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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二章
      冬日的风格外凛冽,夹杂着漫天冰凉的细雪呼啸而过。在这苍茫飘飞的细雪中,五米外便无法看清前方的景物,然而,有一个人却临窗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窗外。他看的不是院中景致,也绝非漫天的风雪,他什么都没有看,仅仅是站在那里。
      那白色俊挺的身影,在风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
      “此情可待成追忆……”
      在这种冰冰冷冷的天气,说出这种凄迷之词的人想必是心事甚重且多愁善感。然而,说出这句诗的人是朱皞天,他绝非多愁善感之人。他是个果敢、刚强,心深似海的人。进退于权利中心,周旋于君臣上下,他是个再现实不过的人,甚少有情惑于心的时候。
      然而,此刻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却带着淡淡的愁绪和些许的迷茫。追忆之情,并非绝对关及风月,但以此种语气神态说出口,就非得与女子有关了。而且,还是个对他而言,非同一般的女子。
      卓儿静静地守在一旁,不言不语。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不必回答。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盛,时而窜出的火花与窗外飘飞的白雪形成鲜明的映衬。他时不时地走过去添上几块煤炭。看见桌上的茶杯没有冒热气了,他便会将茶杯拿到炭火的隔板上加热片刻。
      没有人叫他做这些,以前也没有人做这些。
      “唉……”
      一声叹息,然后朱皞天缓缓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坐下。眼中的疲惫较往日多了几分,他端起桌上始终冒着白气的茶杯,浅啄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缓慢,杯落无声。他的脸被白气氤氲出淡淡的朦胧,浓化了那份浅浅的愁绪。
      朱皞天闭上眼半晌,继而轻声说道:
      “卓儿,把架上的《艮岳记》拿来。”那声音带着点点的倦意。
      “是。”
      卓儿将《艮岳记》放在他面前,然后转身,打算轻轻退出书房。通常在朱皞天看书批文的时候,他都不会留在他身边。朱皞天一直都是独自阅文,现在虽然多了他这个书童,却也依然不习惯有人守着看书。于是,他总是很自觉地离开。
      “卓儿,你留下。”朱皞天在卓儿走到门口的时候开口说道,似乎是考虑了一番才做的这个决定。
      “是,王爷。”卓儿答道,回到桌子旁边。
      朱皞天翻开书,微微扬眉,然后开始阅读。一行一行,一页一页,他静静地看着,却并没有再发一语。卓儿自然不会明白他今天留下自己的原因,他不说,他也就不问。
      在这样的风雪天,看着他看书的样子,卓儿唇边划过一丝淡淡的笑。只是这笑,含了七分苦涩,三分寂寥。
      自己曾经,也在这样的风雪天独自看着书。任屋外风雪再狂,他藏在自己的居所,以墙为盾,以窗为眼,怀着一份温暖的窃喜,看着外面的风云变幻。
      那是一种幸福。
      一种他极力珍惜过的幸福,可是,无论他怎么珍惜,终究还是消失了。是自己的倔强和顽固使这幸福结束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炭火小了一些,卓儿走到炭炉前,拿起地上的煤块放入烧红的煤堆中。许是因为一股寒风吹了进来,或是因为他扔得太重,炉子里猛地窜出一袭火星,燎过他的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自手背传来,卓儿深深地皱眉,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片刻后,他仿佛完全没事一般舒展了眉宇。
      然而,窜起的火花却发出噼啪声,在静谧的房间显得突兀。
      卓儿回头看了看朱皞天,见他依然埋头于书籍之间,暗自松了口气。他走回书桌旁,将双手背在身后。这时,朱皞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他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还有些疑惑。
      “你……”朱皞天开口说道,却只是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是,王爷?”卓儿见他似乎有话,便应声道。
      “不,没事……”朱皞天垂眼继续看他的书,只是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了,又或者他始终没有专心于眼前的书籍。
      今天的他,完全失了往日的干练,是因这凛冽苍茫的风雪,还是人?
      “拔翠琪树林,双桧植灵囿。上稍蟠木枝,下拂龙髯茂。撑拿天半分,连卷虹两负。为栋复为梁,夹辅我皇构。”朱皞天轻轻地念道,继而抬眼看了看卓儿,说道:
      “卓儿,你可知道宋徽宗的这几句诗做何解?”
