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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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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嘈杂,处在城市角落的街头篮球场不起眼却总被热闹包围着,桑雀偶尔会到这里来。
恶霸野猪欺负小孩霸占球场是这里的常驻戏码,正方的嘉宾是虎翼,桑雀看来他和野猪相比,优点不过是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打球,事实上,只要他出现,球场便归属于他。
小孩子们很高兴见到他过来,因为他会许多离他们还很远的招式,闲暇时也会教他们打球。
桑雀不吃虎翼这套,架不住小朋友们总想拉她一起,桑雀桑雀地喊她,虎翼扛不住小孩子们的吵闹,站到她身边:“喂,你也来玩。”
教新手是检查自己短板的最好时机,遇上高手也不错,可以尽兴。虎翼眼熟桑雀的存在,但没见过她出手。
“我……不用了。”
清脆悦耳,也空灵地几乎找不到来源,虎翼一时忘记回话,下一刻便被小孩子们推走了。
永远精力充沛,桑雀对这样的存在没意见,甚至更高兴虎翼取代野猪出现,但她只想远观,不想靠近。
充满活力意味着充满吸引,这样太过危险。
打球打到傍晚,围观的混混都散了,虎翼第十次搭话终于没再被打断。
虎翼忍不住问:“我打球不厉害吗?”
扣篮时,所有人都在欢呼,唯独桑雀只是看着。
虎翼一低头就能看到坐在台阶正中央的桑雀,那么显眼,投球后那几息喘气时间,虎翼控制不住去观察她有没有多眨眼,或者嘴角的弧度有没有变大。
桑雀回忆半天也没分清厉不厉害,她歪头看虎翼,眨了眨眼:“挺厉害的。”
虎翼“啧”了声,他中投没进球,桑雀就是这动作,现在到他眼里,意思就是“就这?”。
“算了,我看你也不会看球,问你也白搭,”虎翼低头瞄桑雀,小姑娘抿着唇,一脸不知所措,他轻咳:“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你没问题,不玩球的人不懂球很正常……”
磕磕巴巴说完一大段话,桑雀已经低下了头。
夕阳余晖撒满篮球之城的这个角落,温暖舒适,虎翼凝视这个小小的球场,平静下来,不急着回家或训练,而在一边坐下。
桑雀侧头偷偷看他,少年身上渡了层金边,激情收敛起来,他便成了城市里最普通不过的路人,回眸时,眼中亮光依旧。
梦想、热爱、快乐,这些他拥有的几乎将她淹没。
太亮眼,也太近了。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就笑。”
少年的嗓音在耳边出现,桑雀猛地起身,匆匆走下台阶:“我该回家了。”
走出许多步,回头看,虎翼还愣在原地,忽然,他笑起来,露着一副好牙口,不加掩饰。
以后有的好玩了,少年心想。
他一等,等了这个可以逗的人好多天。
她还会来吧,她还没有真正为他的球技惊叹过,要是他没被禁赛,猛虎队的新闻铺天盖地,她当然会知道他有多厉害。
球场的小孩安抚他:“没关系的,哥哥,姐姐隔段时间就会失踪几天,很快会回来的,她只是有些事要忙。”
日子在抛开试卷去练球,听到摩托声提前逃跑里一天天过去,那位置还是空的,投篮后下意识往那里看,桑雀的表情便从脑海浮现。
虎翼渐渐开始怀疑,已经一个月了,真的没事吗?再一问,居然没人清楚桑雀的电话和住址。
“不是什么问题,”虎翼和自己说:“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乖乖的……不来混混的地盘。”他抓起脏辫,一把甩开:“算了,不想了!”
终于在某天,桑雀又出现在球场。
名为孤单的情绪把她和别人隔开,坐在球场,心飘在别处。
赶走野猪,守护者队的主力先他一步站到桑雀身前,傻乎乎地朝桑雀笑:“好久不见……桑雀同学。”
桑雀顿了下:“好久不见。”
她看着和那时候没什么差别,还是一样好看,只不过看起来更安静了,虽说那时大家普遍赞同的观点就是桑雀是恬静的性格,缩起来小小一团惹人怜爱,在活泼好动的羊群里格格不入。
喜羊羊偏偏觉得她不只是恬静,单是反应也出乎意料的动作,反而现在或许更符合大家对她那时的印象。
叙旧被虎翼发出的对决和野猪打断,桑雀望着残阳发呆,试图记下云层颜色的变化。
她有多久没来了?一天,一周,还是一年?时间的边界独处时总会被模糊,家里厚重的窗帘永远拉着,灯必要时会打开。
只是开一次会开多久?
