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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围 ...

  •   我没有想到的是,过了几日,我因误用外头进贡的新茶器为皇嗣奉茶而受了责罚,不能留在清思殿,去了皇嗣妃的含音阁中。

      那茶器上的图案与陛下所心爱的祥瑞形似,原不是东宫能用的。不止是我,与此事有关的采办、供奉,以及添茶使用之人,皆受重责。皇嗣也亲自去往大明宫中请罪,好在陛下念他坦诚,又已惩处了这么多下人,虽心有不悦,倒也未曾深究。

      我心中恼恨自己,不得谨慎。可东宫之事,哪一件不是要过多人之手?我也只是接了内侍所奉之物呈递上去,实在没什么可察之处。若是有人故意如此,恐怕连皇嗣、皇嗣妃都查不出来,何况是我。

      只是,我却再也不能在清思殿中陪伴皇嗣。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有无尽的落寞。从前虽然服侍辛苦,可每每见到皇嗣那勤谨又淡然的样子,却也能得不少安慰。

      可含音阁便不同了。皇嗣妃身边有着掌事女官,还有四五个惯用的宫婢,我难以近前,只能做些粗使之事。何况,还有皇嗣妃对我的戒心,自然是让我越远越好。

      我正于二门外侍立,等候吩咐,突然见到永平郡王、临淄郡王兄弟几个一道走了过来。我一早听说,今日东宫来了几名乐工,原是永平郡王喜好吹笛,特意请了师傅。可皇嗣却说若能习些音律,最是怡情,便让他们几个兄弟都来含音阁中,已备启蒙。

      临淄郡王已知道我的事,刚走没几步,就刻意向着我过来。

      我只好欠了欠身,“见过三郡王。”

      “姐姐,你如今也不在父王跟前了,今日我便向嗣妃娘娘讨了你,可好?”他向我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在哪,都是殿下和嗣妃的安排。郡王若是常来含音阁里习乐,奴婢伺候的机会也更多了。”

      “那你今日便跟我一道去?”

      “这……”我正为难,一抬头间,却见到永平郡王的目色,“你去,将我房中的玉笛,取至后院的凌霄亭,一会儿师傅们会来。”

      “是……”我得了吩咐,便告退离开,不敢再顾临淄郡王在身后连连唤我,以及永平郡王拍着他的肩膀,笑问,“怎么,难道你身边的婢女服侍得不好么?要不要再让母妃替你多选几个?”

      我不曾耽搁,自是一路低头走路。却见韦团儿为首,带来三五乐工,正翩然而来。我连忙让到道旁,躬身行礼。她原也未曾留意,走出几步,才回过头来,“你是那个名叫靖汐的?”

      “是……”我连忙回话,“见过团儿姐姐。”

      “你如今倒不在清思殿了?”

      “是。奴婢已在含音阁中服侍嗣妃。”

      “倒是可惜了。字还没练到家,这便犯下了错。”她说完,便摇着披帛一路走去。

      我听了,倒心下生疑。自上次后,我已数月未曾见她,她又如何能知我每晚在房中练字的事?再说,她话中的可惜,又是何意呢?”

      我猛然想起,有一日我回房后,觉得那张嗣王送我的帖子似乎被人动过。因我爱重那张字,从来都只拿捏左下一角,可那日,偏偏右上,也有指痕。难道,是韦团儿,或是她指使了什么人进过我房中查看过?

      可我不过是一个获罪的宫婢,她为何如此上心?我将这些事前思后想,难道……那日故意把我所说“再无半点欢愉”的话传入陛下耳中的也是她?那个暗夜似是而非的人影,便是在为她探听消息?

      我不禁觉得头脑一阵混乱,竟是梳理不清这些错综复杂。连将玉笛送到永平郡王手中都比平日慢了几分。而他,正带着些疑问接了过来。好在乐师已在讲着音律之法,他也不曾责备。

      我侍立在永平郡王身侧,也听着乐法,却忽然发现韦团儿并不在凌霄亭中。想来陛下,不会理会皇孙习笛这类小事,必是她自己寻了这差事专门前来东宫的。她又不在此处,不用说,定然是找皇嗣去了。

      其实,东宫侍妾不多,若韦团儿真心想要入侍,这又有什么难处呢?她深得陛下宠爱,求个恩典即可。难道是陛下不愿遂她的心意?还是皇嗣或皇嗣妃不肯?

      临淄郡王一面跟着习乐,一面不时瞥向我。乐师也见他走了神,便将刚才所讲的一问,他抬了抬眉眼,倒也对答如流。我低下头来,心中想着,这孩子若不能养成专心致志的习惯,就算天分颇高,也难成大器。

      想到这儿,我便瞅个机会去为永平郡王奉茶,又求了他的乳母周氏换了皇嗣妃身旁的侍婢青棠前来伺候。

      刚绕过门廊,便听到皇嗣妃与窦德妃正在一处,看似看景,实则瞧着这边的情形。说道:“韦团儿之心,你我不是不知。论理,东宫姬妾不足,再添些新人也是应当。可她……毕竟在母皇身边多年,我实在信她不过。她若真到东宫来,争宠事小,只怕少不了是非。”

      窦德妃衣衫华丽,气度不凡,说道:“姐姐,妾身也是这么想。殿下心中不愿,前几次韦团儿示好,都遭了冷落。若是旁人,羞愧之心一起,便不再纠缠。可她却挈而不舍,可见也非凡人。”

      “这是自然。不然怎能在母皇身边得宠?她又不及上官婉儿的学识,可不就靠揣度人心的这股子韧劲么?”

