门吹雪排队买糕点的遗憾外，他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怀着莫名放松的心情，他并没有从后院翻墙进去，而是在前面铺子里买了一份桂花糕，然后才在小二的引导下走进了后院。
穿过重重庭院，又拐过一条铺满桂花香气的小径，在夕阳的余晖中，他终于看见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又心急如焚的人。
她就躺在院中的美人椅上，飘落的桂花落了满地，落在她的袖子上、头顶上，也落在了他的心里。
她在看什么书，看的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全然没有注意到陆小凤的到来，最后一抹夕阳不舍的划过她的长发与裙角，给院子铺上了金黄色的暖调，微风路过时都放慢了脚步，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慢了下来，仿佛时光停滞，凝固成一幅泛黄的画卷，点点油墨被漫长的时光渲染开，在时间和历史的洪流中，慢慢勾勒出一个她。
一颗桂花落在了书页上，她轻轻将那朵花拿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然后便抬头看见了他。
“陆小凤！”她似乎有些惊喜。
她是开心的吗？
看见陆小凤，她会开心吗？
陆小凤的心不由得也跟着喜悦了起来，仿佛是那桂花的香气浸透了进去，一丝丝甜意晕染开，他好像真的变成了那话本中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站着，呆呆的看着她越走越近。
“陆小凤！”
“陆小凤？”
他自恍惚中回过神来，才看见那少女奇怪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陆小凤久违的红了脸，一向会说些甜言蜜语的舌头此时好像打了结，偏偏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干巴巴的将手中的桂花糕递了过去:“我，我想着你可能爱吃……”
那少女于是笑着接了过来，打趣道:“我就住在合芳斋，何必破费再买些合芳斋的糕点，若是想送礼物，不如送我你的两条‘眉毛’。”
陆小凤下意识摸了摸那两条胡子，这几天东奔西走，已经好几日没有修剪了，好在前段时间收拾的精致，现在倒也不邋遢。
“你若是想要，我便送给你。”他说。
“咦？你有事要求我办？”眼前的少女睁大了眼睛。
陆小凤一怔，摇头道:“自然没有，为何会这么说？”
那少女看起来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转过身将桂花糕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因为西门说，每次你求他办事，他都会削掉你的胡子当做报酬。”
“因为陆小凤是‘四条眉毛’嘛，要是削掉两条，不就不是四条眉毛了？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呀。”她说。
陆小凤的心跟漏了一拍，然后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这么说……你喜欢……四条眉毛？”
一阵微风吹走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天边火红的云霞却仍然为那院中的少女添上了柔和的温度，她的声音仿佛跨过了山川和湖海，跨过了历史与尘埃，带着傍晚的温柔与慵懒，最终到达了他的耳边:“喜欢啊。”
“很特别。”她说。
仿佛有光划破无边的黑夜，也像是烟花炸开在眼前，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金黄的暖色调，他的心也一样。
最终，他却只说了一句:“是吗？你喜欢就好……”
要是时光能停滞在这一刻，就好了，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在那样柔和美丽的画卷中，苦涩与酸意掺杂着桂花香，在他心中酿成了一坛足以让他醉过去的酒，让他整个人既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坠入了深渊:“西门呢？”
那少女似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只是来找我的……”
她转过身，朝着院子更深处唤了一声:“西门阿雪，已经酉时了，陆小凤过来了哦。”
像是呼唤丈夫回家吃饭的妻子，陆小凤想。
内心的那丝涩意再次蔓延开来，在心头上扎下根，开出了一朵见不得天日的花。
过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西门吹雪才走出来，他散开的头发还是湿的，随意的披在脑后，却罕见的没有穿一身白衣。
自从陆小凤认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穿其他颜色衣服的西门吹雪。