她没细算过。
时间差不多了,桑雀走出球场,回程路上,手机震动两下。
[喜羊羊:明天是守护者队的比赛日,要来看吗?给你留票!]
指尖停在键盘上许久,屏幕暗了下去。
回到家里,和以往一样,护工羊驼小姐已经到了,而且温了牛奶。
温热的液体从喉腔一路散开,桑雀舒畅许多。
羊驼小姐在笔记本上翻过一页:“今天有和别人聊天吗?”
“嗯。”
羊驼小姐弯起眼眉:“是那头有点话痨的老虎?”
桑雀缓缓摇头,喜羊羊的面孔在眼前出现又消失,她缩起腿紧紧环抱住自己。
“遇到了什么事?”羊驼小姐笔尖一顿,前页的“略”在这页也留下一条深长的印记:“告诉我,我也会帮忙。”
“碰到以前的朋……同学,他邀请我明天去看他的比赛……”
“只是看球的话,有什么顾虑吗?既然是熟人,会有熟悉的话题吧,乘这个机会叙旧,对康复也有好处。”
桑雀苦恼地咬住下唇,羊驼小姐指尖一下下敲击书页,声音越发温柔:“还是说,有什么更重要的必须拒绝的理由?”
“那个同学上学时就非常聪明。”
羊驼小姐困惑起来:“和他抢过第一?”她只试探到桑雀恍惚的神情,心中有了猜测,不一会轻笑着说起老生常谈的话题:“最重要的还是去尝试,……下月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怎么样?不管是以前的老朋友,还是新交的熟人。”
新目标被羊驼小姐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下来挂在床边,上个月没做的一并被要求在一周内完成。
羊驼小姐走后,庭院一片寂静,不一会,羊驼小姐倒车回入口,从车窗里探出身:“对小雀来说,不是很确定,那试试接受邀请也可以吧。”
“……嗯。”
开出小区,羊驼小姐在山道上停车,往桑雀只有短短几行的档案上记上几笔。
桑雀回屋打开音响,波涛声回荡在房间里,她蜷成一团,缩在被子下,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梦里,大火在身侧肆虐。
还有那两双讨人厌的眼睛,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想起来却让她浑身不适。
睁眼摸出怀表,才二十分钟,但梦到那两人,睡意已经没了。
她拉开窗帘,星光落满地,白噪音早已自动停下,海浪仍在心中翻涌,巨浪滔天,几乎要将她的思绪碾碎,压入海底。
[喜羊羊:睡觉了吗?没关系,明天下午才比赛,到时直接来找我吧!]
喜羊羊非常聪明,聪明到上学时就能在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她刻意隐藏的故事,现在,更能直接看出她的现状吧。
她的世界没有因为那两人的离开走出灰暗,眼前依然灰蒙蒙一片,只有在乌云笼罩的深夜,她才会感觉到喘息的空间,才会意识到——原来她还活着。
离开这片黑暗,快乐、激动、悲伤,乃至愤怒,都隐藏在迷雾后,不可获知。
在观众席上的一切行为,全是模仿其他观众,他们欢呼,她便欢呼,他们哭泣,她便哭泣。
这样太累,桑雀很久没去看大赛了,她很怀疑自己能不能伪装好。
片刻后,她敲下字。
消息弹出来时,喜羊羊在翻以前的对话,怎么看,桑雀一连串“对不起,那天我有事”/“抱歉,最近没时间”都碍眼得很,再往上不久,居然就到了上学时候。
一定又拒绝,但这次没有立刻回复,也是有可能吧。喜羊羊不敢看新消息,手却先点了上去,眼一眨,对话框最新的对话便是[好]。
他屏住呼吸,手一松,手机砸到脸上,顾不上疼,他赶紧回信。
[你要来酒店,还是我给你送去?]
[我去拿]
还是这么短,喜羊羊叹了口气,眼见桑雀的状态转为了睡眠,删掉酒店地址输入晚安,半晌才发出去。
第二天早起打理,桑雀的晚安才到。
这都是要说早上好的时候了,喜羊羊心里嘀咕,转头透过玻璃窗瞧见桑雀进入酒店大楼。
他急急忙忙换上最好的装备,带着票冲出门,赶到大厅桑雀还在前台处徘徊,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准备好去向前台询问。
站到桑雀身前,昨天恍惚的感觉再次袭来,喜羊羊往兜里揣好票,笑起来:“这么巧,我正要去练习,欸,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家酒店?”
