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赛博世界修剑道》里白七

91、91

　　今朝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像有无数线团缠绕在一块滚动，无论她如何找都找不到线头，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集中注意力。

　　双耳被柔软屏障包裹的触感传来，今朝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从她清醒的那一秒起，她的耳畔就是长响不停的耳鸣声。
　　高昂的耳鸣声和包裹在耳外的屏障加起来，彻底挡住之外的声音，今朝只能零星听见有人在大声争吵。

　　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鼻尖也已经闻见熟悉的消毒水味。

　　挣扎着用力睁开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今朝看着面前的样子，连忙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是黑的？
　　她堂堂小剑神不会就此瞎了吧？

　　刚预备开口说话，喉咙中的铁锈味瞬间倒灌，今朝这才发现她的嗓子十分干涩，连这几滴血流过都带起剧痛。

　　无力的四肢使不上劲，今朝试图控制酸麻的手指抬起，努力许久也只是堪堪让手指在原位颤动。

　　不过幸好，她这一举动终于让周围的人注意到她已经醒了，今朝隐约听见屏障外的争吵声停了下来。

　　下一秒，今朝感觉眼前一亮，视野陡然清晰起来，刺得她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有些生疼。

　　乍见日光，让今朝眼前出现一丝丝金星，她再次闭眼缓了缓，这才终于抬眼想看个清楚。
　　可惜她是躺在病床上，睁眼也只能看见现在站在她床头拿着医疗仪器对准自己的白衣老者。

　　她见过这位医生，是李晚的爷爷、三校校医李行天。

　　今朝看着李行天在空中向下压的手势，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她猜李行天的意思是，让她不要起身。但其实不这么向她暗示，今朝也根本没力气移动一下。
　　明明击杀海怪时她还是能自如活动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整个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只觉得酸麻失去触觉。

　　闪着红光的仪器隔空从今朝的头扫到脚，李行天又看了一遍结果确认今朝没什么大碍，这才按下床头的按键调起床板，让今朝终于坐了起来。

　　这一刻，今朝才终于看清了自己摊在病床上的身体。

　　严丝合缝的医用绷带从上至下，一圈一圈地绕过她每一寸的皮肤。
　　如果今朝没看错的话，一些绷带下方还隐隐渗出些血色。

　　她很想询问自己的伤势，但又无法开口。思考之间，一旁的窗帘被突然拉开，今朝半眯着眼睛，顺着扫进屋内的阳光看清楚了整间病房。

　　虽然为她治疗的是李行天医生，但这里并不是三校的医务室。今朝的视线从病房内各种一眼望去就价格不菲的精密仪器上掠过，感慨原来校医只是李医生的兼职。

　　今朝瞥见左侧的人影动了动，似乎是李医生一声令下，林与鹤终于能够靠近病床。

　　林与鹤满脸急切地站在一边，他身后是和他一样额角跳着青筋的陆眠。
　　这两人面上都染着尚未褪去的潮红，今朝猜测，刚才争吵的应该是他们两人。

　　今朝觉得林与鹤看起来有些奇怪，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不像平时在校一样穿着运动风，而是穿着做工十分精致的正装礼服。

　　还没来得及继续细想，李行天的双手突然在今朝视野里放大，最后稳稳在她面前脱出一个全息信息栏和一个全息键盘开始打字。

　　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今朝就看见面前浮出一句话。

　　【你全身一大半的皮肤表面都被腐蚀了，你是打算换成义体还是移植自然仿生皮肤？】

　　？
　　今朝猛地睁大眼睛，想起了什么。

　　她拔出墨染后被海怪的血液淋了满身，再之后近在咫尺的海怪尖叫声响起，今朝只觉得耳中一阵疼痛，头晕目眩地确认海怪死亡后，脑中紧绷的一根绳像突然断掉一样，她当即昏了过去。

　　但在这之前，她确认自己的皮肤表面是完好健全的。也就是说，最后喷洒在她身上的海怪血液腐蚀了她一大半的皮肤。

　　可她已经昏迷又醒了过来，今朝通过投进屋内的天色，判断这至少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至少已经过去了一天，但李行天还没有开始为她医治，甚至等她醒来后才开始拟定医治方向。

　　即使丝毫没有听过医疗作战系的一堂课，但今朝也明白一些医疗相关的常识，比如说对于伤者要越早治疗越好。

　　思及此，今朝心跳加快，回神看向新增了一行字的信息栏。

　　【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排尽了，不用担心。凭我的医术，现在还在最佳治疗期限内。】

　　大概是今朝放下心的表情太过明显，她的呼吸刚刚放缓，李行天就连忙打出下一行字。

　　【你要是想全身换成义体就眨一下眼睛，要是想移植自然仿生皮肤就眨两下眼睛。】

　　今朝毫不犹豫地忽闪了两下眼睛。

　　面前的信息栏关闭，今朝的视野突然不再受限，也同样一眼瞥见各自做着小动作的林与鹤和陆眠。

　　林与鹤似乎十分骄傲，冲陆眠挑衅地扬起眉毛说了什么。
　　陆眠听见后，抿起唇线冷着脸不再理他，反而抬起手环准备拨打通讯。

　　听不见的世界很痛苦，今朝觉得自己仿佛在看默剧——但又不是特别默，毕竟她耳朵里一直响着尖锐的鸣笛声。

　　不过这份痛苦并没有维持很久。

　　今朝瞥见林与鹤刚点出信息栏想对自己打字，李行天就挥手把他和在打通讯的陆眠一起赶了出去。
　　下一秒，她的床板再次被放平，床头的医疗服务机器人动作迅速，往她颈上扎了一针麻醉剂，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