      卓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以一种近乎猜测的语气说道:
      “徽宗此诗,意寓隐讳。卓儿只知两处,其中一处却也不知解得当不当。”
      “但讲无妨。”朱皞天带着笑意说道,眼下滑过一闪而逝的惊讶,瞬间掩饰得干净。
      “‘桧’字,指的应是秦桧,‘半分’以及‘两负’应是之后金兵南下的预兆。而末尾一个‘构’字,栋梁辅皇构……许是天下之构吧。”卓儿回答道,双手始终负在身后,这使得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书生气,再加上此刻解诗意寓,他便更不像个书童奴仆了。
      “呵呵,卓儿,好才学啊!本王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最末那个‘构’字,并非天下之构,而是暗喻宋徽宗之兄康王的名讳。当然,这也只是本王的推测罢了。”朱皞天微微笑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顿时口喉之中一股暖意。
      他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茶水始终是热的。
      朱皞天看了看皱眉思索着的卓儿,笑了。
      “啊!秦桧和康王是……呃……”卓儿忽地拍手叫道,这一叫不要紧,但这一拍却扯动了手背的烫伤,痛得他急忙住口,但却没有痛呼出声。好像疼的是别人,而那个‘别人’的疼及时让他知道了而已。
      “你从来不叫痛的吗?”朱皞天拉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用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些许炭灰。白皙的手背上,有几点烫破了皮,露出粉红的细肉,周围有一些红肿。应该是很痛才对,对于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而言……
      朱皞天几乎已经确定他出生尊贵了,而且很有可能还是王侯将相之家。否则不会如此熟识历史,卓儿的才学恐怕不在他之下。而他的手,只有中指指尖生了一些茧子,想必是常常提笔之故。他应该没有家事之累,也不曾受过生计之迫,否则那手掌应有其他的茧子。可见,他行乞的日子并不长久。
      可是卓儿很能忍,忍痛忍寒。
      他的烫伤,朱皞天一直知道。习武之人听得见细针点地之声,闻得到游蛇吐舌之响,那火星窜起的响动可算不小了。他连那火星落肤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不知道卓儿被烫伤之事。他故意与他谈诗论史,只是想看卓儿能忍到什么时候。无疑,卓儿可以一直忍下去。即使扯动了伤口也可以不发一声。
      他不习惯读书有人相伴,便命卓儿退出书房。本以为他会回自己居室,孰料卓儿竟然一直待在他的书房门口,随时等候差遣。天寒地冻,时常听得到他轻轻呵气的声音。
      朱皞天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是养尊处优之人,何以沦落街头行乞为生,何以如此能忍能熬?这是朱皞天最大的疑惑……但是此刻,他又有了另一个疑惑,比较严重的疑惑。
      “卓儿,我有个问题……也许有些失礼。不过……卓儿你,是男子吧?”他问得有些迟疑。卓儿的脸庞可男可女,身子虽显单薄,但也可以看成男子。
      可是这双手,未免……太秀气了吧,秀气得怎么看……都不应该属于一个男子。
      “回王爷,卓儿是女的。”
      “……”
      屋外风雪依然,屋内却静谧一片。
      朱皞天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他没有皱眉,没有眨眼。相反,他一动不动地瞪着眼前被他握着手的人。
      那神情……有些像是生吞了青蛙般的难以接受。朱皞天抿抿唇,看着始终一脸无辜的卓儿,说道:
      “为什么不说你是女子?”