一身淡青色的士子服中和了他身上的冷意，在这金色的傍晚，他的气质仿佛都柔和了许多，他没有用轻功，一步步慢慢走过来时像是要参加秋闱的书生，也像是哪家要出门踏青的公子。
陆小凤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西……西门，你竟也有其他颜色的衣服穿？”
西门吹雪先是轻轻将落在那少女发顶的桂花摘了下来，然后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为何不能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陆小凤叹息道:“我还以为你只穿白色。”
现在的西门吹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那金色的院子仿佛在他的眼底倒映出了温暖的色彩:“三娘喜欢，我便穿了。”
陆小凤心中那朵又甜又苦的小花霎时凋谢了，长出了一颗更加苦涩的果子。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接着打趣些什么，而是默默的转移了话题，看向了西门吹雪半干的头发:“西门是在洗澡么？”
“我给他弄的药浴，他前几天刚受了伤。”回答他的是自从西门吹雪出来后便没再说话的少女。
她自然而然的将西门吹雪摁在她之前躺着的美人椅上，自己坐在了对面，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脉枕，像模像样的帮西门吹雪把脉。
陆小凤却已顾不得心里没来由的酸涩，三两步冲了过去，担心道:“西门受伤了？！”
距离与叶孤城决战没有几天了，现在受伤，岂不是……
“没什么事，是三娘担心。”西门吹雪道。
像是抱怨，更像是炫耀。
“脉象圆滑有力，是喜脉，恭喜你，怀孕了！”那少女不知从哪拿出一本医书翻着道。
陆小凤:……
“真的么，大夫？”西门吹雪语调微微上扬。
“没错，我可是神医，怎么可能诊错脉呢？”那少女一本正经道。
“那大夫，我这一胎是男是女？”西门吹雪接着道，“不瞒您说，我已为我家夫人生了六个男孩，若这一胎再不是女儿，恐怕我夫人……我夫人便要将我休了……”
陆小凤:……
“公子如此美貌，尊夫人竟也舍得休弃？”那少女一拍桌子，似是很生气的模样，随即却又将手放在了桌上，一寸寸靠近西门吹雪放在脉枕上的手，在肌肤相触时猛的将那双手抓了住:“令夫人既然如此无情，不若公子便从了我罢，本姑娘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陆小凤:……
西门吹雪将手抽了出来，冷冷道:“姑娘，还请自重，我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夫人的。”
“不对，你应该说‘阿雪但凭姑娘差遣……’”那少女摇了摇头，将西门吹雪抽回去的手又放在了脉枕上。
西门吹雪:……
陆小凤:……
一身青衣的剑客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反手握住那少女细嫩的双手:“阿雪但凭姑娘差遣……”
那少女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将手抽了回去，站起身来。
陆小凤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西门吹雪含着笑意的声音:“姑娘还没告诉我这一胎是男是女。”
陆小凤:……
那少女于是哈哈笑了起来，凑到了剑客身边，调笑道:“光凭脉象可把不出来，本姑娘得看看公子的怀相才行，不如今晚……”
陆小凤:“咳咳！！”
西门吹雪在陆小凤的咳嗽声中站了起来，将那脉枕收好，语气是陆小凤从未听过的柔和，却又带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那在下就等着三娘‘夜探闺房’了。”
陆小凤:……
他看向陆小凤的眼睛中还带着未曾消散的笑意:“我本以为你会来的更晚些。”
在那样的目光下，陆小凤被刚刚看到画面引起的好笑散去许多，那股说不出的酸涩再次萦绕开来，他摇了摇头，将其他心思甩干净:“受伤是怎么回事？”
西门吹雪道:“前几日与人交了次手，略有不及之处，现在已无碍了。”
陆小凤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但还是担心道:“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了。”
西门吹雪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小几旁收拾桂花的少女，语气温柔道:“没关系，有三娘在。”
陆小凤终于放下心来。
他也看向了那将桌上桂花一朵朵拣起的少女，精巧的桂花在她葱白的手指上轻轻拂过，在这昏暗的天色之下，桂花与她，酿出了一坛清纯柔和的清酒。
她在那些桂花中挑出了几个最喜欢的，将它们轻轻夹在了书里。
是那本他来的时候，她在看的书。
书名上赫然写着《三少爷与他的剑和剑和剑》。①
是整个中原最流行的话本。
凭借着出色的眼力，陆小凤清楚的看见了被那少女翻开时，一闪而过的……图文并茂。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