“有报道,”桑雀上下打量他,“篮球呢?”
喜羊羊脸不红心不跳:“跑步,体能训练。”
他们坐到附近的冰激凌店,长久的沉默让桑雀渐渐放松下来。
她靠着扶手看向空无一人的泡泡球泳池,手撑着脸,指节修长却不枯瘦,嘴里,并不圆润的冰球由舌尖从一边推到另一边。
“你会来看比赛吧,不遵守约定要受到惩罚,”喜羊羊移开目光,眼神黯淡,开玩笑般提起以前:“第二次不遵守可要连带先前的一起算啦。”
咔——冰球碎了。
“我会去,”桑雀嚼着嚼着吞下碎块,嘴角溢出笑意,眼里的好奇让喜羊羊慌张起来,“但如果我没去,你准备怎么样?”
空气无比黏稠,呼入的地方,鼻腔连同肺都灼热地要烧起来。
被一句话镇住的不该是自己。喜羊羊学着桑雀撑头,心底找回主意,说出的话语却遥远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桑雀想知道吗?”
舌抵住齿,克制要从喉中发出的昵称,中规中矩的全名,黏糊的声调却好像又回到曾经亲密无间的那段时间。
最闲暇时用这样刻意的语调向对方撒娇来恶作剧,桑雀为了不让别人听见,轻轻地,小声地哄他。
那是好久以前了,那时他们分享最重要的秘密。
虽然那段时间并不长,没过多久桑雀便离开了学校。
桑雀思索许久,选择放过自己,趴在桌上:“我不知道——喜羊羊,再买盒冰激凌吧。”
喜羊羊,给我看看作业,好不好;喜羊羊,教教我这道题嘛……过去又在耳边浮现,喜羊羊哑然失笑,桑雀求别人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在直接了当的命令加一点语气稍稍修饰。
他忽视身体试图照着去做的反应和桑雀手边空荡荡的杯子:“我还不饿,而且一大早吃冷的不好。”
“可我饿了。”桑雀歪头,难过地蹙眉。
可以买,但要先告诉他不知道什么。喜羊羊张口,没舍得说出来,买了两盒来堵她的嘴。
答案仍隐隐约约在耳边响动。
因为不知道要不要去违背约定。
时间消逝太快,或许一点小事便足够理由拒绝。
喜羊羊找出票放在桌上,声音颤抖:“我要去训练了,下午一定要来看我比赛!”
他仓皇逃走,留桑雀在原地失神,许久,她把杯子里的冰激凌搜刮地干干净净。
进场票还能摸出墨水的凸痕,握在手里,低头一字一字拼音组装,桑雀迎头撞上一个身影。
“谁啊,不看路吗?”虎翼不爽地转过头。
“对、对不起。”
瞥见桑雀,虎翼的尾巴不自觉竖起。
“走路上看什么这么专注,也不怕遇到意外,”虎翼从僵硬的桑雀手里抽出票,快速扫过,沉默地把票还回去,转过头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怕我?”
桑雀深深看了眼虎翼,摇头。
“嘶——你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喜欢说话吗?”虎翼没指望她回答,一边拍篮球一边往前走:“走,去看我打球。”
走出好几米,身后没有脚步声,诧异地回头,桑雀站在原地盯着对面的冰激凌车,没等虎翼喊,追上来拉住他。
“你能请我吃个冰激凌吗?吃完再去。”
“不就是个冰激凌吗,行。”一靠近冰激凌车,寒意扑面而来。
虎翼给自己也买了个,一口下去舌头都给冻住了,再看桑雀,吃得飞快,虎翼嫌弃地把甜筒拿远:“不怕冷?”
大概是给了好处,这回桑雀回答了:“饿了。”
“哈?”虎翼不敢相信,一把从桑雀手里抽出甜筒扔进垃圾桶,“一大早吃这个?没吃饭早说啊,哥带你去吃点热乎的!”
算着口袋里的硬币,虎翼恨不得穿回五分钟前把话吃下去。
桑雀眨了眨眼:“去球场吧。”
“等、等等!”虎翼额头溢出冷汗,“说好了要请你吃,这里不太卫生,我亲自给你下厨。”
话出口,虎翼感觉哪里不对,等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凝视他片刻,他开始慌张地找补:“你、你别想歪,就、就是想请你吃顿饭……”
桑雀轻轻哦了下,歪头问道:“不带路?”