      “只是,我怕她并非心地宽厚之人,若要挟嫌报复,眼下皇嗣也好,东宫也好,可经不起。”

      “若有什么旁的法子,令她死了这条心,倒是好的。”

      “不过一个宫婢而已,武氏诸王,或是李重俊?难道皆不入她眼吗?必得纠缠殿下……”

      “母皇若真要赐下。就算我们不肯,皇嗣不肯,又能如何呢?还不得当菩萨一样供着?可母皇却从未下旨,不知怎样一番打算呢?”

      窦德妃轻轻一笑,“陛下毕竟年高,说到底,怎愿看着身边的年轻女子个个郎情妾意呢?看看婉儿就知道了,陛下何尝真的愿意让婉儿如意呢。不过是拘着一处宽宽心罢了。”

      “说的也是。这么看,她也只有求着殿下这一条路可走了。量一个宫婢,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且看看再说罢。”皇嗣妃听了,点了点头,眼睛又望向凌霄亭去了。

      她们说的,自然在理,可我总觉得韦团儿的身上有些不同常人的地方,虽然说不清楚,可若是我,绝不敢这样轻视她。

      我自茶房归来之时,却见皇嗣正巧踏入含音阁的大门。他也喜好音律,与太常寺和内教坊高明的乐工熟识。他倒先瞧见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才示意我到他近前去。

      我有些日子不曾与他说话,倒不是因他少来含音阁,而是我如今总是做不得殿内侍奉之事。我躬身行礼,“殿下。”

      “这些日子可还好吗?含音阁里人多,你凡事要多忍让。”他摇着头,轻轻一叹。

      “多谢殿下挂心,奴婢一切都好。”我颔首,轻声回话,又问道:“殿下怎么一个人在此处?小郡王们都在凌霄亭里,可要过去看看?

      “不急,安金藏,哦,就是那个教成器的乐师,吹笛时不喜被人打扰。你且陪本王走走吧。”

      “是……”我跟在他的身后。一阵轻巧的香味飘了过来,我仔细一想,和韦团儿刚才所用的香料一模一样。

      “殿下,是刚刚见过韦团儿?”我忍不住一问。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好奇。

      “殿下身上染着淡香。那气味还是很好分辨。”

      “她可为难了你?”

      “没有,只说奴婢怕是无福的,才几日,便犯了错,失了清思殿的差事。”

      “那你怎么看?”他缓缓地走着,偶尔捏下一片残枝上留着的枯叶。

      “奴婢原是不知的。只想着那件错事,总得有人受过。可后来……”

      “你只说便可。不过,在东宫里除了本王,任何猜测,都莫要和他人说起。”

      “是……殿下赐给奴婢的那张字帖,怕是已被韦团儿得知……她又故意将那日的话传入宫里,想让陛下处置了奴婢。所以,上回的责罚,其实是殿下护着我,避开些她罢了。”

      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你说的不错。靖汐,可见你心思灵透。原本还怕你心中怨着本王。毕竟,在皇嗣妃这儿,怕也有不少委屈。”

      “可是殿下……奴婢有些担心,那韦团儿,若她心有执念,怕是还会再来寻了麻烦。牵连了靖汐事小,若不小心伤及几位贵人和郡王郡主,岂不是……”

      他摆了摆手,叹道:“刚才,本王已经跟她说得明白。其实除了儿女私情,本王也不愿她来东宫。寻常女子来此……皆苦啊。”说完,他有些怜悯地看我。

      我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心有疑惑,便道:“殿下……这奴婢便不懂了。奴婢只知东宫上下的安慰系于殿下一身。奴婢既然想到了,便要回禀了才是。旁的,就听凭殿下裁夺。”

      “这是给成器的茶么?”他突然话锋一转,神情露出柔和,像极了疼爱孩子的父亲。“他平日惯饮热的,到了这冷天,更是寒凉不得。说了这会子话,怕是凉了,你去换些热的再递给他。”

      我依言去做。他也唤来远处跟着的随从,再走到凌霄亭里安坐,时而听曲,时而也指点几句乐理,与安金臧闲话。

      待我回到永平郡王身侧时,青棠也刚匆匆回来。听说,是替郡王去皇嗣妃的寝殿取件驱寒的罩袍。我将热茶递上,迎面却遇上了青棠有些慌张的目光。我心下有些疑惑,却因眼下正在服侍着永平郡王,而不曾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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