      “回王爷,没有人要卓儿说性别。”
      “替你治伤的人也不知你是女子吗?”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
      “回王爷,卓儿的伤不重,无需看身子。”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眼中净撤的湖水印着浅浅的波光,仿佛游着的各形水族。
      “……”朱皞天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
      他的起居寝食,让一个女子伺候了一个多月,还任她顶着寒冷在自己书房门前守了一个多月……他虽是一个王爷,却不曾让女子伺候过寝食。由于某个原因,他已有三年不让女子近身。
      只有一人除外……
      朱皞天眼中暗淡了下来,本来含着怒意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他看向窗外,那漫天的风雪忽高忽低,浅浅低吟着自窗口飞过。偶尔几丝细雪飘进窗口,却是稍纵即逝,化为点滴雪水,留下一片冰凉。
      他放开一个人,却收不尽那颗心。
      在这种风雪肆意的日子,未能收尽的情,变得有些浓重,有些凄凉……
      究竟,是风雪深了他的寂寞还是寂寞浓了天地的风雪?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朱皞天猛地抬头,看着那双净撤却深邃如湖的眼,他清楚地看见那一潭湖水中的生命,深深浅浅,或起或落,印着光影摇曳。
      卓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并没有经过太深的思考。因为他的神情,他的眼,让他想到这句诗。许是刚才朱皞天低吟的那句入了他的脑海,合着此情此景,便是绝佳的形容。将朱皞天的心境愁绪一语道破。
      毫无防备的,心事被人揭晓,凝愁被人袒露,竟没有他预想的难过和不堪。心中瞬间涌现的却是一片天地霍然……
      朱皞天轻轻地笑了,笑得很释然。曾经深刻心中的某个影子,因卓儿这一句话,淡了……

      原来,忘情并非如他想的那般艰难,又或者自己并未深情,只是动心。于是才会在某个风雪之日、寂寥之时想起那个人,心底浮现的浅浅思念,并非是情,只是怀念。或许,还有一些遗憾。毕竟是他离开在先,懂得放手的人也必须懂得遗忘。
      况且此间外敌侵略在际,内患始发在先。他应该、也不得不专注于国事,皇主虽是英明之君,却也无法独自控内掌外。朝中人才虽多,可用之人却甚少,用之不当或不甘被用却不如不用。再加上疑人勿用,真正可以委以重任之人便是少之又少。
      朱皞天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手中长长的一串名单。那些个名字都不陌生,有文有武,却不成体系。
      “暤天,皇帝此次命你镇守浙江沿海一带,明明是抗倭重举,却又编派这些个无用之人与你同行。到底是何意啊?”一位坐在竹椅之中,身着锦衣的俊美男子说道。那声音清隽,听起来却是懒散和漫不经心,言词有几分不敬。
      朱皞天微微扬眉,一笑说道:
      “私职齐全。”
      “呵……那倒是。火夫棒槌都有。”那公子哥儿眯着眼,甩开一把黑底银花的扇子掩口笑了起来。那双丹凤眼,竟然笑出几分魅惑之意。
      “上官公子,这些可都是五品之上的官。”朱皞天笑着摇头说道,也只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官公子敢把这些朝廷命官比作火夫棒槌了。若是让皇上听见,恐怕会气得跳脚吧。
      “嗯,无品之官!”只见他啪地一声合了纸扇,轻转手腕,优雅地以扇在空中画了个‘无’字。神情可爱之极。
      朱皞天不再言语,知道和这人扯下去只会使得这些朝廷大员被贬得一无是处。上官灵是个很嬉闹的人,鲜少有他正经认真之时。一张俊脸比女子还要秀气几分、美上数倍。
      再加上这人爱美之极,肌肤呵护得凝脂如雪,刮风下雨或是烈火骄阳的日子,他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平日总是一身飘逸的锦衣华服,身上弄得香气浓浓,又不肯委屈自己如绸似缎的长发,便任它瀑布一般散逸在身后,如此一来衬得他更加漂亮俊美。走在路上,总是惹人回眸,因为弄不清他是男是女,于是所有人都投以惊艳的目光。
      为此,他很得意,时不时冒一句‘众生之心皆慕我’。不过,这话也唯有他说才不会让人犯呕。