长毛下,虎翼涨红了脸,扇动耳朵转移注意,他一动,亮晶晶的金属饰品便吸引了桑雀的目光,桑雀大半的路程都在试图摆脱影响,终于移开目光,安安稳稳踩着老虎的影子前行,随着尾巴四处乱晃的金属尾环又出现在视野中。
钥匙几次没能插进锁孔,虎翼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心跳越发不稳,比赢得比赛更紧张,比赛主动权通常掌握在他手中,现在,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失控。
他不占主位,这一模糊的认知带来的不安隐藏在一堆感觉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忽然,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尾椎处蔓延至全身,像见到一朵花从抽芽到花开,或是春雷乍响,虎翼汗毛竖起,慢慢扭过头,只见自己的尾巴卷在女孩手上。
难以言明的感情在脑中炸开,虎翼想怒斥对方放开,到嘴边什么都没了。
桑雀轻捏手上毛茸茸的玩具,虎翼顿时瞪大眼,咬牙切齿:“别…别这样。”
桑雀僵在原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抿紧唇道:“对不起。”
“哈,多大点事啊,”虎翼干笑,话锋一转,“你也捏别人尾巴吗?”
为什么会问到别人?桑雀觉得脑袋有点过热,索性诚实地摇头。
“嗯,乖啊,”藏在身后的尾巴微微上扬,虎翼摸了摸桑雀的头,“对别人这么做会被打的。”
桑雀张了张嘴,没说话,跟着虎翼进了屋。
空荡荡的屋子,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多余存在。
冰箱边上的卧室门大开着,屋内布置温馨,墙上贴着一些篮球运动员的海报。
虎翼扫视过自己还算整洁的卧室,让桑雀随意看,自己继续在冰箱里翻找。
书桌上放着课本和习题册,翻开书页,曾经简单又熟悉的内容,现在需要一字一字拆开分解。
脑中警铃轰响,敲开混沌的意识,现实在眼前第一次如此清晰。
她好像真的荒废太久了……提前毕业后就一直呆在家里,这些再没碰过。
收好零散的试卷,一张倒扣着的相框出现在手边,桑雀把它扶正,双手微微颤抖。
“哭什么,”一只手从她脸边划过,骨节上豆大的泪珠浮在绒毛上,虎翼撵开泪珠,轻敲她的脸颊:“再哭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我、我只是以前没哭过,又不是想哭的。”桑雀低声呜咽,一时间语无伦次。
虎翼不知所措,沉默许久,手轻轻搭上肩膀,慢慢给桑雀顺气。
桑雀渐渐恢复平静,含着泪花仰头看他。
“好了,有什么事呢都过去了,以后我把你当妹妹,有困难跟哥说,哥会帮忙。只有鸡蛋,吃蛋炒饭吗?”
“嗯。”
虎翼做的蛋炒饭,端出来是热的,鸡蛋却半生不熟,好歹能入口。
“怎么样?”
“好吃,”桑雀眼眸微亮,小声说道:“是热的。”
他吹了声口哨,笑嘻嘻的:“我都给你煮饭了,怎么着,也得和我多说说话吧。”
桑雀双眼半阖:“你认识喜羊羊吗?我和他以前是同班同学。”
虎翼半晌反应过来,捂住脸闷笑:“哈…哈哈,你看起来不像那么大……”
“那道题,物理模拟卷二的第三道计算题,错了。”
“深藏不漏啊,姐姐。”自己几斤几两虎翼当然清楚,他探过身,朝桑雀笑起来:“我老爸一天到晚催我学习,想让我有个好前途,但我想要的是篮球,我想站在赛场上和队友们赢得冠军!”
朝着梦想前行,无论如何都不退缩,桑雀恍神,记忆碎片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你帮我写作业,我教你打篮球,怎么样?”少年挑眉,神情张扬。
璀璨夺目。
“不用教我篮球,我把你今天作业做完,你给我点钱买地铁票。”
说完,她坐到书桌前。
虎翼坐在床檐,呆愣地看着堆积如山的试卷一点点被消灭,回过神,他若无其事地后靠,试图说动桑雀:“姐姐,我打球可厉害了,错过这个机会就没了。”
“为什么要打架?”
桑雀像是不解,又像是好奇,球落在地上砰一声,打破房间里的寂静。
虎翼不自在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有报道。”
长久的沉默,直到被桑雀的落笔声打破,瞥了眼闹钟,她向虎翼摊开手。
“吃完午饭再去赛场吧,能赶上。”
午饭是蛋炒饭,指针在餐桌旁转动,不变的间隔不变的声响,风扇吱呀地转,严重老化的状态听也能听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与往常一样的场景,多了一个人,便控制不住去注意周围。
“怎样才能拥有一个梦想?”
