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拨琴弦敛辰心》苏千暮

46、第四十六章 男人的战争

　　滚烫的开水激荡着茶叶，轻薄的叶片在热气中翻腾着，敛止拈起杯子，吹散浮叶，轻抿一口，冻顶乌龙的醇香在齿间萦绕，他却品出些苦涩来。

　　“少主，处理过了。”
　　“这是第几拨了？”敛止面对着窗户，没有回头。

　　“第四拨，帐楼的机关已经被毁了大半，谢师父在修，若是今天晚上再来一次，恐怕就要出动隐卫了。”
　　“不必，随他们去吧。”

　　易欣抬起头，有些意外：“少主，您这是……”
　　“我累了，按照第三套方案，去准备吧。”

　　“少主，您放弃了？易家百年的经营，这样会毁于一旦。”
　　“树大招风，这么多年你还没看透吗？父亲为何早早的把这烂摊子给我，想他也厌倦了这种生活。尽快把老人家从北平接出来。”

　　“这个……王爷那边看得很紧，恐怕不太好办。”
　　“活动了这么久，不就等这一天吗？”

　　“少主，您要暴露那些人吗？”

　　敛止放了茶杯，第一次将杯中的茶喝的干干净净，复杂的眼神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声音是说不出的疲惫。

　　“既然开始了，便停不了了吧。”
　　“是。”

　　自己动手续上茶，看着滚滚冒出的热气，他似乎可以看到她的脸，深深地沉淀在杯底。她所向往的生活呢……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吧。

　　另一边，两个黑衣的杀手双手捧上烫金的帖子：“阁主，王爷的旨令。”
　　“还是易家。”
　　“是。”

　　深邃的眸子隐在黑暗中，镶着金边的衣袖闪闪发着光：“搁着吧。”
　　“主上，王爷已经催了很多遍了，如果您再不行动……”

　　“搁着，我不会动他。”
　　“主上，属下不明白。若您完成了这次使命，定会……”

　　“不管会怎样，我都不会动手。这条命是我欠他的。”
　　“主上……”
　　“退下吧。”

　　两黑衣人默默对视，终究还是未发一言，悄悄退去。
　　言错瞥了一眼那烫金的字帖，突然觉得金色耀眼的光芒在那人的从容下，变得如此可笑。十几年来，第一次违抗王爷的旨令居然是为了自己的敌人。

　　可是她的幸福，他又怎忍心亲手摧毁。

　　城中最高处的山上，站着青衣的剑客，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那座魂牵梦绕的深宅大院。
　　所有的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那人一到，他便收网。

　　到时，他和她，这辈子，便真的不可能了吧。

　　凌辰遥望着那里的点点星光，弦儿，如果他死了，你会恨我吗？

　　敛止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堆上一个不错的笑容，轻轻推开卧房的门。

　　仰在榻上小睡的弦歪着脑袋，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在睡梦中也要与人较劲一般。微张的唇边莹莹点点的是……口水？
　　敛止摇头浅笑，这丫头。

　　感觉到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弦缓缓张开眼睛。敛止专注了仿佛一世纪的目光射进她瞳孔中，双颊热了起来，不知是刚刚睡醒，还是为了那道毫不掩饰的爱恋的目光。

　　“醒了。”
　　“嗯，你今天回来的很早啊。”

　　“是啊，外面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敛止环住她：“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去看了看沫儿，然后就写了些字。”

　　“哦？很久没看见你的字了，望江楼你进门的拜帖我可是记忆犹新。”

　　弦走到桌边，选了幅自己比较满意的字，递给敛止。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娟秀的小字整齐地排布在宣纸上。

　　“弦儿，你的字收敛了不少，原来可是很飞扬跋扈的。”
　　“嫁人了吗。”弦低头笑笑。

　　“哦？”敛止翻看着桌子上堆的其他纸张：“弦儿，你很喜欢李清照？”
　　“是啊，她的诗很美。”
　　“也很悲，不要总看这些。”

　　一幅简单的山水画吸引了他的眼球，压在一堆纸下面，这是什么？

　　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巍峨高山，山脚下的茅草屋倒像是费了不少功夫细细画出，涓涓河流流淌在小屋旁边，几个墨点隐约闪现在屋后。

　　“不要看。”弦伸开手掌，覆在画上：“这个不许看。”
　　“这个是什么？”

　　“嗯……闲着无聊，随手画的。”
　　“屋子后面的墨点是什么？”

　　弦彻底红了脸：“可不可以不说？”
　　“你试试。”
　　“……是小孩子。

　　小孩子？敛止把画折好，收在胸口。

　　“弦儿，再等等吧，就快了。”
　　弦从他胳膊中抬起头：“快什么了？”

　　“高山，流水，茅屋，生活。”

　　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喃喃细语，冬天冷冽的空气渐渐消弭，突然记起雪莱在遥远西方的预言：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她的春天，她似乎已经听到了它的脚步。

　　“少主，王爷派人过来了。”易欣面色凝重的进了敛止的书房：“终于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找个人，看住少夫人那边，不要让她来我书房。”

　　“属下明白，老太君已经把少夫人叫去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敛止放下了手中的软毫：“奶奶知道了？”

　　“是，带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老太君。”
　　“……奶奶说什么？”

　　“要少主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办。”
　　“好。”敛止把桌上的杂物清理干净：“请王爷的使者进来吧。”

　　一身蓝色便装的人双手奉上黄色的锦囊：“请易少主过目。”
　　敛止两指一捻，开了锦囊，取出字条，略略一看。

　　“王爷要本主到北平议事？”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要传话，既然话已经传到，奴才不便久留，告辞。”
　　“不送。”

　　长指使力，黄色的纸张在手中化为灰烬，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敛止阖了眸，静静思索着。

　　是夜，敛止匆匆从外面赶回，把手中缰绳丢给守门的家丁，疾步奔向内堂。这么晚，不知她等急没有。

　　半路，黑衣身影停在不远处，像是在等他。
　　“封阁主。”
　　“嗯。不要北上。”言错说话向来直接。

　　敛止停了脚步，有些意外：“为何这么说。”
　　“易少主不会不明白，此去，凶多吉少。”

　　“你们王爷的命令，我能违抗吗？”
　　言错冷冷挑唇：“好像易少主从来就不曾听命于王爷，不然也不会到如斯境地。”

　　“王爷似乎要的只是这易家，至于我本人……”
　　“王爷也许是对你没有兴趣，可有的人不同。”

　　“封阁主是指……”
　　“我不想指谁，言尽于此，易少主好自为之。”

　　敛止拦下要离去的人：“以阁下的立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欠你的。”

　　“我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你没有欠我什么。”
　　“也是不想她伤心。”言错自嘲地一笑：“杀手动情，果然是祸。”

　　敛止目送黑衣的身影融入月色，突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论立场，他们是敌我双方，论感情，似乎他是胜利者，可这种感觉却猝不及防的滑进心底，让他也矛盾起来。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弦从屋中跑出来，挂在他身上。
　　“还没睡？”敛止解下大衣，给她披好，正是换季的时候，可别再受风寒。

　　到时如果……他不在了，可没人管她。

　　“我在等你，怎么今天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事情多，忙。”

　　弦撇撇嘴：“男人花心前的借口都是这样的。”
　　“弦儿貌似很有经验。”

　　“没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的吧。”
　　“你见过哪头猪跑了？不如回房给我好好讲讲。”

　　敛止打横抱起自己的娇妻，一步步往回走，若是平安度过此劫，以后……便可以永远抱着她了吧。

作者有话说

　　请放心 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