      “暤天,你真的要带这些人去啊?”上官灵眨眨眼,歪着脑袋说道,那一头柔亮质感的青丝顺着他的侧首轻轻滑下,垂在胸前。他今天之所以肯在风雪之日出门,完全是因为他实在太闷了!自打风起之日,他就没走出过家门一步。偏偏这风一刮就是半个月,好闷哪!于是趁着晚上风小了些,便一路轻功飞到平南王府来玩了。
      “皇命难为。”朱皞天笑着说道。带这些人去他并不怎么在意,最多是无用而已,应该不会坏事。
      “带我去好不好?”上官灵睁着一双盈盈似水的美眸,期待地看着朱皞天。
      “上官公子,我不是去玩的。”朱皞天无奈地说道。他不介意带没用的人去,但绝对介意带会惹麻烦的人去!只上官灵那张脸,就会惹不少麻烦。
      “你忙你的,我玩我的。”他笑得很开心,说得很自然。
      “一般在你想玩的时候,我没办法忙。”朱皞天很好脾气地说道。对于上官灵,他可以算是百般的容忍。上官灵是皇上所收的唯一的民间义子,也是皇上最疼惜的儿子,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亲子。因为他喜欢撒娇、偏爱热闹,有本事将沉闷的皇宫弄得生气勃勃,再加上天资聪明、俊美非凡,哄皇上开心可算是他的长技了。
      他不是皇储太子,却比太子更让人畏上几分,因为他有手段、有技巧。只要他愿意,皇上会将半个江山借给他玩。同样,只要他愿意,罢谁升谁也就是两句话的事。
      这样的人,朱皞天是不会得罪的。对于朱皞天来说的有用之人,上官灵可居榜首。如果说上官灵掌控着皇上的喜怒,那么朱皞天就是间接影响皇上心情的人。年仅十七岁的上官灵对旁人都可以不屑一顾,唯独对朱皞天百般纠缠。
      “你拦得住本公子吗?”上官灵俏皮地冲他眨眼,一把扇子仿佛有灵性一般顺着他右手五指旋转,转出呼呼的风声。
      “……”
      这毫无疑问,只要他在皇上跟前一闹,谁还敢拦?
      “也好,你去的话。有些事会比较方便……”朱皞天微微一笑,神色从容沉稳,有种致胜于千里的睿智之气。黑锅由上官灵背起来会很方便,而且他绝对背得起!
      “哎呀,不好玩!怎样都看不到你变脸!”上官灵一把握住旋转的扇子,有些哀怨。
      “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也许我会变脸。”朱皞天依然笑着,将手中的名单轻轻放在桌上,一手拿起毛笔,在名单上画了几个圈。这句话说得有些云淡风轻,又有些随意,仿佛接着话头顺道一提似的。
      上官灵静静地看着朱皞天,唇边依然挂着俏笑,只是这笑多了几分神秘,以及……恶作剧。手中的扇子又转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五指旋转,而是更高难度的一指旋转。可见此人无聊的时候就是玩扇子,一把铁扇,让他玩得神乎奇神。
      看着上官灵这样的神情,任谁也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因为他的点子太多,表情也太多,真假虚实,根本无从探究。朱皞天可以算是阅人无数,虽不至于看透所有人所思所想,但于朝于国有厉害关系的人,他大多会解个八九不离十。唯独这个非皇族却又自由得可以进出所有皇家宫苑之人,让他看不明白。
      但朱皞天知道,他绝非普通的民间平民。那一身轻功,已经到了难有人出其右的地步。一把铁扇,时刻都运着内力,仿佛随即就会一掷而出夺人性命。
      两年前,上官灵凭着他那仙姿俊逸之貌,鬼使神差地蒙骗过验身之人,冒充女子被选甄选入宫。这本是欺君大罪,但他巧舌如簧,一番情理之说逗趣之谈,硬是让甚怒中的皇上笑得开了花。
      自此,他便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迄今已有两年时间,他并没有做出危及皇室朝廷的举动,只是贪玩了些,时常弄得一些王公大臣哭笑不得、叫苦连天。因此,朱皞天看重他对皇上的影响力,虽有心招揽,但也不无提防。
      往往最有用的棋子,也最危险。摆错了地方,使错了招,就会全盘皆输!
      “哈哈,朱王爷果然是朱王爷!本公子没白交你这个朋友。那么……”上官灵明眸皓齿,朱唇轻扬微微一笑,清朗地说道:“交换!”
      “本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朱皞天抬头看了看显然在玩的上官灵,无妨,他陪他玩。
      “当——然——”上官灵站了起来,微微低头,拖长了音大声说道。他含着笑意的眼中自信飞扬,拿着扇子的手负在身后,一步一顿地缓缓走到朱皞天桌前,神色好似顽皮的孩子玩游戏一般的狡黠。
      “——有!”