轻飘飘的话还未靠近耳边便随风消逝,虎翼疑心自己听错了,给桑雀添上饭,压平,碗里多出座小山,桑雀顿了顿:“谢谢。”
“谢什么谢,看你长得多瘦,多吃点!我家不缺这点饭。”
桑雀笑了:“你一直这么好客?”
“你是第一个来我家作客的,高兴吗?”
“嗯。”
“别嗯,和我说点别的。”
“唔……你做的饭很好吃。”
虎翼一高兴,又给桑雀添上一碗。
把桑雀送到站台,虎翼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注意安全。”
“好。”
虎翼心想,会说好,也算有进步。
列车飞驰而过,眼前闪过桑雀的笑脸,不是以前腼腆的、虚假的弧度,而是真正的笑,他一愣,抬手摸到扬起的嘴角。
他,也在笑吗?
心脏声急促地像雨声,雨点打下来,他笑得越来越开心,引来路人探究的视线。
熟悉的人不在,桑雀收敛起笑容,坐到角落里,广播里放过歌后在放广告。
对面的松鼠推了推身旁的人:“这家公司好耳熟,感觉哪里听过,不是广告,是别的地方。”
“好像是,我得想想。不就是十多年前创始人女儿被绑架到公海的那家吗!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找到。”
“创始人一家是北长尾山雀诶,我最喜欢的种族,超可爱!听说最后连警察都放弃了搜救,但他们一直坚持,为了凑救援费用才创业赚钱,这东西不贵,也能用到,买一点支持下吧,希望他们能找回女儿。”
桑雀冷笑,松鼠瞪了她一眼,嘟囔着遇到了怪人,转头和别人聊起其它。
「一天到晚哭着吵着要找什么小麻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目光又那么瘆人,都吓到希希」
「谁知道真会找到,亲子鉴定都做了,总不能送走」
「郊区不是有栋房子吗?送过去,派个保姆」
多年前听到的话,只要想起一点,就在耳边阴魂不散。
希希,把她拉到房门口偷听的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记不得了,她当时对那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恶意的孩子说了什么?
哦,是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
呵,可惜了,她没看到那个未来。
列车驶入隧道,暗影蒙上双眼,微微发蓝的眼眸在黑暗中璀璨如冰。
「那孩子没良心,她爸妈为她付出多少,葬礼上哭都不哭」
「你说她在外面那么多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切,守护者队就打这样?”
“小看对手,难怪输了!”
吵闹,烦躁,无聊。
桑雀捂住耳朵,冷嘲热讽还是挤进脑海。
「每天在吃食里加点这个,笨一点没事,家里不是养不活,喂少点,不够瘦,这样怎么在媒体前亮相」
“赛前,为他们加油,输了,把他们踩到地上,”她放下手,看向一旁骂得最凶的雄狮:“这样真的好吗?”
雄狮一手拉着桑雀的衣领把她提溜起来,一手握拳在她眼前挥动:“怎么?有意见?”
桑雀冷冷说道:“别碰我。”
雄狮把拳头靠得更近,正要嘲笑眼前的小不点,却发现对面不为所动,寒意陡然降临,那是恐惧。
掠食者忽然怀疑自己是否也曾是被掠食者。
正迟疑,肋骨受到一踢,肩胛骨迎面一拳。
痛彻心扉。
心中波浪渐渐平息,桑雀平缓呼吸,闪光灯朝着她接连亮起,雄狮的哀嚎响彻球馆。
“打——人——了————”
一时间,观众席乱成一团,一双手挡住镜头,拉着桑雀跳下观众席。
“跟我来。”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
桑雀嘴角微动,发现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躲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桑雀拉住他:“喜羊羊,你要去医……”
“桑!雀!”
桑雀伸手紧紧抱住他,喜羊羊责骂声一顿,叹了口气,伸手环住桑雀。
“要是我没听到动静,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没事,你的脚……还疼吗?”