　　觥筹交错之间，身穿手工高定礼服的林与鹤手握高脚杯谈笑风生，眼神还时不时望向坐在他对面的谢岁欢，生怕谢岁欢在他的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然而，下一秒谢岁欢的手环开始狂响。

　　大概是出于礼貌，谢岁欢先挂断了第一个来电通讯，但铃声并未结束，反而再次响起。
　　前来赴宴的她只好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离席接听通讯。

　　林与鹤见此，心头忽地涌起一丝不安。

　　向今朝发送的消息一直显示未读，林与鹤迅速翻出陆眠的对话框，发送消息。
　　也在这时，他才终于得知今朝在战后昏倒了。

　　陆眠那边正在前往医疗所的路上，似乎也没有很多工夫来回他的问题。林与鹤干脆直接对陆眠提出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在治疗过程中给今朝佩戴义体。

　　发完这句话，林与鹤没等谢岁欢回到席上，反而自己迅速驾车离开。走前倒是没忘记喊上李晚，让他请他爷爷跟林与鹤一起前往越水市。

　　相比越水市医疗所的水平，他更相信退休后在三校养老、早已和李家直系不怎么联系的李医生。

　　据林与鹤所知，随着新科技义体越来越发达，医疗所的许多医生在很多时刻都会为了方便，让患者以佩戴新科技义体代替治疗患处。

　　之前他还听父亲提起过，没想到李家居然甘愿把赚钱的机会白白拱手让给科研院。

　　当时他父亲只说，李家要毁在这一代手里，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等林与鹤了解越水市海怪的真相后才知道，医疗所现在哪里是没有上进心，分明是已经有了一个全员研究的方向，不想在医治普通患者上浪费时间罢了。

　　白天的山路不算难走，林与鹤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越水市医疗所，看到的第一幕就是陆眠要在今朝义体化改造的方案上签字。

　　“陆眠！！”
　　林与鹤现在已经忘了自己当时的想法，再回想只觉得自己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但据李医生所说，他当时直接上去推开陆眠，并且给了陆眠一拳。

　　李医生调停两人的速度很快，出面向医疗所申请接过全权医治今朝的任务也很快。

　　林与鹤只记得，他和陆眠还在为“究竟要不要听陛下的话为今朝佩戴义体治疗”吵架时，李医生已经推着浑身是血的今朝进入手术室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向李医生表示了今朝对于新科技义体的抵制态度，但看着手术室门口高挂的红灯闪烁时，林与鹤的心还在七上八下无法安定。

　　他总是忍不住想，万一陛下跳过陆眠，直接向李医生下达为今朝佩戴义体进行治疗的命令时，李医生是会听从命令，还是会想起他在车上再三说过的话呢？

　　林与鹤实在不敢想象，今朝清醒后如果发现自己被佩戴了义体的样子。

　　他知道今朝即使不佩戴义体也可以战胜无数人，他知道今朝拒绝义体化改造后在论坛被骂了多少页，他知道今朝的想法是用手里的剑证明依靠外物并不是人类变强的最优路径。

　　如果因为这一次受伤，让今朝被迫佩戴义体治疗，她清醒后一定很难受。

　　万幸的是，今朝被推入病房后，林与鹤看见的并不是浑身佩戴金属义体的她。

　　“中度中毒外加耳膜和脑内神经受损严重，二十四小时内，她醒过来就听她自己的决定，她没醒过来就听陛下的安排。”

　　李医生说完话后离开病房，只剩林与鹤和陆眠面面相觑坐在病房中，共同守着全身被缠上绷带，陷入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的今朝。

　　窗外的阳光从暖转凉、散了又起，林与鹤确认自己从没经历过这么难熬的一天。

　　他看着今朝的血一次次渗透绷带，看着今朝一次次被服务机器人推到里间更换绷带，看着陆眠一次次被通讯另一头的陛下厉声催促。

　　“林与鹤，这是对殿下的折磨，还是早些佩戴义体防止殿下失血过多吧。”
　　陆眠挂掉通讯，看着从里间换完绷带再次被推出的今朝，终于决定开口劝林与鹤不要再执着。

　　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三个小时的三十九分钟，林与鹤咬着嘴唇没有回应。

　　逐渐涣散的视线无意瞥到今朝被换下来的一卷卷纱布上，林与鹤心头陡然一酸，缓缓闭上双眼。
　　如果今朝这二十四小时内确实不会醒来，那他就等于白白害今朝流了这么多血。

　　这二十四个小时，难道对今朝来说真的是折磨吗？

　　听到身旁响起点开文件的音效声，林与鹤猛地睁眼看去，果然看到陆眠再次点开了今朝的义体化改造方案准备签字。

　　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再次扑过去打断陆眠的动作。

　　碍于已经因为在医疗所内打架被李行天上报记了过，林与鹤这次只是抓住陆眠的手腕和他吵架，不断骂他制止他替陛下签下今朝的义体化改造方案。

　　林与鹤已经想明白了，今朝对于拒绝义体化改造一事的态度从未动摇过。
　　现在今朝陷入昏迷，他作为今朝的挚友，必须坚定她的态度，不能动摇。

　　身后的病房门被推开，是李行天接到医疗服务机器人的警报，前来调停两人。

　　林与鹤表示是陆眠不按照约定等二十四小时结束，这才愤愤松开拦住陆眠的手，将脸转到另一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今朝原本落在病床边缘的食指正在不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