      上官灵话音刚落便忽地侧身出扇,直击朱皞天右肩的‘肩贞穴’,逼他出手。
      “拿命来换!”上官灵大叫道。
      他虽如此说着,但显然不是真要朱皞天的命,否则这一击应该冲着由于坐在椅中而矮他半身的朱皞天头顶的‘天门穴’而发才对。
      朱皞天轻轻扬眉,一手拍桌借力旋身飞起,跃至桌后。还未落地,那扇子就直逼他腰际而来,跃至空中的人即使突然变换身形也难以躲开这拦腰一击。只见朱皞天眯眼瞬间,掌风已至,那力道刚好挡住扇子的攻势,同时还借着铁扇之力推动身子再次起跃。自己的力道加上铁扇的助力,朱皞天直接自窗口跃了出去。
      “好!”上官灵大喊一声,眼中尽是兴奋之色。
      想必是玩心大起了,看吧,只要他公子想玩,朱皞天是不可能做他自己的事的。一抹苦笑滑过朱皞天的唇边,算了,他也好久没有舒展筋骨了,只要别毁了平南王府就行。
      正想着,朱皞天身后便传来一股疾驰的内力之气。这次上官灵没有用扇子了,而是飞身一脚,直踢朱皞天颈后的‘大椎穴’。这一击若是中了,朱皞天也不用去浙江了,直接进棺材就行。
      朱皞天无奈一笑,没有回头地微微侧身,晃开那一脚,孰料那被晃开的腿脚才至胸前,另一腿就曲顶向他的腋下。腋下几乎是所有习武之人的弱处,那里没有肌肉,无法运气抵御外击。这下躲不开了,朱皞天不得举臂接下这一踢。而上官灵竟然学他刚才的借力飞身,也借他的力飞速旋身而起,自上而下地踢出连环踢。
      朱皞天已经来不及起身飞跃,只得矮身闪过,在他低头弯身的瞬间看准上官灵的旋转,仅出两指点其颈部,这一点不论是点到颈部的什么位置都是致命的。若是常人,在飞速旋身之时遇此一击是断然会躲开的,然而他是上官灵,他不是常人。
      只见他微微一笑,忽地以一掌之力拍地强行停住旋身,另一手快速一挥直逼朱皞天的太阳穴。这是一起死的做法。朱皞天当然不会和他一起疯,但收手已是来不及了,便急忙改变落手的方向,两指点到地上,借力飞身跃起数丈。同时再次叹息,上官灵果然不同一般,生死于他,不知是重是轻。谈笑玩乐之间竟愿意搭上性命,说他了无牵挂游戏人间倒是很贴切。
      本以为他这奋力一点,已经飞起很高,想那上官灵急停旋身定然乱了气息,要追上自己的身影需要一点时间。然而,他忘了上官灵轻功堪称一绝,或者说没有料到他内力强到这个地步。未及他升至最高点,上官灵的掌风已至,朱皞天抿抿唇,心里暗想这样下去恐怕这位少爷会越玩越起劲,那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他猛地抬腿,踢开这一掌,然后借着余力飞速转身以同一脚复踢上官灵前胸。这速度是上官灵始料未及的,惊讶的同时却也应变奇快地松了口中真气,借自然之力将身子下沉,躲过了这大力的一脚。
      这下两人就同时落了地,上官灵‘哈’地一笑,又要飞身起攻。朱皞天抿唇眯眼,心里正思复要怎样在不伤他的情况下让他罢手。
      答案似乎是没有,朱皞天苦笑,上官灵并没有使出全力,因为他是以拳脚向搏,而非铁扇,否则自己恐怕就没有时间思虑这些了。
      要赢他不难,难的是如何在不伤他的前提下赢他;要输他也不难,但要在不伤自己的情况下输他则是不易。
      上官灵,果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就在上官灵一拳将至而朱皞天也挥臂欲挡的时候,一根木棒突然从上官灵背后袭来。上官灵忽地侧身一闪,那棒子直逼朱皞天的面门而来,朱皞天没有料到这意外的一击,由于上官灵拳风的干扰和身体的遮挡,他也没能发现有这么一根棒子的存在。
      只听见‘咔’的一声,那棒子结结实实地砸在朱皞天的脑袋上。而这一砸,那棒子也应声断了。
      上官灵和朱皞天以及那挥棒之人皆愣住了,静静地看着,却没一个人说话或者动弹。
      只见朱皞天前额滑下一缕鲜红,接着涌出更多的鲜红。
      “卓儿……”朱皞天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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