怎么会不疼,相比伤,更疼的是无法再在赛场上奔跑的痛苦。
喜羊羊抓着她。
溺水者抱住浮木。
他们依偎在一起,好像这样能变得暖和。
不到半小时,羊驼小姐找来球馆,向来温和的她脸上没了笑,沉默地给喜羊羊打了去医院的车,拉着桑雀离开。
不久,烈虎队输给狼队,错失冠军,桑雀再度失联。
球场斗殴事件和落败队伍得分王MVP喜羊羊的八卦被炒得沸沸扬扬,连混混都在讨论,小孩子们给她辩护,但说不过他们,看到混混坐在桑雀的位置上说她坏话,虎翼一球打到铁网上打断他们。
混混笑嘻嘻地:“虎哥别生气,哥们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敢搭讪她,被打怕的,她啊,就是个怪物,现在终于被警察抓进去了。”
脑中思绪天翻地覆,虎翼举起拳头:“再说一句试试!”
混混一哄而散,远远挑衅他。
虎翼瘫坐在地,恨恨地砸开汽水罐。
如果他没被禁赛,如果他陪桑雀一起去球馆……
终究只是如果。
医生护士也爱说八卦,喜羊羊听了大堆家长里短,终于找到桑雀的病房,纯白的房间,所有用具都做了包边处理,她最喜欢的外套随意搭在椅上,不惹眼的地方贴着画,稚嫩的画技几乎不能称之为画,角落堆着糖果和卡片,卡片上用拼音写着“希望桑雀姐姐能快快好起来,和我们一起玩”。
桑雀仿佛回到被绑走的时候,湿冷的船舱里,握着磨尖的石头,不敢闭眼,随时准备给走下来的人一击,床边凹下去一块,她警告自己,现在安全了。
“那天其实没有出国学习,离开是因为要治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这样的结果比他的私自揣测更难接受。
那两人已经死了,就算有保姆的证据,也对他们做不了什么,桑雀却必须要接受后遗症的治疗。
药物、监控、评测,还有限制。
“伤怎么样了?”桑雀亲昵地依偎着喜羊羊。
喜羊羊把x片拿得更远些:“还好。”
“我不喜欢医院,喜羊羊也不喜欢吧。”
“嗯,不喜欢。”
“守护者队在准备明年都市杯了吧,喜羊羊也要加油。”
喜羊羊攥紧手下床单:“我已经不打篮球了。”
伤好了,引以为傲的速度不会再有。
桑雀望着他,他眼底的火焰,曾经热烈地燃烧,现在快要熄灭了。
真的熄灭了,该怎么办?
伤心潮水般涌来,桑雀鼻子一酸,嚎啕大哭。
“可是…可是这不是喜羊羊的梦想吗?”
喜羊羊安抚的话落在嘴边,却沉默下来,那样虚假,那样贫瘠,他自己都不信。
桑雀哭累了,靠着喜羊羊沉沉睡去,喜羊羊停下哼唱摇篮曲,给她捏好被角。
“喂,你和她什么关系?”
虎翼?确实,那天桑雀和虎翼都在街边篮球场,喜羊羊直视他:“我和桑雀什么关系,和你有关吗?”
“有关,当然有关,她是我护着的,”虎翼笑起来,满脸匪气:“让别人分担痛苦,这不好吧。”
“你漏了个前提,只有重要的人桑雀才会愿意去了解。”
虎翼挑起桌上卡片,嘲笑他:“这些呢?”
喜羊羊摇头叹气:“你什么都不懂。”
这话激怒了虎翼,没来得及发作,双双被闻讯赶来的羊驼小姐赶出病房。
两人隔着空位并排坐在长椅上,谁也不搭理谁,虎翼等到都快睡着了,才见羊驼小姐离开,睁眼一看旁边,座位空着,顿时不犯困了,急急忙忙冲去病房,吓了桑雀一跳。
“你知道我在这里。”
虎翼拖了把椅子坐到一边:“有报道啊。”
桑雀微愣,没想到会有记者找到这里,她默背起数字,一边问道:“报道了些什么?”
“想知道啊?”房间里仅剩虎翼指尖敲击椅背的声音,咚、咚、咚,像他拍球的节奏,桑雀的呼吸声轻而缓,忽然,老虎出现在眼前,桑雀呼吸一滞,然而虎翼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咦,这么紧张干嘛?不会是喜羊羊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吧,”他义正言辞,说得煞有其事,“一段时间不见,你话都变多了,唔,是好事,要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才吗?”
长着副讨人喜欢又没有攻击性的样貌,住在医院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每天都会有人来和她说话,开口满一小时的任务,别说一个月,三天就能做完。
为了拒绝别人,桑雀还雇佣过一脸煞气的外卖员在门外驱赶。
她往后靠拉开距离:“虽然我了解不多,但靠这么近,我也会误会。”
这是下风向伏击能抵达最近的距离,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特殊的气味随着风传满房间,血渗出一朵花。
虎翼手指微动,一把银质小刀从桑雀手中甩出,掉到地上,血迹未干。
“我去叫护士。”虎翼站起来。
护士质问桑雀哪里来的刀,虎翼先开了口。
“带来切水果的刀,谁知道会出意外,”虎翼朝桑雀笑笑,“下次我把水果拿远点给你削。”
护士被这不着调的理由气笑了,各骂两人几句,包扎完伤口,抬眼见桑雀手腕一圈红肿着,又骂了虎翼几句。
虎翼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护士很快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报道。”
开了窗,浓郁的气味还未完全散掉,不断刺激着虎翼的心神,像漩涡,拉扯着。
“骗你的,我让队友打听的。”
桑雀歪头,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打听她?一个路人,消失就消失了。
她这样想,便这样问。
哪有那么多理由,不过是习惯,习惯了去等待,然后有一天,大猫天生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便想知道她去了哪里,便习惯去搜集信息,把找到她作为题目。
这是他做过最难的题,他不是学习的料,却试图在解字后作答。
或许是上天的回应,他靠自己得出了正确的可能。
想炫耀,想被夸奖,想假装轻松地把尾巴塞给她说自己只是好心。
“我得找你要补偿啊,那天交了作业,第二天我爸训我说我做作业抄答案,”虎翼拉开身后鼓囊囊的背包,一堆试卷倾泻而下:“快考试了,我就想你可以帮我补习,我呢给你说外面的新鲜事解闷。”
他尾巴甩得欢快:“姐姐觉得这交换怎么样?”
不过是随便找的理由,谁想桑雀拿起了课本:“什么都说?”
虎翼咬牙,点头。
“喜羊羊不告诉我守护者队的现状,我手机也被收走了,你能告诉我吗?”
这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虎翼心下苦笑,也不遮掩,把守护者队吵架、解散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他做好见到桑雀哭一场的准备,桑雀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别人补习是找漏洞,虎翼补习是要在几根粗绳上原地织出一张网。
桑雀没抱怨,虎翼也没多说,索性这段时间训练不忙,一有空就跑来赶进度。
打基础、冲刺、押题、考试,第一次他那么紧张成绩。
分数并不高,却也比他预想的高多了,属于他的成绩,来自他和桑雀的努力。
虎翼激动地跑去医院,遇到许久未碰到的喜羊羊。
被自我束缚的人,不值得在意,捏着成绩单,虎翼却感受到来自年龄的压力,喜羊羊看向成绩单怀念的神情让他本能的不安。
都是过去的故事了,就该好好藏起来。
但他也没找到桑雀,桑雀在观察期表现良好,可以回家了。
应该回家的桑雀坐上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地铁。
学校的装饰没有一点变化,村长远远瞧见她,愣住了,目光柔和:“回来啦?”
办公桌上放着一只小小的船模,村长把船放在水中,看它原地打转,呵呵笑起来:“还记得它吗?这些年过去桑桑也该实现梦想了吧。”
梦想……原来她有过梦想吗?记忆的碎片没了支撑,纷纷掉落,猛地扎入灵魂。
[是不太习惯读书的感觉,但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让我的船在外面的码头停靠了。]
痛苦地无法回应。
慢羊羊还记得这孩子刚被送来学校的样子,什么都不会,把他气得破口大骂,以为她在故意挑衅,让他每天在老烈面前抱怨无数次,居然来了个刺头。
其实桑雀是个非常省心的孩子,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半年便追上学校的进度,之后仅靠自习提前完全大部分课程,慢羊羊一直都觉得桑雀会是那批学生里最早实现梦想的人。
因为她说到梦想时,眼中浮现的从来不是想象,而是将一切握在手中的自信。
于她,梦想便是必定的现实。
桑雀难堪地低下头,她在海边闹事太多,早被禁止靠近那里了。
“对了,桑桑,你回来有什么事吗?”
桑雀神情黯淡下来,喜羊羊不愿再提到篮球还有守护者队,她想或许村长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村长也只是叹气。
回程的路上,村长的话仍在耳边回荡,桑雀久久不能忘怀。
「他不是输给了烈虎队,而是输给了自己,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等他们,等他们回头,知道我们还在」
会有回头的那天吗?他的火焰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沉默。
就要走过小区大门,她被门卫拦了下来。
虎翼坐在石阶上,一手挥开飞虫,不满地向她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一下午了。”他掏出东西:“你手机忘带了,那边让我帮忙带给你。”
桑雀伸手去拿,手机被虎翼紧紧攥住,桑雀拽不过他,便鼓起脸瞪他,半晌服气了,把虎翼带进去。
长长的山道,光是爬坡也要费一番力,半路回头看,整座城市印入眼帘,装载无数人梦想的篮球之城似乎触手可及。
“到了。”
桑雀打开门,白、蓝、黑的色调将空间割裂开,整洁干净,也孤冷地没人气。
她没有一点主人家的认知,让虎翼想吃什么自己到冰箱里找材料做,两个小时,虎翼总算炒出两道能看得过去的菜,做晚饭他都不饿了,桑雀打开电视,把肥皂剧当背景音,虎翼听着台词,眼皮一点点沾到一起,等桑雀吃完,虎翼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还在生长期的老虎挤在小沙发里,可怜兮兮,桑雀想把他拖去床上,没拖动,索性窝进一边的沙发,也闭上眼。
醒来时,月影婆娑,餐桌上已经被清理干净,虎翼踮着脚往玄关走去。
“如果梦碎了,该怎么办?”
轻飘飘的,无根无源,这次虎翼捕捉到了。
“梦想不会破碎,它永远都在那里等着,有些人明明还能够到,却不肯再看一眼,”看着缩在阴影里的桑雀,虎翼狠下心,语气冷硬:“那些人,是自己戳破了梦想。”
“桑雀,你的梦想呢?”
桑雀难堪地扭过头,咬紧牙关。
“你的梦想有多重要?还是无关紧要。”
“够了!”桑雀把自己埋在抱枕下,积攒的情绪一瞬爆发,接着却是空空荡荡,“你,讨厌我吗?讨厌我这样的生活?”
“你还有生活吗?”虎翼想不通,她有多深的恨才会在砸了对方墓碑后还未消散,留着日复一日折磨自己。
虎翼步步走近,桑雀听着脚步声,每一步,她都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睁开眼,颤着音:“别过来,我不想伤害你。”
“我不讨厌你,还记得你说你会误会吗?那不是误会。”他抹开桑雀脸颊上的泪珠。
“这算什么?可怜我?”
她回想到虎翼极少时外露的情绪,眸中渐渐染上寒意,却似春水荡漾。
“可怜是最容易消失的感情,还不明白吗,姐姐,”虎翼忍不住笑起来:“我喜欢你。”
耳边轰鸣,桑雀分不清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什么是喜欢?”
她问得认真,虎翼心中酸酸麻麻,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虎翼不为所动。
“一遇到心脏会跳得很快,想一直呆在你身边,碰到了,就不会放手……失去,会痛苦……”他的声音愈发低落,张扬的小老虎现在拉耸着头,桑雀心底一抽一抽,心疼起来。
不要,不要也露出这种表情!
她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学着虎翼以前安抚她的姿势,一下一下……
虎翼握住她的手:“你这样我会误会。”
一只手轻抚过额,吻落在嘴角。
他挖的坑,织的网,想把她拉起,也想把她埋住,虎翼想,现在,他反被捕获了。
再也逃不开。
被触及的地方生起野火,他蜷缩起来压制自己,耳朵被轻轻捏住,血脉里占领、撕裂的欲望试图突破枷锁……
一番纵情,野兽收起爪牙,伪装成乖巧的小猫,露出肚皮打滚撒娇。
早醒的虎翼把玩着心上人的手,牵着,握着,心满意足。
“你会告诉我你的梦想吗?”
“我会分担你的痛苦。”
脑海里浮现礼堂的誓言,他傻傻笑起来,笑着笑着满脸通红。
桑雀的卧室同样几乎没有个人物品,但他在床下找到一个装满亮晶晶饰品和羽毛的小箱子。
比赛解禁的通知发到手机上时,他找到一副对戒,他和桑雀一人一个,套在指上正正好。
桑雀好久没一次性睡这么长时间了,身边有人不停在打扰她,她恼怒地睁眼,瞧见虎翼惬意地坐在床边,一只手翻阅她的计划本,一手在捏她的指节。
“你醒啦,我做了早饭,”虎翼歪头看她:“我能去都市杯比赛了,这一次,我会拿到冠军。”
都市杯篮球赛,又一次吗,桑雀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虎翼眯起双眼:“姐姐,你到时候会去给我加油的,对吧。”
确实不是结尾,还有修罗场,但就先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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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